倾盆而下的大雨,随着那密布的乌云,洒下在这座海港城市。
繁华的城内大街上,两匹四足格莱赛马正拉动着车辆在大雨当中急促前行,马蹄踏破雨滴,溅起点点水渍,偶尔卷起巨大的水花,惹得路过的年轻人一声破口大骂,可是当他们看到马车背后的银色雕花刻痕,声音又小了下去,他们不是瞎子,那是大主教级别以上的教会人员所拥有的特别标识。
雨其实已经下了一晚上了,这在翡冷翠算是罕见了,这里虽然紧靠加尔维斯海,但是其实翡冷翠很少下雨,不过一旦下起雨来,这个城市甚至会出现连续几天几夜都是滂沱大雨的状态。
少年掀起车窗帘,透过玻璃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外的大雨,他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只是为了能够快点见到老师,他一刻也不想耽搁,只是却没想到会下雨。
玻璃的那一边,映出了少年清秀的面孔,那张恐怖的白色面具早已被摘下,露出了他的本来容貌。
比夜幕更为凝重的黑发,洁白得一尘不染的长袍,对立的两者并存的样子,却像是钢琴键上的黑白双键,相互映衬。
琥珀色的双眼平静地像是一潭湖水,隐隐地观察,中心的深色,似乎染上了一抹鲜红,仿若一颗红宝石。
他琥珀色的瞳孔微微荡漾,泛起波澜,像是雨水滴落在了那片澄清的湖面。
“又下雨了.........”少年看着雨水在玻璃上缓缓跌落的样子,抚摸着镜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稍稍有些出神。
昨天晚上连夜的急事,以及对家族的担心,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少年终于难以承受睡意,他微微地缩了缩脖子,像是不安的动物,手依然放在腰间——长袍的轮廓隐约可见那当中的某件利器,然后他放任自己躺了下去。
渐渐地,少年终于停止了活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母亲........”
他呼喊着那个对于他来说独一无二的女人,恍惚间,她好像就在自己的身后,把自己抱在怀里,让他在这寒冷的翡冷翠里能够得到温暖。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攥紧自己的手,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柔软,让人感到安心,睡梦中的少年紧握着武器的手掌逐步张开,像是渴望着什么。
少年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那张脸了,可是他其实还记得,她是一个蔷薇花一样美丽的女人,柔顺的金发,她的右手无名指戴着绿宝石戒指,那是那个男人给她买的,她时常把自己搂在怀里,说着一些温暖的家常,大多数都是关于那个男人的。
“以后见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也要好好对待她哟,女孩子可是很脆弱的,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这样她才会愿意跟着你。”
可当时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目无焦点,女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父亲有把你当成他的宝贝吗?
女人只是愣住了几瞬,然后把他的头安在胸口,用着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琥珀色瞳孔看着自己。
“他不会把我当成他的私有物,你的父亲他呀,傻傻的,还有点古板,可是他从来不会约束我,他觉得我是自由的,是属于我自己的,所以我喜欢他。”
时至今日,或许少年依旧不会明白女人的话,或许是遗传了那个男人的性格,他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懂得少之又少。
“你的父亲是一位盖世英雄,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都相信他,在你需要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
女人揉了揉他的黑发,眼中满是笑意。
——可是他所看到的的景物忽然转变了。
他发现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陌生起来,自己正站在无边无际的大雨当中,红色的雨水滴落在身上的触感,像是针刺进皮肤一样疼痛。
.......不,那是血,粘稠的红色液体将他的半张脸完全染上赤色,认清到了这一点的他,缓缓地抬起头,待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景物的时候,却惊恐地撑大了瞳孔,一股恶寒从空气渗透进入体表,直到他的心底。
在那高台之上,全副武装的刽子手举起巨大的砍刀,不断在一旁平滑的石头上摩擦,然后——
用力地落下,水平地切过那具身体。
噗嗤——
从那具躯体的伤口横截面以及喉咙部位不断潺潺流出鲜红色的液体,与雨水交融在一起,仿佛一朵血色的莲花,还有乳白色的脂肪和红色的泡沫,那些血液形成的泡沫鲜艳地绽放,鲜红的血泡摩擦着,再流淌着,不停地冒出来,然后又一次爆开。
头颅落在了地上,美丽的金色发丝早已失去光泽,变成了干枯的落叶,黯淡的眼神当中没有神采,忽然,那颗背对着他的脑袋转了过来,琥珀色的双目流下两行血泪,然后——
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冲着他笑了起来。
“..........”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终于在梦中露出了一丝软弱与迷茫,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噩梦却又让他感到有些麻木,以至于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这个噩梦,曾经无数次在他的睡梦中的某个夜晚出现,以至于让他再一次看到其的时候,已经不会有更大的反应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那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他怎么可能会释怀?
在那个血色的夜晚,他目睹了整个过程,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琥珀色瞳孔中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冰冷的夜风,还有滂沱大雨,撕碎了年仅6岁的他的世界。
那一天以后,他的世界仿佛永远被定格在了这一幕,倾盆的大雨,血色的夜晚,让他永生难以忘怀。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真是难看喃........这模样,吾决不允许将未来交给汝这般软弱的人身上。”
正当他的意识快要沉沦在梦境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寒冬雪山,坚定而冷酷。
“你是谁?”
他尽可能地平静自己的幅心情,出声道。
一片死寂。
“........吾即是汝,不,现在的汝根本不足以匹配吾的名字,汝实在是过于软弱。”
那个低沉的声音像是沉思了一阵,然后忽然道。
少年忽然撑开了眼睛——
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一双猩红色的眼眸如篝火一般燃起。
——眼前的一切又一次变了。
“——!”
月光洒落在地面上,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低柔而轻盈的歌声随着风,和她摇曳的裙摆一同飘荡,少年感到心底像是触到了某个柔软的地方。
她的歌声悠长而婉转,让人想起古老的海洋国度。
少年的身体像是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而在自己的手朝着少女探出的那一瞬间,手臂上沉重的感觉让他难以承受,他看到了那副漆黑的手甲,方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可是为时已晚,漆黑的火焰忽然从全身的铠甲燃起,猛然吞噬了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