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记得自己已经奔跑了多久,直到周围的房屋逐渐消失,月光逐渐铺满视野中的大地,莲才知道自己到了,他闭上了眼睛,从树上稳稳地跌落到地上,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以适应自己从黑暗里走到月光下的转变,好一会儿方才撑开。
莲摘下长袍的连衣帽,那一头黑发像是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一般。
青色的草地,还有不远处的小山,月光和路灯交叉洒在这一切上,不禁让他想起了以前在这里的往事。
希尔妹妹......还有她.....
“你好,我是艾丽娅·克劳德,很高兴认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艾丽娅,那是他童年在这里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女孩。
(她去了哪里呢?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这些问题,莲决定把它们藏在心底。
一阵无言当中,明亮的皎月从乌云后露出了娇羞的真容,照亮了少年明亮的琥珀瞳孔。
这片地的正中央,是一座庄园,一眼望不到头的宽度,四边是高耸的围墙,铁门,跟周围缠绕的藤蔓,透过门,庄园内的雕塑清晰可见,喷水池,还有点缀了整片土地的荆棘,这一切都在传达这座庄园相当古老的事实。
美帝奇家族权倾朝野的时候,这里曾经灯火通明,人流络绎不绝,每个翡冷翠的人都会来这到这里,只为一睹这个家族的风采。
可是站在门口的他,终归还是没有继续前进一步,莲望了望东边的那件小别墅,尽管暗着灯,可是他却知道只要自己走到那边,然后再稍微有什么动静,那个以前总是会跟在自己背后喊自己哥哥的小女孩就会立马起床,打开灯,透过整座昏暗的庄园看见自己。
因为这里........美帝奇庄园......终归不是他真正的家。
“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要踏进这座庄园,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是此生办不到的事情吧。
下定决心放弃以后,莲看了看东边的天空,并没有泛白的痕迹,于是他看着这座城的另一头,那里被森林所覆盖,一眼望不到头。
“距离黎明到来还很早,找点事情做吧 ....好像很久没去看过妈妈了.......”
莲其实也很期待早上快点到来.....因为他接到了要去港口迎接那个男人船队的任务,不对,应该是那个男人吩咐他的。
——“等我回来了,记得来港口找我,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你到场。”
他还记得临走的时候,那个男人抛下的冷冷的话,在他面前,那个男人不会说过多的话,他只需要把命令听清楚就可以了。
明天教皇国的船队就要从亚特兰大帝国回归,教皇将带着威严的翡冷翠舰队归来,并出席不久后翡冷翠的盛大节日,而这是莲为数不多能跟他当面接触的机会.......或许是血脉上的共鸣,他最近那份愈发对母亲的思恋,却在那个男人身上能找到很好的回应。
跟圣座见面以后,莲想他一定要好好地跟教皇聊聊,他想告诉教皇,他不想再当什么乱七八糟的守夜人了,他累了,姐姐也最好别当什么圣女了,反正教皇国境内那么多贵族的千金都想着抢姐姐手上的戒指,到时候如果姐姐愿意的话,他就守着姐姐,无论她说什么,他也要陪在姐姐的身边。
因为她已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能理解他的人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可是莲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明天以后,他的生活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打翻的巨轮,彻底失去了它该有的航线与方向。
无论再怎么冷静,莲终归还是个少年,不过或许正因如此,这段邂逅才会奇迹般地发生。
这一切他现在暂时都不知道,因为此刻他那缺少焦距的瞳孔中仿佛映着一个温柔的身影。
“妈妈......”
于是,伴随着皎月蒙上漆黑的面纱,他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了。
◇
“我的天哪,这地方可真的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浓厚的腐臭气息一拥而上,我差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鼻腔里塞满了污水的恶臭,于是顺手点燃了手中的火柴,橘黄色的火焰猛然窜起,带着温暖的光芒将这片地方彻底照亮了。
下水道两边的石板墙上,有着看上去就很奇怪的植物,在这黑暗里释放着微弱的亮光。
“《魔女术·圣洁护甲》”
为了不让这些肮脏的东西沾染我等美少女的肌肤,我毫不吝啬地为自己施加了最好的防护法术,当然,耗费的魔力并不会有多少,我还是很谨慎的。
我现在正在通过翡冷翠的下水道前往城外的墓地,在那里寻找我的目标——食尸鬼。
食尸鬼....曾经....是一种很常见的怪物,他们有许多种分类,通常出现在河边,亦或者是墓地,甚至是下水道里,但是那只是个别例子,在翡冷翠的下水道里,我相信我可能运气爆棚遇见一只,那简直比彩票中头等奖的几率还要低。
食尸鬼大多是由冤死之人的尸体化成的,例如,河边的食尸鬼往往就是溺水而死的人心有怨气化成的,由于早期技术的限制,尸体很难迅速被发现,所以食尸鬼的数量相当庞大。
而如今,在教会的控制之下,食尸鬼已经相当少见了,偶尔还会在荒郊野外的墓地中发现它们的踪影。
但是食尸鬼的消失其实只是一个个例,游历大陆这几年来,我已经很少听见有怪物袭击人类的事件发生了,在教会的有力统治之下,这些怪物已经很难见到了。
用一位魔女前辈的话来说的话,就是这样:
“魔法的影响正在消失,教会正试图把古代法师们,猎魔人跟我们魔女,还有那些怪物们,以及魔族和精灵,异族和巨龙,所有跟魔法有关的事物,用前所未有的强硬手段,一并扫进历史的隔间里,让所有的这一切,只成为后代在童话书里看到的名词,若干年后,这世间将不再存在任何奇迹与传奇,留下的只有传说。”
从我的经历来看,她的话虽然过于偏激,但是无疑是很中用的真话,但是不幸的是,在她那个年代,大多是魔女们过于自大,以至于失去了辨别事物的能力,这位魔女前辈提议魔女议会跟北境结盟,以对抗不断壮大的教皇国和亚特兰大联邦。
然而她的言论遭到了唾弃,魔女们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盟友,于是她被放逐出了魔女议会,失去了踪迹。
扯远了。
嘛,虽说食尸鬼已经几乎快看不到了,但是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看看的话,怎么行呢?
这可是我今生的最后一次任务,我必须圆满完成,为此,想要完美地杀死目标,食尸鬼的血是必不可少的。
目标是翡冷翠大家族的长子,要在宴会上杀死他并且全身而退,难度显然与之前我所经历过的所有任务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不过,或许真是如此,这才会成为魔女议会答应让我为他们所做的最后一项任务吧,如果只是些采药与猎杀低等魔兽的小任务的话,也未免太不符合魔女议会的排面了。
“嗯.....根据地图来看,已经快到了吧。”
为她祝愿的同时,我也总算是到了目的地,魔女的明锐感官告诉我,不远处传来了曼德拉草的味道,那边有一个狭小的出口。
然而伴随距离的拉近,令人愕然的事实出现了,原本的出口变成了一堵布满苔藓的石板墙,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我漫步走到那墙壁的面前,略微沉思了一会。
“是结界吗?那.......芝麻开门!”
........短暂的宁静以后,这堵门.....也依旧纹丝不动。
“没有幽默感的门呢......唔,那应该就是这个了吧,”我用右手抓住左手,模仿着古代的施法者的行为那样,用着像是歌唱般的声音轻轻念道:
【真理之门,为吾所开;迷雾退散,显露真容。】
这并非是普通的巫术,与其说是法术,不如说是言灵吧,言灵也是炼金术的一种,不过关于炼金术什么的,我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伴随着这空灵的咒语响起,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扇看起来很诡异的门,门通身都是银色的,而门把手上则是像是被链条一样缠住了,仔细看,门把手上印着像是太阳一样的图案。
“咔擦。”
然而,在我朝着门把手伸出手的那一刻,链条瞬间断裂了,我很轻易地扭开了门把手——
骤然出现在面前的,是夹杂着霉臭的灰色石地板,狭窄的房间里,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我沿着那段布满苔藓的楼梯向上走去,然后,推开了那扇门——
脚下踩着的是湿润泥土,耳边夹杂着不知道是鸟啼还是树叶的声音。
迎面而来的,是月光,还有森林,以及......墓碑。
墓碑,墓碑,眼中所见的,只剩下了那些插着十字架的灰色石碑,那些刻着名字的石碑,密密麻麻地堆积在视野中,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在不远处,我却看见了一尊乳白色的独特墓碑。
[献给米娜·波尔金,我亲爱的妹妹。——罗格里德·波尔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