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墨盈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仔细想来,眼前的这位邋遢“公子”,脸上似乎有些过于白净了,墨盈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起了对方的面庞,不出所料的,在尘土与灰迹掩盖下的,是一张还未完全长开带着些许稚气的女子容貌。
——如果不是对方看上去有些凌厉的眉角,或许自己也不会将其错认为一般的男子,想到这里,墨盈的心里反倒升起了几许愧疚。
“沐禾,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墨盈朝着空无一人的内院呼唤了起来。
伴着墨盈的声响,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其大敞的胸襟和有些凌乱的衣着,完全看不到一般女子的矜持,而这道身影披散在两肩的金色卷发,更没有半点中原女子的影子,倒是活脱脱地如一位异域的美人。
至于在这位美人头顶的两个毛茸茸的耳朵,则昭示了她那不凡的身份,看起来她与墨盈一样,同属于民间传说与戏谈当中的惑人精怪,事实上相较于墨盈,这位叫做沐禾的女子反倒更有一丝传说中的妖媚气息,她那婀娜摇曳的身姿,在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无形的诱惑。
如果说墨盈像是淤泥中开出的洁白花朵,她便是在花展中艳丽盛放的牡丹。
“想不到你也学着我的样子,饲养起了人类?”
沐禾装作惊讶的样子帮墨盈扶住了晕过去的陆离,以她的识人经验又怎会看不出对方手中所抱着的是一个女子,因此这样的言语不过是对眼前有些迂腐的同类的打趣。
“你不是常说诱惑人类是我们这些山精野怪的本分吗?”
墨盈翻了个白眼,随后便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由书本所化,因此在力气也小了寻常的妖怪不少,比之由狐精所化的沐禾更是不如,才只是让这位邋遢“公子”倚了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了一阵虚弱无力。
“可现在看来,你也并不是想要履行本分。”
沐禾一手扶着陆离,一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嘴,低低地笑了起来,“再说你是不是想要诱惑人类,又何必同我解释呢?”
“那就不解释好了。”
锤了锤自己酸软的膝盖,墨盈望向了沐禾,“能帮我将她送进里屋吗?我先去前面招呼一下客人,今天可能要提前闭店了。”
“这倒还是头一遭。”
沐禾挑了挑眉,目送着不欲多做解释的墨盈转回了前堂,随后又看向了依旧躺在自己怀里没有半点知觉的陆离,有些好笑地作出了评价,“也算是难为你了,交了我们墨大老板一个朋友,不过这样以后倒也不用做这邋遢打扮了。”
将陆离交到自己的好友手上后,墨盈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到现在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样处理这位前来索要她本体的不速之客,老老实实将自己交还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似乎也没有将对方留下来的理由。
她倒不担心对方会进行争抢,唯独有些烦恼的便是很有可能会因此坏了老掌柜的名声。因此在路过拐角时,墨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一叹不要紧,却又愁坏了这些围聚再次的才子,这些自诩风流才子的文人们自是不会放任心中女神为俗世所忧,因此纷纷在原地议论了起来,探讨着如今掌柜的是为何而烦恼。
待到不知哪位好事之人将之前墨盈与一邋遢狂生争执一事说了出来,这些人脸上的担忧却又纷纷变作了似是义愤填膺般的古怪表情。
——说是古怪,那是因为这群人倒不是真的想要与那狂生一般见识,他们更多的是羡慕与嫉恨那狂生能借此机会与佳人说上一两句话,即便最后的结果是唐突了佳人,也好过了他们在此聚集数日也难得墨盈的一番正眼相待。
墨盈此刻倒不知道周围这些人的想法,她也的确无意知道,对于她来说,她更像是在履行一个前任掌柜临死前托付于她的职责。
于是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墨盈叫来了目前还在店内的店员,生平第一次在这洛城夜幕来临前闭了店。
“掌柜的还在忧心上午那个家伙的事情?”
说话的人叫做末,单一个字既是姓也是名,这是老掌柜生前为她取的名字,她生得皓齿明眸,一头黑发尤其惹眼,正是老掌柜生前饲养的一只黑猫所化,但不知是不是年龄太过幼小,即使化了形,也常被当做店内的学徒,好在她常做男子装束,倒也只被当做了样貌白净的小生,并未像墨盈一样受到此间客人太多的骚扰。
“那家伙竟然想要掌柜的原型,按我说就应该一棒打出才对。”
这道声音听上去有些刁蛮,不过凭她与墨盈不相上下的容貌倒也值得如此刁蛮,想来这蜂拥而来的才子却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她而来,与墨盈不同,她的头发并没有经过仔细的打理,反倒学那异域女子披散在身后,因此在她那文雅的装束下又隐隐藏着几分桀骜的气质。
——大约正是因为她在这些细节上与寻常的女子有着诸多不同,因此倒也受到不少人的追捧,可唯独让那些追捧她的人猜不透的,却是她的出生,谈吐礼仪面面俱到,梳妆打扮却又像那异域美人,看起来虽与人类无异,实质上却是老掌柜生前所用的一支价值连城的狼毫笔,她那流于身后,每到闭店时就会恢复原本色泽的银色长发,正是笔尖上的一抹狼毫。这老掌柜的生前虽说爱惜她,但也未曾为她取名,倒是墨盈化形接手了这家店后,为她取了“簪花”一名,虽说没有一般的名字来的大气上口,倒也颇受本人喜欢。
如今看到墨盈受气,这平日里被叫做花姐姐的簪花自是替墨盈忿忿不平。
“那倒也不必,怎么说她也是我真正的主人之后,当初将我售于老掌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寻上来门来,更多的是因为原主人生前心心念于我。”
看到簪花与末的反应,墨盈好笑又好气地发出一声叹息,随后将目光望向了那掌柜书桌前的一记镇纸,“我想此事应该还有着更好的解决方式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