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稍早一些的时候,更准确的说,是发生在今天早晨、我在距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十字路口等待着红绿灯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怎么了?在看什么呢?”
看着我稍微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走在我身旁的少女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肩膀,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脸上露出了几分带着恶意的笑容:“诶~在偷瞄别的女孩子啊?这可不行啊,明明都有我这样可爱的女朋友了,眼睛还往其他女生的身上飘,这可是死罪啊?”
栗色头发的少女说着,右手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在我的太阳穴上轻戳了一下,嘴里发出了“砰”的声音,然后在我还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自己反而先笑弯了腰。
我的名字叫南白羽,我身旁这位留着一头栗色短卷发、脸上挂着如花般笑靥的少女名叫夏影,我们两个就读于本地的同一所高中,而且同样都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和我这种性格内向、在班级里都没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朋友的人不同,夏影的性格非常的活泼开朗,无论何时都能看到她那张嘴角微微上扬的笑脸,这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她即使是和陌生人也能飞快地拉近距离,再加上她那张如同瓷娃娃般精致可爱的面容,使得她在年级里人望非常之高,据说她认识并能叫出整个年级超过一半学生的名字,这等能力是我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望其项背的。
不过要说起为什么我会和她一起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那就是一个稍微有些长的故事了。事实上,我最早认识夏影要追溯到小学的时候,迄今为止已经有超过十年的时间了,那时的我和夏影是同班同学,双方的父母又因为工作的原因互相认识,因此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课外,我们两个经常有机会见面,一来二去就成为了朋友。到了初中的时候,我们两人碰巧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而且夏影的父母因为工作变动的缘故,搬来了我家居住的这个小区,在成为了邻居之后,我们就经常一起结伴上学和放学,即使升上高中之后我们不再是同班了,这个习惯也一直没有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被不少人误会过。
没错,虽然我和夏影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不过直到一个月之前的暑假为止,我和她并不是恋人的关系——在假期里我约她出门玩并顺便向她表白过之后,现在倒确实是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三年前我的父母因为车祸而双双离世之后,除了我的妹妹之外,夏影或许就是这个世界上和我关系最为密切的人了。
“不,才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好吧?”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很显然夏影也不过是在调侃而已,她并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我看了一眼其他女孩这种程度的事情她是从来不会计较的,“我只是有点好奇,那个女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没错吧?为什么这种天气还会有人穿校服啊?”
这里要说明一下的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在性质上其实更接近“礼服”,男生是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女生则是酒红色的西装套裙。这套衣服平时上学并不要求强制穿着,只有在校庆之类的重大活动,学校才会要求学生统一穿着校服;而为了保证在寒冷的季节也能正常穿着,校服的面料被设计的相当厚实,还配了一件长袖的厚衬衫,这样即使是在冬天也完全可以正常穿着。
——问题在于,现在是新学期刚刚开始仅仅两天的九月,虽然距离立秋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是气温比起盛夏却依旧不遑多让,虽然现在时间不过早上的六点四十,炽热的太阳已经让空气中带上了几分暑气。我今天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暗蓝色的牛仔七分裤,夏影则穿了一件碎花短袖连衣长裙,而相比之下,那个穿着一整套校服的女生,看起来简直和我们不是一个时节的人。
她难道不会觉得热吗?事实上,哪怕只是看着她的那身装束,我就不由得有种汗流浃背的错觉。
“没准人家要出席什么活动呢。”就在这时,十字路口的信号灯转成了绿色,夏影抬手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随后自顾自地向着学校的方向走了过去,“好啦,赶紧走吧,再磨磨蹭蹭的话上学要迟到了哦?”
“啊,说的也是呢。”我点了点头,跟上了夏影的脚步,然而走出两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鬼使神差般地回过了头,又看了那个穿着校服的女生一眼——女生背对着我们,站在路边人行道的梧桐树下,她的个子很高,目测超过了一米七(也就是大概和我差不多的身高),即便是厚重的校服也掩盖不住的纤细体型,让她的背影看起来显得颇为高挑,黑色的及腰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在她的身后披散着,修剪整齐的发梢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看起来颇有种“弱柳扶风”的典雅。
而就在我看向她的那一刻,女生突然转过了头,和我对上了视线。连记住她的面容的机会都没有,目光交错的那个瞬间,我只感觉到一阵寒意如同锋利的冰锥一般,从双眼直刺进我的大脑,刹那间我仿佛看见利刃的寒光从我的眼前闪过,气管和动脉被切开的同时,喷溅的鲜血将我的视野染成了一片赤红——
“……诶?”在我的意识重新连接回大脑的同时,女生已经移开了视线,再一次变回了背对我的样子,与此同时我才注意到,自己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绿灯时间要到了哦?”大概是注意到了我没有跟上来,走在前面的夏影停下了脚步,用有些疑惑的目光看着我,“怎么喘得这么厉害,身体不舒服?”
“没事……刚才脚底下绊了一下,被吓了一跳而已。”我摇了摇头,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的女友解释那一瞬间的感觉,我选择了蒙混过关。所幸,一直对我的话不会有怀疑的夏影并没有注意到任何的异样,我们一遍聊着其他无关的话题,一边走向了我们就读的高中。
--------------------------------------------------
“然后啊,她一个上午就真的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坐在学校天台的一个背阴的角落里,我一边打开放在腿上的便当盒,一边和坐在我身旁的夏影聊着天。出于安全的考虑,教学楼的天台原则上是禁止学生进入的,通往天台的铁门也是上了锁的,然而夏影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钥匙,因此只要天气允许,我们两个中午都会跑来这里一起吃午饭,这虽然是违反校规的行为,不过“犯罪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嘛。
顺便一提,便当是我前一天晚上提前做好的。每天晚上放学回家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我和我妹妹的晚饭,并且会稍微多做一些当做第二天的午餐。
“诶,那你感觉很荣幸吗?”夏影从自己的餐盒里夹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随后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我,“毕竟是全班唯一一个和新转学生说过话的人呢。”
“倒不是荣幸,只是稍微有些好奇。”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居然整整半天的时间都没有对任何人开过口,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么沉默寡言的人啊。”
我和夏影正在谈论的,是在今天早晨转入我所在的班级的女生,同时也正是我们在上学路上看见的那个穿校服的女生——说实话,当班主任把穿着校服的她领进班级的时候,我确实被吓了一跳,毕竟在上学的路上碰见一个有些在意的学生,几十分钟之后她就转来了自己的班级、变成了同班同学什么的,这种事情未免过于巧合,我过去一直以为是只会在小说或者动画里出现的情节。
转学生名叫欧北辰,这是班主任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的名字,而且事实上她的自我介绍也就仅仅只包含了这个名字而已。不得不说,欧北辰在我见过的所有女生里,容貌算是非常出众的,精巧而美型的五官配上她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隐约之间给人一种蹁跹若仙的典雅感。只可惜她脸上的那仿佛凝固了一般冷漠的神情,加上她惜字如金的性格和过于白皙而显得缺乏血色的皮肤,让欧北辰看上去不像是人类,而更像是用寒冰雕凿的塑像一般。
“那么,得给新同学安排一个位置呢。”在催促了几遍之后,欧北辰依旧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的自我介绍,班主任显得稍微有些尴尬,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啊,正好南白羽同学旁边的座位是空的,欧北辰你就坐过去吧。”
“……”虽然不情愿,但是我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会变成这样。在欧北辰转进我们班之前,我们班的人数一直是单数,而我也不是喜欢和别人多进行交流的性格,因此在排座位的时候我主动要求自己一个人坐,不过这样的好日子看起来也就到此为止了。
欧北辰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将书包放进了抽屉,随后拿出了课本开始翻阅了起来。
“那个……欧北辰同学?”我犹豫了一下,考虑到毕竟是新同桌,还是决定和她搭一下话,“我们学校平时不要求穿校服的,如果嫌热的话,把外套脱了也没关系。”
“啊……”欧北辰那张冰冷的扑克脸终于带上了一丝尴尬,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了,她飞快地脱下了外套挂在了座椅的椅背上,随后仿佛安心了似的,小声地叹了口气。
“我们……今天上学的路上见过一面吧?”我思索了一下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那个时候她那挟带着杀意和锋芒的目光,于是小声地向她发问,“那个时候,感觉好像被你瞪了一眼之类的,该怎么说呢……”
“那个时候的人是你啊。”欧北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书页上,脸上也不带半点感情波动,“那我给你个建议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和我扯上关系,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说完这句话,欧北辰便不再开口,此后无论是我还是其他同学,都没有能让她多说哪怕一个字。另外,今早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我再也没有从欧北辰的身上感受到过,就像那时我看见的只是我自己的错觉一般。
“我说啊……”听着我一直在讲欧北辰的事情,夏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轻轻地在我的头上敲了一下,“宝贵的和女朋友在一起的二人时光,你却一直在说其他女生的事情,要是换个没有我这么大度的人,搞不好会直接发火也说不定哦?”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被夏影吐槽了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失礼,赶忙摆着手解释道,“我只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人,感觉很新鲜而已……”
“算啦算啦,毕竟你是南白羽嘛,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迟钝呀。”夏影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在我的头上揉了揉,“没关系的,就算是这样的南白羽,我也会一直喜欢的哦?所以想说什么都没关系的,要是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还要纠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那不就太可怜了吗?”
为了躲避阳光和暑气,我们坐在天台上一个背阴的角落,然而这一刻,我却不由地觉得夏影脸上的微笑比头顶上的太阳更加耀眼,晒得我的面颊也随之变得滚烫。
——顺便一提,直到下午放学、我的记忆中断之前,我都没有再听到欧北辰说一个字。她下一次在我的面前开口,应该就是此时此刻,跪在我被切碎的尸体前面哭泣的样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