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巴纳姆与贝利的马戏世界,一切都将假的透顶,但如果你相信我,假将成真。
这句话对于那些初次进入‘嘲讽’酒吧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建议了。
这里是,‘灵魂’的聚集地。
这里是,‘网络’的交汇处。
这里是,‘我’的开始。
“赛亚伯尼呢?我有事找他。”
“他在里面呢,正在进行任务,要我帮你叫醒他吗?还是你自己接入进去?”酒保娴熟的擦拭着杯子,仿佛那是一件件精彩绝伦的艺术品。
“新手不错,你在老头子那里弄得?”
“是啊,二手货便宜处理。”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露出的腋下之中可以看到细细的线,一根根的与神经连接着。
“这做工不错啊,是日本货?”我跨上高脚椅,注视着他。
“不是,越南仿制品,但我觉得都差不多,能用就行了。”他憨厚一笑,转身放好杯子。“那么,你今天想喝点什么,这杯我请。”
“可惜啦,今晚我可是一点喝酒的兴趣都没有,你送我个杯子让我去把赛亚伯尼砸醒好了。”我半开玩笑的说着,顺手拿过来一个还未擦拭的杯子。
“不成,你要知道,这每个杯子里面都住着一个灵魂,不能随随便便糟蹋的,不然这家店早就垮了。”他将我手中的杯子夺去,慢慢放在手中擦拭着。
“得了吧,我砸一个正好帮你们减轻负担,你们这数据流量越来越大了,杯子估计也不够了吧?”我百无聊赖的拿起烟灰缸在手中把玩。
“还不是你们这群人越来越多了,鬼知道最近有什么集会,像你这样的人来了好多,我们都不知道接了多少委托了!”牢骚声似乎引起了杯子里面灵魂的不满,他手中的杯子就像突然失去摩擦力一般迅速脱离了他的手掌。
“真的,我挺讨厌这种静电现象,每次都要我弯腰,你知道的。”他很不耐烦的弯下腰去,捡起那只躺在地摊上的高脚玻璃杯,将他放回到那些巨大的数据库中,一层层的杯子似乎在他身后不断展开,以他为界,身后无疑全部都是杯子,反射到眼球里的倒影令我十分茫然,每个,都是不一样的人脸。
“你这数据量太大了,你最好还是叫德国人来帮你们升级一下。”我拿起放在旁边一端的正常杯子,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了下去,以此来缓解虚拟现实对我的压迫。没有办法,我对这些,就是如此敏感,以至于我不用接入他们,我就能感受到他们身后那无数次的运算所构建出的世界。
“那不关我的事,梅爱怎么弄怎么弄,他要是突然过来说这酒吧不开了让我拍屁股走人我也无话可说,你也知道,**妈的,他就是这么个人渣!”
“是人渣,还是那种人渣中的金子,他还能发光照亮你呢!”我笑了起来。
“滚一边去,要不是他是我弟弟我早把他做了,妈的,你不知道他有多神经,昨晚他自己一个人在打烊的时候溜进来放涩谷凛的全息演唱会,你猜我今早发现他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一地精光?”
“小子你太他妈聪明了,他个娘们还穿着一样的演出服呢,你不知道那场面有多震撼。”
“我说,这是病,你得把他拖到范医生那里看看,不行该做的要做的。”我又倒了一杯水,再次一口气喝了下去。
“嗯,我也有这个打算,不知道现在价位怎么样,不行把他做了算了,诶你觉得是日本那边的好些还是泰国的好些,不行给他装两个让他爽死算了。”
“哈哈哈哈,你这话被他听到你这星期的药估计就没了。”我把杯子递给他,“随便来点什么不含酒精的玩意儿,墨鱼汁都行。”
“你可真他妈的重口,橙汁可以?”
“随便,顺便帮我告诉赛亚伯尼一声,说我在老地方等他,让他赶紧过去。”
“这就走了?”威将橙汁递给我,杯中的颜色是诡异的暗红色。
“你们店的橙汁永远这样,就不能换个品种吗?”我皱了皱眉,还是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说你小子,为什么今天喝这么多水,是出什么事了吗?”威倚在吧台一侧,拿起放在下侧的伏特加,开始配起酒来。
“俄罗斯人?”我把喝完的杯子滑向他。
“黑俄,适合你今晚的样子。”
“我不喝的。”
“我替你喝。”
那重复无数次的单调动作,处于各种杯子之间奔腾的酒液,在那一刻取代了我们的存在,他的手臂,还是不如原来那般灵活啊。
“给我来杯白俄吧,奶油厚一点。”
“这就对了。”他会心一笑,走进厨房去拿奶油。
我环顾吧台周围,今天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个吧台。
“他们都接到单子了啊...我是不是应该把价位降一降才好啊。”我趴在吧台上,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我的脸颊,仿生水晶不断变化着,适应着我的到来。
我抬头望向内壁里挂着的排行榜,老旧的电子屏幕记录着这个月各位的收入,不断刷新的数据无法改变我处于最后一位的事实。
“怎么了?眼神那么忧郁。”威端着那恰到好处的杯子朝我走来,为什么他对杯子如此敏感,总是能给人一种这杯子就像是为这酒而创造出来一般的感觉,即便是千篇一律的杯子,在他眼里,也是存在着很多差别的吧,透明程度,硬度,弧度.....
“没什么,只是今天好冷清啊。”我苦笑一下,接过白俄。
“已经七月啦,内场都已经爆满了,只有你这人还在外面闲逛。”他十分仔细的品尝了一口黑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我也没办法,没有委托给我啊。”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喝了一小口白俄。
“你伏特加放太多了!”这令我十分不习惯,烈性酒的冲劲令我打了一个寒颤。
“不碍事不碍事,倒是你,价位要求那么高,别人没那么重要的活来找你啊!”威将黑俄放在一旁,双手继续开始擦拭那些剩余的杯子。
“没有挑战性的委托接了也没什么意思,反而会让我的能力下降。”
“但你这样没有经济来源了也不要紧吗?”威停下来,注视着我。
“我有固定工资啊,再说了你们每次的委托我都接了,难道还不让我在这里白吃白住一段时间?”我继续小口喝着,可那烈酒的冲劲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
“也不是不行,我怕你被他们遗忘了。”
“不会的。”我低头看了眼正在不断震动的便携式链接装置,似乎是有人给我电话了。
“不接吗?”威又拿起了那杯酒,这次,他一口气全部喝完了。
“不了。”我摇了摇头,学着他的样子一口气喝完了。
“妈的真冲!”
“哈哈哈哈是你太菜啦!”看到我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样子,威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酒吧里,游客和‘商人’们投来疑问的目光。
“我该走了,谢谢你的酒。”
“一黑一白,这样的搭配不错吧?”
“不错,就是伏特加太多!”我故意加重了这三个字,以此来表达我的不满。
“等赛亚伯尼完事了我会叫他立马过去的。”
“嗯,不用太急,我还要去办点私事。”
我跳下高脚椅,朝着门外走去。
“喂,有什么事你就到这来,别自己一个人抗!”威的声音似乎穿过了我的内心,这种感觉令人十分安心。
对于我这样独自一个人生活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安慰了。
“嗯。”我轻轻点了一下头,便走出了这马戏世界。
戊原城内总是时刻进行着各种各样的交易,而隐藏在这交易之下的是各种灰色地带,从地下赌场到毒品交易,从地下诊所到器官贩卖,在这红灯酒绿的街头,充斥着蠢蠢欲动的‘游荡者’和商人们,他们与我们这种人一同构成了这座从未存在过的海边城市。
而我现在,正处于这座城市核心之处。
也正是所有数据汇流的地方,在‘嘲讽’酒吧内部有着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里面只有代码和数字,只要你在里面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你便可以享受到这个城市为你提供的所有便利,很可惜的是,自从上次排名之后,位于第一名的佐野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各种留言犹如蠕虫病毒一般在这城市的人民的口中相传,而每次问危(威的弟弟),他只会回答‘你们找到他就是战胜了他。’除此之外都无可奉告。
当然了,佐野时不时会来我的住处和我一起接受一些委托,亦或是我链接到他指定的目标点,只不过我对这座城市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毫无生机,犹如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子,还在苟延残喘,不愿死去。
可对于除我以外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乐土吧。
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在这死去,讽刺的是,还是有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们急切的从世界各地赶来,只为完成他们的心愿,亦或是生活在这里。
这也是这个城市唯一一点吸引我的地方。
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着,便携式链接装置又再次震动起来。
“L M D”三个大写字母浮现在我的眼前,遮挡住了我大部分的视野,不过,我并不打算接听,比起这种这种电话,我还是更倾向于早期的智能手机,不想接就直接甩到一边去,拿脚直接踩碎也行。想必整个戊原城内没有人会这样想,大家都锲而不舍的追求着科技带来的极致**,用电极刺激着脑叶,犹如吸毒一般的**可以无限次的重复,味觉也好视觉也罢,都是可以调控的玩具。只需在脑内支付相应的服务费,你就能在一天之内体会到不间断的神经刺激,从大麻到LSD(半人工致幻剂),从安定片到吗啡,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配合上从外界吸入的高浓度药剂,时间在这里,是根本没有概念的。
比起这些,我更喜欢“FRAMEWORK”一些,在一个完全的虚拟世界内,创造自己的宇宙,比起那些纯粹的**,这样的世界更令我向往。而我的父亲,也是在那个世界内完成自己了此生唯一一件作品:名为Mayana的LMD(仿生人)。而他最终也在framework内衰竭而死。
在这个逐渐用机械代替血肉的时代,LMD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从**到工业机器人,从一般的警察再到军队,都有各自配备的LMD,正如同“群星计划”所推进的那样,他们期许着能有一天LMD替人类终结所有的战争。但我十分反感,让人类与机械混合就已经令人十分不爽了,倘若哪一天生物与机械真正合二为一的时候,我可能会做出与我父亲相同的选择——在framework中衰竭而死。
在这座巨大城市的下方,多的就是尸体。下水道内,地下室中,甚至是无人知晓的岩石之中,都埋藏着尸体。戊原是一座靠海的城市,当每天清晨第一道海风抵达这里的时候你就能够闻到,尸体腐烂的气味。在海边的棚户区之中,有人已打捞尸体为自己的职业,他们每天在海边拿着小型金属探测仪到处搜寻尸体,即便碰到高度腐烂的尸体,他们也会硬着头皮将他细细的肢解,去寻找埋藏在颅内的金属,亦或是在器官之中的机械部件,这些,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来源,在仔细洗净修理之后,便又能够流通到二手市场上,为那些穷人延续一点短暂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