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自己的耳朵是正常的,不如说就算没有耳朵,自己也可以理解人类的话语。
既然如此,雷欧,他所说的话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可是,救魔种吗?真的有人会这么做吗,或者说,有“人类”会这么做吗?
也对,他还不理解,他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吧?
“这是,来自异世界的,凶暴的魔兽啊。”
但是,雷欧,就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仍然向眼前的怪物走去。
“停下啊,再靠近就是它的攻击范围了!”
猛地被冲上前的艾尔维雅往后一拉,雷欧差点跌倒在地,他张开嘴,但是就在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时,一把镰刀,几乎贴着他的鼻梁擦过。
“嘶——吼——!”
没有得手的怪物发出愤怒的吼声,眼中猩红色的光芒越发浓烈,对生的渴望与对死的恐惧变成了最为强烈的兴奋剂,催动着它身体的机能。
皮肉与甲壳诡异地裂开,然后如同融化的焦糖一般,二者从身体上方缓缓脱落,露出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内骨骼器官。
“喂喂喂,这是什么情况?按理来说这家伙应该已经濒死了才对啊!”才刚刚把雷欧从魔种的手下救出来,艾尔维雅还没有来得及对雷欧的行为发牢骚,眼前的发展就又超过了她的想象。
“这家伙是叫魔种对吧?”,雷欧只感觉自己的鼻梁此时凉飕飕的,刚才……如果不是艾尔维雅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已经死了?“它和你的来历有关吗?”
艾尔维雅不是我的幻觉,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这是可以肯定的。
“关于这个话题咱们可以等一会再聊吗?!”
就在这短短几秒钟,一个瘦小的乌金色身影从一堆烂肉之中缓缓立起,如果说之前它的风格仿佛肥大的甲虫的话,此时的它就像竹节虫一般。
与之前没有变的,是它闪着猩红色光芒的复眼,仍然映着雷欧的身形。
“等一下,我没有恶意的……”雷欧干笑着,对方可是虫子啊(虽然个头大了点),自己和他说话就好比和蟋蟀对着吹口哨一样毫无意义啊。
“人……类……”
突然间,魔种的口中,不再是嘶吼,而是某种雷欧能够理解到语言。
原来可以交流?!
既然这样,那么就有机会……
“收起你的大胆的想法,趁着它现在刚刚完成形态转换的虚弱期,赶紧跑!”艾尔维雅似乎猜到了雷欧在想什么,她顿时就急了,一只手直接抓住雷欧的手腕,牵着他跑了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伙是刚刚被人给捅了一刀,现在要找人类泄恨呢!”
雷欧没有想到,原来艾尔维雅的力气有这么大,他一时间居然被一个女孩子拉得东倒西歪。
“这家伙是有智慧的吧?”一边跟着艾尔维雅在公园的绿化带中狂奔,雷欧一边朝着自己面前,抓着自己一只手奔跑着的女孩发问。
“当然,而且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艾尔维雅背对着雷欧,使得她的表情没法被他看到,“但是,它们是人类的敌人,原本就是非常凶暴的肉食性魔种,来到这一边就好像狮子扑进了羊群……”
“为什么,明明可以交流吧?如果可以和它交流……”
艾尔维雅回过头,在确认了对方并不在周围之后,甩开了雷欧的手:“面对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生物,是没有交流可能的,就算狮子可以和羊说话,也不会改变羊是食物的事实,更何况——这只狮子还是被羊顶个半死过的。”
深呼吸了一口气,艾尔维雅对着一脸茫然、还有点状况外的雷欧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贯彻自己的善良,但是,人类的善良并不能给所有事物,它是有界限的,它只能给予与人类无害的事物。”
雷欧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样的善良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从小就相信的、自己从小就坚持的——无论如何,做一个善良的人,对他人善良,对世界善良,如今却……
思考着,犹豫着,直到耳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时间,仿佛停止了。
耳边依稀传来艾尔维雅的惨叫,在此之前,雷欧从来没想到她的声音可以叫的这么凄惨,就好像一只落入陷阱中的幼兽,那么悲伤,那么害怕……
她,为什么惨叫?
不知道,因为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意识、疑惑、迷茫……全都一同沉入名为死亡的黑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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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说,老头子你可真是会玩,其它分部都是用什么酒店、公司当马甲,你给我整一个寒酸的烤肉店。”进入室内后,虽然已经没有一个客人了,但法奥还是掐灭了烟,开始打量起这个脏兮兮的小店。
“嗤,什么时候轮到你取笑我这个老头子了,”老头督了一眼法奥指间的烟,意味深长地呢喃着,“从前的你可不抽烟的啊。”
“现在喜欢上了,不行吗,还是说作为老师连这个都要管呢?”法奥看着自己曾经的老师,内心不由得勾起了回忆。
但该死的,自己根本不愿意回忆,根本不愿意想起那两个人!
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死去的,和因为自己的软弱而逝去的——
“好了,还是说正事吧,任务报告里提到应该了三个人要来分部执行任务,但是关于任务的内容却没有半点说明,也就是说——”
“啊,末日级的任务啊……”法奥不由得露出苦笑,“您难道就没有什么情报吗?任何灾难在显露之前都会有迹象的,据说有些古代老练的水手可以通过云的形状预测风暴——”
老头摇了摇头,打开厨房的门,在冰箱里头拿出一瓶劣质的果酒:“如果你的老师有这个能力,十二年前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之后,他瞟了法奥一眼,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这可是我自己酿的,不会分给你个小鬼的。”
“没有,只是惊讶,以前老师你从来都不喝酒的,还说什么‘酒精会影响大脑判断’。”法奥少有的露出一丝笑容。
“当年会被雪茄熏得直咳嗽的少年如今不也开始抽烟了吗?说到底啊,人……是会变的。呛烟的少年会长成抽烟的大叔,然后再从大叔变成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老头像是在感慨着,又像是在缅怀着什么,“十二年前,那个地狱结束后,我似乎是第一次喝酒,然后就离不开酒精麻醉大脑的感觉了。”
这也是他从曾经的第一调令员,沦落到如今一个小小分部长的原因吧?看着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的老头,法奥不由得这么想。
“话说,看任务报告,似乎你这次收了一个学生啊?还带着一同出任务了?”明明才只喝了一杯酒,老头的脸上居然已经带上了红晕,很明显他是那种天生不能喝的人。“你个小鬼居然也做老师了啊?”
“嗯,她是个女孩子,叫寒霜,塞维尔•寒霜。”
“纯种人类?还是混血种?还是改造者?”老头平平淡淡地问着,但当法奥回答“混血种”时,他正倒着第二杯酒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问,“混血吗,魔力浓度是多少?”
“40%左右吧,还是自然型的。”
“呵呵,那可真是个命运的宠儿啊,不过——准确吗?”老头说到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法奥胸前的吊坠,“我可对Border Line(边境线)的审查工序有着心理阴影的。当年你们五个里,可是混入了三个怪物啊。”
可惜,五个学生,如今还活着的,也就眼前这么一个了。
“老师你……恨露西菲尔吗?”终于,话题还是无可避免的回到了十二年前,从法奥口中说出了,象征着一切灾祸与痛苦的源头,那个女孩。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再次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失神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酒杯,“他们都已经逝去了,已经成了地下的灰了,恨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老师……”法奥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老头子,这个曾经的第一调令员埃德蒙•邓肯,突然间,他才真正感受到一个人的老去。
“但是!”他突然将酒杯往桌上一砸,“即使是一个老头子,也有不能忘记的事情!”
房屋里进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两个人都知道,因为他们当年就在那个地狱的正中央,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地狱还没有结束,她还会再次回来。
“绝灭天使”。
上一次,瑞恩还活着,他是唯一可以阻止她的人。而现在,他们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对了,在这个城市的中心公园里,有他的纪念碑,”埃德蒙即使停止了关于十二年前的话题,“姑且可以算他的坟墓吧,呵,毕竟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啊,多半当时连灰都不剩了。”
说完,埃德蒙抬起头,对着法奥:“去看看吧,不是为了十二年前的灾难,也不是为了Border Line的任务,只是单纯作为友人,看望早已逝去的故人而已。”
法奥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开了这家烤肉店。
“还真是……”埃德蒙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自己最后且唯一的学生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部长老爷子!快快快!这里有伤者!”
啊,是自己助手的声音,谢谢他把自己从怀念里头拉了回来,不过——伤者不应该直接送医院吗?
“我在分部周围看到的他,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魔力,应该是被魔种袭击了!”
助手的身上正沾满了血迹,而他的背上正背着一个人。在看到伤者的面容时,埃德蒙差点把自己的酒杯捏碎。
“刘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