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汴京,城梁枝头的花,将开未开。空气中仍带着几分料峭春寒,令人仍有几分不适。只是赵氏府堂内,气氛却要比屋外,还要冷上几分。
原因无它,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盒子——一个精雕细琢的盒子。内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点点碧绿,映出淡淡微墨之色,一块玉佩雕着“白马”二字。却令得赵元申赵老爷脸色大变。
“你说,这个玉佩是突然在府里的,事先并没有任何人发现?”赵老爷面沉如水,质问着发现这二物的小厮。
这小厮战战兢兢,几乎连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张着嘴,半晌才说道:“回老爷,确实是这样。小人在经过厢房之时,无意中踢到此物,才捡了起来,又恐是小姐或夫人的饰品,不敢怠慢,才因此送到老爷这里。”
赵老爷听罢,敛眉沉思,过了半晌,才道:“好,既是如此。你先切莫声张。另外,去把苏渝叫来。”
天气仍是不好,黑云压城,雨水点点。苏渝却一如既往,饮醉于天香楼上——一坛五十年的女儿红,换作是昔年千杯不倒的“酒中仙”李太白,恐怕也会饮醉于此了。老板却拉着他,涨红了脸,“小子,上月来到如今的酒钱,也该还了吧。”
苏渝醉醺醺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老板,何须着急呢,只要让我接到一件大案子,酒钱又何曾少了你的呢。”
“少废话,没钱,便去见官好了,看看到时,官老爷如何管这件事。”
就在二人争论之际,楼堂之下,只听得店小二大喊:“抓贼啦,抓贼啦。”
老板听到喧闹,更听到抓贼二字,连抓着苏渝的手也放开了,只是急急忙忙地跑下了楼。苏渝听到抓贼二字,原本迷蒙的眼睛,亮了一亮,也慢悠悠地跟着老板下了楼。
楼下,喧闹已然。已是乱成了一锅粥。店内的伙计,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恶狠狠的表情,正在质问他们二人,哪一个才是贼,而且把店内的二十两银子藏到哪里去了。只是这正中二人,都把矛头指向另外一人,伙计也无计可施。
老板下了楼,也为这件事情感到苦恼。旁边的伙计走了过来,在老板耳边轻轻地说道:“虽然拿去报官,总能拿出凶手,却未免小贼嘴硬,不说出银子的下落,依我看,苏渝这小子在这里,倒不如让他试一下。”说完,拿手一指苏渝。
老板望望苏渝,又沉思了片刻,才道:“也罢,就把死马当活马医了。”说完,老板走到苏渝身边,脸上堆起笑,道:“苏公子,这个局面,希望您能想想法子,把店内丢失的银子找回来,我必有厚礼相赠。”
苏渝看了看老板,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老板,如果我帮你找出凶手,我什么礼物也不要,只希望你把我的酒钱给免了。”
老板望望他,又想起了店内丢失的银子,咬咬牙,“好,只要苏公子能找回丢失的银子,区区酒钱又算得了什么。”
苏渝含笑点点头,吩咐店小二,将中间二人押过来,又询问他们二人是做什么的,二人之中,那粗壮的汉子答道:“我本是东岭之上砍柴的,因今日砍柴早了些,便想到酒家之中饮几杯酒,不想竟遇到了这等事情。唉。”另一人见那汉子答完,也开口说道:“小人是东海之上打渔的,因常年下海,阴寒之气颇多,便想到酒家之中喝几杯酒,驱驱寒气,暖暖身子。”
苏渝对二人点点头,又叫过店小二,在小二耳边轻轻嘀咕着,“小二哥,劳烦你看看他们二人的手,特别是看看他们二人手上有无老茧。”小二虽迷惑,却也照做了。
半晌,店小二才回到苏渝身边,在耳边嘀咕了一阵,苏渝点点头,站起身来,回头对老板说道:“老板,再上一壶好酒来。”
老板此时已然是焦急不已,
面上却仍是假笑,“公子切莫再玩了,此刻正是要紧之时。”
苏渝伸了个懒腰,对着老板说道:“案子已然破晓,我又何必再查呢。”
老板脸色愈发急切,急忙问道,“那小贼又是哪一个呢?”
苏渝径直走到那二人身前,指着二人,“恐怕你们二人,你不是砍柴的,你也不是打渔的吧,而且两位,只怕是一伙的吧。”
二人脸上显出慌乱之色,片刻之后,却嘴角含着冷笑,强硬地反问道:“你找不出小偷,却想把我们二人都冤了吗?”
苏渝摇摇手指,缓缓开口说道:“非也非也,两位实在聪明地很。二位一起作案,被人发现之时,把指责对方,无形之中,便让人觉得有一位不是小偷。店家便无可奈何,只能扭转送官,而只要其中一位开口不说,依据本朝法律,偷窃罪不至死,十天半个月便能出狱了,到那时,又有谁会追究这笔银子的来龙去脉呢?”
“纵然是这般,你口说无凭,又如何说我二者是惯偷呢?”
“单凭两位的手,我便知晓,两位必然不是劳作之人。”
“我们的手?”两人情不自禁地看向自己的手。
“不错,你们二人一人砍柴,一人打渔,若真是这般,砍柴的人手上虎口必然老茧丛生,而打渔的人因为常年入水,双手浸水,必然比常人肥大许多。你们两人的手,却比常人还要柔软,倒像弹棉花的。全然不似劳作之人的手。其二,若真是砍柴,捕鱼之人,脚下没有半分泥土,身上也没有半分鱼腥之味,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日因天气不好,官府早已禁止出海入山,防止发生意外,你二人却还在这里闲扯砍柴,捕鱼,怎能不惹人生疑呢?”
面前二人听完,脸色剧变,似还想争辩,张了张嘴,却还是轻叹一声,“罢了,昔日,城内之人都说你是神探,我却是不信,今日,也才信了。那二十两银子,就藏在酒楼后院内,你若现在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得到。”
老板脸上又显出了急切之色,大声吩咐伙计“快快快,快去后院找找,还有你”用手一指其中一个伙计,“你快去一些其他人,把他们二人,扭转送官。“又回过头来,对着苏渝,这回脸上呈现出真情实意的笑,对着苏渝说道:“多亏了苏公子,劳烦公子了,不如在此再多喝几盏。”
苏渝摇摇头,只是口中喃喃道:“浊酒不堪饮啊。”走出店外,正想着去哪,只听后边一人嚷着“苏公子留步,苏公子留步”,苏渝停步,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对着他说道:“苏公子,我家赵……赵老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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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内,苏渝已细细听完了原由,对着赵老爷说道:“既是这般,可把再把那小厮叫过来,我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他。”
不过片刻,那小厮又在堂内,苏渝问他道:“你发现这件饰物的时候,大概在什么时辰,府内哪条路上,有没有什么人经过呢?”
“回公子的话,这是小人昨晚子时巡夜之时发现的,刚好走过夫人的房间,昨晚夜已深了,府内除了小人巡夜,恐怕也没有几人在此时还在活动了。”
苏渝沉思片刻,开口说道:“好,你带着我去你发现的地方看看。”
赵府府堂之大,便是在汴梁城内,天子脚下,也确实是少有了。金碧辉煌,路径繁多,走了多时,才走到那小厮发现玉佩的地方。
“不知夜间巡夜的有几人呢?”苏渝开口问道。
“除了小人,本来还有一个人,因为前几日偷取府中财物,已被府中赶出去了,所以这几日,都是小人一人巡夜。”
“那么你一个人巡夜又要多久呢?”
“一般都要一个时辰,才能巡完整个府邸。”
苏渝没有再问,只是走到赵老爷身边,向他微微点头,“可否进书房一叙?”
书房内,赵老爷面向苏渝,问道:“不知公子发现了什么?”
“由我的观察,府内既然只剩一人巡夜,那么这人要放下玉佩的时间,便实在太过充足,一时间也无从查起,何况府邸之内,实在太过庞大,即便那人未走,也或许未知。”
听闻此话,赵老爷面色大变,片刻之后,才缓缓回过神来,对着苏渝说道:“既是如此,请公子查明是谁所为,老朽将有厚礼奉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这般,只不过我要再探查一番,也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到底怎样的。”
“公子只须查出是谁所为就好,至于个中缘由,必要之时,我再向公子说明。”
听到这句话,苏渝挑了挑眉,嘴角一笑而过,走出书房外,挥了挥手,对着赵老爷,远远地说了一句好。
“不知公子还要不要破案的帮手,寒舍虽小,总还有几个教头师傅,有几分武艺傍身,说不定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不必了,我自有帮手所在。”
说完,一抬脚,出了赵府。
天气,已然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