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节脱轨的火车,尖啸刺耳的复合叫声是野蛮的汽笛,极其不对称的前后肢意外地极具爆发力,二十几米的距离一秒钟不到就被狮爪与羊蹄抛起的飞沙走石所覆盖。
狰狞的狮头极力张着仿佛上下颚分离般的嘴巴,暴露在外的两排牙齿如同钟乳石组成的梳子,它是横冲直撞的火车头,欲将沿途一切吞入血盆大口之中,厌就在它的必由之路上!
轰!
怪物一头扎入咖啡厅,钢筋为骨、水泥为皮的现代建筑就像一个笑话,像一个薄纸皮搭的房子瞬间分崩离析、坍碎成一块块完全无法看见建筑原貌的砖石瓦砾如雪崩般轰然堆塌……
烟尘滚滚,废墟的瓦砾之下,凭自身大小才堪堪被掩埋的怪物顶破掩埋物站起来,摇晃脑袋,“沙沙”得从身上抖落粉末碎砾,兽足在瓦砾上踩得噼里啪啦响,三颗脑袋分别朝三个方向扭动,这会居然能从六只如玻璃球般浑浊的白色眼睛中读出些许懵懂……
“额咳咳!呸!噗~”
厌在怪物身后的一堵残垣断壁后爬起来,扫着身上的尘土瓦砾、吐着钻入口中的石灰粉末,现在他成了一个灰人,衣服缝隙里满都是灰。
崔明振和男士在他脚边,现在怪物站立之处就是他们刚才待的地方,要是厌晚上一步,他们现在不是被怪物那最短都有半米长的牙齿洞穿、就是在怪物的冲击下成为三朵肉酱了!
“呼……幸亏蒂尔在附近,不然就麻烦了……”
刚才厌使用了蒂珂塔的能力【逝者如斯】,名字来源于孔圣人的智慧箴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一去不返,“逝者如斯”便是形容时间,也就可以用来代表蒂珂塔与时间相关的能力,毕竟她的原形是一只怀表。
因为时间能力相当危险,所以厌给蒂珂塔、也给自己下了一道禁令,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只使用“暂停”能力。
厌靠在碎了大半的墙上,墙后便是庞大的怪物。刚才他及时暂停了时间、在怪物满是牙齿的嘴巴砸下来前一瞬间,他赶紧拎起崔明振和男士跑出了咖啡厅,为此他不得不暂时解除了自己体力的限制。
现在厌能暂停的时间只有十二秒,救下离他最近的两人已是极限,咖啡厅里其他的店员,厌顶多在路过时把他们的位置尽快微调一下让他们尽可能不被碎石砸到、剩下的就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多亏是暂停时间的移动,在怪物看来厌就是瞬间消失了,因此怪物不知道厌在哪,暂时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厌大可以连续暂停时间,那怪物怎么都没可能抓住他,但事实是厌暂停过一次之后需要等一会才能暂停下一次,用游戏的说法就是“技能冷却”,现在厌大概要等个一分钟才能再次暂停时间。
厌尚且不清楚怪物是怎么感知四周的,虽然它现在的动作像是在用眼睛看,但那六只浑浊到发白的眼睛能睹物么?或许是用耳朵听,或许是用鼻子闻,不论如何厌都不打算轻易被它发现,所以尽力的放缓自己的呼吸甚至是心跳、且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一块安静的石头。
似乎起作用了,怪物在废墟之上转身,庞大的身躯一点也不显笨重,三颗脑袋都转向厌藏身的断墙,却在片刻的凝视后仿佛没兴趣地转开。
三颗脑袋皆大张着狰狞的嘴,似乎鼻子堵塞、一定要用嘴巴呼吸一般,如笨重的抽风机吐出浑浊肮脏的气柱,黑雾就像是它的仆从、聚集在它身边跟随它转动。
厌听其声,判断怪物的位置与动向,现在还在废墟上、稀碎的瓦砾被它踩得更碎。如果可以的话厌并不想与怪物进行正面战斗,那家伙不仅有庞大的身躯、还有三颗脑袋分布在身体各处,尤其是那颗蛇头肯定十分灵活。
——话说,狮头、羊背、蛇尾,这是西方传说中的奇美拉吧?
厌想起了怪物的名字,但现在这个怪物显然不正常,没有毛发、皮肤通体呈暗淡的灰色,眼睛浑浊而看不见瞳孔,尤其是那只蛇头满是脓包与肿块、与蛇的身躯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生物形态。
——不过……三颗不同物种的脑袋集中在一个身体上本身就不正常了吧……
厌心里打趣道,就算只有一个人他也能自娱自乐~
现在厌的打算是安静地待着,只要那疑似奇美拉的东西发现不了他、自然会找到别处去。从它在街道上的表现看来,那些因为黑雾而失去意识的人一点儿引不起它的兴趣,而像厌这样没有昏厥、活蹦乱跳的就会立刻招致它的攻击。
虽然厌可以尝试“装死”,躺在地上好像昏厥一样、兴许能骗过它,不过也不能断定它不会记住厌,难保它是不是一旦盯上某人就一定要追杀至死。综合评定装死的风险太高,厌不想那么做。
废墟处传来动静,它又转身了!应该是转向了街道、背对着厌,狮爪的刨地声稍远,而羊蹄的碾压声更近……
“潵潵~”那是蛇头的叫声,也在渐渐远离了。
——不错!就这样,我不在这里哦~快去别的地方耍吧!
厌的想法就跟期盼着熊孩子到别处玩的大人一般,现在能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厌就等着,一旦听见明显向街道那边移动的爪子地面的摩擦声,他就立刻发动时间暂停的能力,搬上男士和崔明振有多远跑多远!
废墟那传来瓦砾滑落的声音,奇美拉开始移动了,而且方向不是这边!
——很好!
厌屏息凝神,等待着时间暂停的信号,双手已经摸到男士和崔明振身上,现在一切都很顺利,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呜额……”
厌瞬间呆滞——喂喂喂!我只是想想没说出口啊!这都能触发乌鸦嘴么?!
崔明振好像恢复了意识,他摁着脑袋爬起来,看见厌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便忍着头疼也要大吼:“把你的脏手拿开!把你卖了也赔不起真身衣服的一角!”
“嘘——嘘——安静啊——”
厌急忙而不敢大声地警告着崔明振,汗如雨下,要是崔明振的大声叫唤引来奇美拉的注意就麻烦大了!明明它都要走了,这家伙怎么就偏偏这时候恢复意识?!
“哼,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个小白脸……”崔明振完全没有理解厌的意思,他只是像碰到了脏东西一般满脸厌恶与不屑,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眼中没有多少怜惜、这种名牌他家里多得是。
“喂——安静——”
厌着急组织崔明振的动作,但崔明振丝毫不理会。
“小心——那里有个东西……有个怪物——”
“有病!”崔明振一脸嫌弃,嘴巴都歪了,心生对厌的厌恶——区区一个小白脸!脑子还有病!
崔明振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记忆模糊,只知道刚才梅婕丝蒂因为厌朝他发火了!一想到这他的眉头就紧锁成一个疙瘩,心中油然而生愤怒与怨恨,论气概、论身价、论长相,他崔明振哪里比不上厌?!为什么梅婕丝蒂就是喜欢厌对他冷眼相待?!
心生不甘,崔明振恨不得现在就把厌生吞活剥!这个看着可爱的男生已经让他不愉快太多次了!
“喂——”厌很着急,额头流出了细密的汗珠,瞳孔紧绷,他不断地往墙上靠拼命地探知着奇美拉的动向——这货还没认清现实么?!危险就一墙之隔啊!
“够了!我受够了你的神神叨叨!你想当神经病你就自己当去吧!”崔明振愤然起身,厌在担心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抬手指着厌的鼻子、故作高人一等的姿态愤怒道:“你不要太嚣张,我动动手指都能把你和你全家碾死!”
“喂——”现在哪里是说现在的时候?!
“你尽管试试去报警、报官,通一通你那些可怜兮兮的关系,或者去求神拜佛!但我都可以要了你的命!我还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全凭我的喜好、听明白了吗?全凭我的喜好!你一定会后悔在我面前……”
——你现在就让我很后悔了!
崔明振令人讨厌的声音僵住了,他站了起来,断墙刚好遮掩住他腰部以下……愤怒的他正宣泄着自己的怒火,厌对于他来说就是小虫子,只要他想、用任何残酷的手段对付厌都可以,就算砍掉厌的头颅都不会有人怪罪他,他的背景、他的家势、他的人脉都是无敌的免死金牌!
所谓社会现实就是这样,拥有足够资源、人脉、势力的人可以呼风唤雨而其他大部分人就只能当不值钱的垃圾!崔明振一直以“社会上的巨人”自居,比起厌这样的贫穷老百姓、他才是受社会青睐的精英!哪怕之前连续吃瘪他心底里依旧这么认为……
直到现在,漆黑的天幕之下,两颗、四颗、六颗比他头颅还大,玻璃球般浑浊的眼珠瞪着他,空气安静地十分诡异,三只深渊巨口如同火山上的裂缝喷出灼热肮脏的风……
“哦……”厌一副心死无奈的模样,“该死~”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断墙瞬间被狮头的咆哮震碎吹飞!与此同时厌启动了【逝者如斯】的时停能力!
世界归于寂静,飞舞的碎石冰冻在空中,被奇美拉咆哮震荡的空气也以扭曲的姿态暂停,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厌是“自由”的。
“快啊!”
厌赶紧拉上男士,顺便还有崔明振……然后赶紧跑赶紧跑赶紧跑!
一、二、三……
十二秒的时间随着厌的默数一点点减少,但厌额头的汗珠却以指数倍增多,一阵狂奔、最后厌终于再找到了个掩藏点!一道布满藤蔓的铁栏门!
——好耶!
离之前的断墙不过数米之遥,但这是时间暂停中的移动,对于奇美拉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它不可能离开就找到厌的!之后只要故技重施、安静待到它离开就可以了!
十、十一、十二!
时间开始流动,厌正好躲在了掩藏的铁栏门之后!接下来只要安安静静的……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厌便想起自己计划中一个重要的问题。
“哇啊啊啊啊!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我在做梦吗?!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公子,名门之后,或许见过很多世面,但崔明振绝对没有见过奇美拉这种平常人思维中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怪物。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啊,奇美拉根本不可能注意不到化身人体唢呐的崔明振的叫声……
“我干嘛要救这货……”
厌无语了,好心没好报啊……
咕!
奇美拉如风般冲过来,钟乳石样的牙齿刺破铁栏门就像牙签刺破餐巾纸然后一甩扔出十几米远,在它脚下才更能感觉到人类相比它而言的渺小……
厌凭借着自己的体能与反应力赶紧拉着男士往一边跑!崔明振他就不管了,刚才救他只是尽人事而已,如果他执意要当猪队友也没办法啦~
——把他留在那也能吸引一下奇美拉的注意力。
不负厌的期望,崔明振留在原地,抬头看着奇美拉……散发着腥臭味、如同潮湿的岩洞般的狮头与他不过一米的距离,恶臭的风吹拂道他脸上,他不会被臭气熏得反胃、因为他已然因为恐惧而下意识停止了呼吸。
“啊……啊……啊……”喉咙成了发条卡住的八音盒,嘶哑的声音从中发出根本无法编织出话语。双眼与奇美拉的眼睛对视,但瞳孔似乎濒临破碎、眼中只有扭曲的光影。
“咕……”奇美拉晃动着狮头,稍蓄力之后便冲崔明振发出震裂的咆哮!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名牌的服饰被气浪撕碎,头发被吹起连发根也觉得撕扯般疼痛,崔明振的双眼彻底失去光芒。
“妈~妈妈……”
裤子缓缓变得湿润,崔明振两眼翻白倒了下去……
“哦豁……吓尿了,还吓晕了……”厌又找了块堪堪够大的石块当作掩体。
“咕……”奇美拉的狮头靠近昏过去的崔明振,后者已然失禁、两眼翻白、白沫堆积在嘴角,它把肿胀的鼻子怼到崔明振身上,粗鲁地吸着气……之后就毫无兴趣地把崔明振扔到一边。
“喂……”厌慌了,奇美拉狰狞的头颅转向了他!
“我去!它还真对失去意识的人不感兴趣么?!”厌说出这话的同时奇美拉已然朝他冲来!狮爪羊蹄掀起石头组成的狂涛骇浪!
避无可避,厌无奈,眼神变得凌厉,“还是得动手了……”
咕咕咕!
比起威慑、更像是抓到猎物时本能地咆哮,奇美拉狮头下颚贴近地面如同装了火箭的铁犁,砖瓦地面如泡沫堆砌般脆弱。
厌微微抬起右手,萤火虫般的光点于其掌心汇聚……
轰!
奇美拉呼啸而来,厌震惊地瞳孔骤缩、手中聚集的金光泡影涣散!
飞沙走石、尘土风暴瞬间淹没厌所在之处,黑幕下只见奇美拉怪异的身影在烟尘的折射下变得更加巨大且扭曲。
而言……在空中,躺卧于温暖的怀抱。
一双玉足坠落、不偏不倚点在远处一支幸存的灯柱之上,飘扬的金色在满是黑雾与尘土的世界中是唯一的璀璨,仿佛噩梦中升起的太阳照亮了本该死寂的一切。
“主人,您还好吧?”冷漠的话语似乎压抑着激烈的愤怒,梅婕丝蒂修长美丽的双眼化作两柄冰冷的尖刀,刀尖所指乃诡异的混合怪兽——奇美拉。
“我还好,蒂尔呢?”
“她没事,而且发现了一处似乎与这个空间有关的通路,不过为了维持那通路她无法离开前来保护主人,这点还请允许我替她向您道歉……”
“这还算是个好消息……梅尔,能放我下去么?”——被公主抱实在有些害羞啊!我的脸是不是红了?!
梅婕丝蒂反而抱得更紧了,“主人,如果我刚才没有因为生那家伙的气而与蒂尔先走就不用丢下您一个人了。”
——梅尔在乎这个?
“没事啦!我现在不是很好么?而且你当你主人我是什么?这家伙我自己可以应付的,只是不怎么想动手而已……”
“我知道,主人的实力绝对不怕这种垃圾,不过明明与主人在一起却造成了让主人独自面对这种垃圾的情况……”梅婕丝蒂的语调陡然压低,“这是我的失态。”
顺着梅婕丝蒂的视线,烟尘消散,怪物的身影逐渐清晰,它也发现了自己并没有如愿抓到猎物,三颗头颅来回搜寻、最终找到了灯柱之上的梅婕丝蒂与厌并压低身躯发出了恫吓的低吼。
——梅尔该不会是想……
“我会放您下去的,主人,因为骑士单挑怪物的时候怀中还有公主可不像话。”
“你说谁是公主?欸,不对,你还真打算杀掉它雪耻么?!”
梅婕丝蒂冷艳的神情并未给厌任何回复,她轻轻向前一步走、坠下灯柱轻盈落地,小心翼翼地牵着厌的手把厌放下。
“做个约定吧,主人,”梅婕丝蒂脸上流露出一丝柔和,“接下来我只会用不到一成的实力,能力也仅限于依附加持。若我能满足上述条件击杀那只可悲的东西。那么,您——我的主人,我希望您退学并重新以一类生的身份进入天骋学院。”
厌抬头,直视那双如同蓝天般清澈的眸子,平静的表面下蕴含着奇妙的波动、期许与热情都在其中,还有来自骄傲内心的不容否定的好意,他知道拒绝是没用的,“好吧,我答应你。”
梅婕丝蒂的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她单膝跪地、抬起厌的手在白嫩的手背上一吻,“我将为您取回胜利……”
厌害臊得脸蛋通红,先不说反串般的性别与角色逆转,就这样的礼节现在还有谁会在现实中使用?厌巴不得捂住脸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他知道梅婕丝蒂是绝对认真的,纵使万分羞臊面如火烧,也只好强忍着拔腿之意微微点点头……
梅婕丝蒂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即刻站立转身,金发飘扬,灵光一闪、空空如也的纤素右手中便赫然出现一柄华丽的西洋剑,看似不动却悄无声息舞出锐利的光晕。
奇美拉看见一只小东西竟没有怕它还直面它而来,顿时款怒嘶吼、三颗头颅尽情咆哮,摩拳擦掌准备虐杀猎物!
手持西洋剑的梅婕丝蒂面露凌冽的笑靥,全然不把体态庞大模样狰狞的奇美拉放在眼里,身姿挺拔、婀娜尽显,宛若盛放于战场的高洁之花。
一刹那金芒焕发,梅婕丝蒂能力发动,身镀金光、剑附金芒,仿佛披上璨金战甲,璀璨的金发此时此刻真切地发出耀眼的光芒、堪比太阳王冠!
绚烂夺目的美丽少女与狰狞恐怖的混合异兽,二者间的较量在这黑雾弥漫的诡异街道蓄势而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