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主人就说啊，‘不过要女式的’……呵呵~那时候我可真是吓了一跳呢！”
“嚯？是么是么？那还真是……再多说一点！”
“好啊~知道么？之前啊，小暗耀……”
直径约两米半的巨大桌子，虽大却一点也没有马虎，每一处都做得如同微雕般精细，主体是抛光到能作为镜子使用的木材、边缘镶嵌了一圈冰洁玉润的大理石，中央有一块几乎完全透明的玻璃转台。
这么大的桌子，只在其一角放了四张与之相称的椅子，桌面上没有煞风景的廉价玻璃杯，从盘子、碗到茶壶茶杯都是清一色的青花白釉，食具上有温婉兰花与传神盘龙，筷子与盘碗的白相反乃黑色、头上深深渗透了金色的回字形纹路。
从位置上看，正对着房间门口的席位便是主席，厌坐于其上，厌右手边为幼冥，她的椅子和厌的椅子几乎没有距离，一只小手始终揪着厌的衣角。
厌的左手边是婠刃、再过去是鼎钰，现在她们正欢声笑语、又鼎钰为婠刃讲述入学天骋至今日厌扮成女孩前往婳裳面试的趣事——都与厌有关，有些是厌满心欢喜主动分享给鼎钰的，有些则是厌也不愿多说的“糗事”，后者稍多……
此刻的厌默不作声，脸上也无甚表情，就像听着自家父母把自己身上的事无论巨细全都倒入亲戚耳朵中的孩子一样，无奈又不好说什么。
看着鼎钰与婠刃的笑容，厌……怎么说呢，看她们开心的样子，自己的尴尬什么的，无视就无视吧。
但认真地听她们谈论自己，感觉还是有些怪怪的，他便打量起这个房间以转移注意力。
至少比普通人家高了一半的天花板，并非是简单的平面，而是凸起的穹顶，金色的内侧蚀刻有数量众多又大小不一的凹洞，似乎在模拟满天星辰。
厌看见了十二星座，又看到了北斗七星、长庚星……凹洞的弧度深度各有不同，在穹顶中央一盏恰到好处灯光的作用下反射出明暗不等的光点。
有趣的设置，不过厌在穹顶中发现了几处错误，几颗星辰的位置有问题，明暗程度也有与现实不符的情况……不过只是为了取悦客人的装饰，效果赞就能交工，不尽善尽美估计也没谁说什么，估计大部分客人都不会抬头细看这个乍一看很惊艳的装饰吧。
墙壁上满是镌刻图画，墙边有摆放了各种贵重瓶罐古董的案台，案台之间有精细打理过的绿色盆栽，似乎是平常见不到的品种。
墙上还挂着几幅水准颇高的水墨画，无声引人遁入黑白的高山流水之中……
看上去，不多像一个酒家的包间，不大像一个吃饭的地儿，倒像个艺术间，或者是大人物会客的见面室，不属于用餐范畴的东西太多，反而有些弄巧成拙，吃饭的地方、装饰品夺去了饭菜的风头，厌不能说喜欢。
——还是在小巧的客厅中，小巧的餐桌上，朴素的碟碗摆满桌面、其中盛满各式菜肴，亲密的家人围坐于桌旁、每人手上都是一副碗筷盛着大白米饭……那才吃的饭才叫香啊~或许还可以开开电视机什么的助助兴……
“那人真的怎么说？”
欢声笑语中出现一声寒意话语，厌忽地如坠冰泉，冷不丁地转头看去，婠刃的神情阴沉地可怕，似吞没太阳的无尽黑夜令见者胆寒。
“婠……刃？”厌惊了，幼冥慌得跳下椅子完全躲在厌的身后瑟瑟发抖，鼎钰则是皱眉笑着看向婠刃、发出一阵满不好意思的“呵呵”笑声。
“抱歉，我的主人，”婠刃冰冷又恭敬的话语从艳红色的唇瓣中传出，她向厌低下头，请罪道：“那个看门的家伙会根据造访者的衣着档次判断对方的经济实力，以服务业来说算是不错的本事，但让他冒犯到您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我一定会对那家伙作出应有的惩罚……”
“啊？你说这个啊……”
鼎钰不好意思地敲了敲脑袋，看来是她和婠刃聊地太欢，一不小心把刚才在酒楼门口的事给说出来了。
一个不知所谓的凡人，藐视自己的主人、侮辱自己的姐妹，出言不逊、态度轻蔑，婠刃自然生气得很。
“也不用了，我也没有记仇的打算。”
“我……我也同意主人的意见哦~却是没必要太认真了……”
“或许您宽宏大量，”婠刃抬起头，倾城的容颜因冷酷的神情而绽放出不同于妩媚的另一种美，让人心生寒凉之意的美，“但我不容许有这种冒犯您的蠢货不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至少让我遇上了就不容许……”
“额……”与婠刃对视几秒，厌妥协了，“好吧，你看着办。”
婠刃闭眼，未出一声、微微颔首。
“那就……”
揪~揪~
厌感觉衣角被微微扯动，回头看去，见幼冥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主、主人……我、我想……”
看她扭捏的双腿，厌便明白了什么，他再转向婠刃，问道：“这里有洗手间么？”
“包房内就有洗手间，就在那边……”婠刃抬手朝向房间内一处屏风，“洗手间的门就在后边。”
“有分男女厕么？”
婠刃语气放轻了些，“不，是一个单独的洗手间……”
厌露出没办法的模样，“那就没辙了……幼冥~你在这里上厕所吧~”
“呜……主人也想去厕所么？”
“额……是啊。”
“那……”幼冥松开厌的衣角，双手耷拉下去揪住自己的裙摆，“主人先去……”
“呵呵，没事哦~”厌赶紧摸摸幼冥低下去的脑袋，两只猫耳随之上下翘动，“我去外边的洗手间就成了……婠刃啊，外边的洗手间在哪？”
“我叫服务员来……”
“不用啦，说个大概位置，我自己去就成了，你主人我可不至于连个洗手间都找不着。”
“可……至少让我跟您一起……”
“那就更不对劲了，说个路线就成。”
“……走出这个房门，右转，走廊尽头就是洗手间。”
“那就行了，我去去就来，鼎钰姐就麻烦你去照看一下幼冥喽。”
“呵呵~没问题哦~来吧，小幼冥~”鼎钰露出温婉笑靥，幼冥一开始还有些抗拒，待鼎钰牵起她的小手后，一双猫耳耷拉在黑色秀发之上、乖巧地跟着鼎钰而去。
厌轻松地笑了，独自走出包间。
记着婠刃的说法，厌出门，便想都没想往左转，在装饰比包间略廉价、但装潢价值依旧不菲的走廊尽头，厌的确看见了一道没有门扉的门，其中间被一堵墙一分为二，左边的部分挂着一个圆点下边一个倒三角的标志、而另一边则同样有圆点但下边是正三角。
——男左女右，很传统嘛……
厌勾起无奈的笑，走入了左侧的门。
这里的厕所也并非是普遍的以白色为主色调，大面积都是彰显华丽的反光黑色与亮灿灿的金色，打开漆上红漆的实木门，厌轻笑——说到底蹲坑还是一如往常的陶瓷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味，这是一些高档场所为了不失格调而会采取的措施，以掩盖洗手间的异味。
这个办法好不好？厌可说不准，但他知道有时候就是欲盖弥彰，经常在这些高档场合走动的人恐怕会在闻到这种熏香味便会立即联想到“洗手间”三个字，此时非但掩盖不了异味，与洗手间相关的各种不堪入目只景都会随着熏香味一并到来。
至少，现在的厌就是如此……
“所以您才该使用包间的洗手间，这里的处理并没有外边那般粗陋。”
婠刃的声音回响于脑海中，厌姑且谢过了她的好意，然后进入了一个隔间……
片刻后，伴随着“唝咯咯”的冲水声，厌抖着水淋淋的手走出隔间，一下子鼻子猛抽、眉头皱起。
——尼古丁的气味……
烟雾弥漫，都是在人肺腑中转了一圈出来的恶毒白烟，两个男人靠在洗手盆边、满脸畅快地吞吐着水般的烟气。
“这家店换老板了？”
“是又换了。”
两个人，一个小年轻和一个发际线高些的中年人，后者摆出长辈的姿态冲着小年轻笑道：“就我所知，这家店之前就换了两次老板，且本事是一任比一任强！”
“怎么说？”小年轻表现出颇有兴趣的模样问道，厌见此不齿，因为他看出小年轻那“好奇”的笑容中并没有几分真实。
对中年人倒是挺受用，他笑呵呵地回答道：“那第一任老板啊，是这家店最名正言顺的创始人，厨艺不错、当时这店基本就是靠那厨艺撑起来的……可惜厨子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厨子而已，没背景没人脉更没权势、还是个死脑筋，结果正风生水起时被人把店抢了去，后来意志消沉、自甘堕落、好像自寻短见了……”
中年人止住话头，笑呵呵地不作声，小年轻眉头一抬、便配合地再问：“那第二任呢？”
“呵……第二任就比起第一任要不简单了，那是当时氲城商行的经理，有各种关系，财力也还不错，虽然年纪比第一任小不少，但要‘压倒’第一任老板简直易如反掌……”
中年人再停住，小年轻便再接道：“那第二任老板是怎么‘衰’的？”
中年人嘴角忽而上扬、眼睛也眯起，“嘻嘻”地笑了两声、说道：“这可就有趣了~第二任老板刚把这间店搞到手，一时高兴、便把当时全氲城的大人物能请的都请到了，也是有巴结的打算……其中，他看上了一个大家族集团的千金，想着‘我也算事业有成的男儿好汉’，便主动凑上去示好……”
“结果？”小年轻不禁把身子俯过去。
“结果，没想到那千金已经有了心上人！还就坐在旁边！这一来，第二任老板示好不成还得罪了人家！那千金一怒之下动用家族集团的势力强行夺过这家店，还让第二任老板丢了工作、破了产、彻底成为一个失败者……这也便是第三任老板的由来。”
“原来如此……”
“这第三任老板，不单是某个个人，那是一个实力雄厚并各个行业领域都有涉及的大家族、大集团，是三任老板中实力最恐怖的……不像第一任那样没实力，也不像第二任那样实力不足还喜欢作死去轻易招惹不能惹的存在，只要集团不倒，这家店就永远是他们的，知道这事的都如此认为。”
“您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中年人语气启动，吹胡子瞪眼，眼珠子还猛烈打着颤，“你以为那集团有多恐怖？像我这样的人连在他们面前叫嚣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分分钟落得比第二任老板更悲催的下场！”
小年轻被对方忽然的大反应弄得有些慌张，这回厌确认了，真心的……
中年人神色陡然沉了下去，“可惜，饶是那么强大的集团，居然也有吃瘪的时候！就前几天，这家店又易主了……”
“这、这是……第三任老板……重蹈了第二任老板的覆辙？”
“谁知道？”中年人耸耸肩，脸上没有半点释然之色，“但可以肯定，新老板和第三任相比绝对不会差！甚至更恐怖！”
“那是，那是……诶？您可有最新任老板的消息？”似乎察觉气氛不对，小年轻赶忙表露好奇地接上话头。
“这个？”中年人大大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后说道：“不清楚呢……只知道，和第三任老板一个样、是个财力物力和本事都跟怪物似的集团……”
“那个……就没别的了？”小年轻再把身子向前俯去。
中年人稍皱眉，“别的？嗯……说起来有一件值得说道的事……”
“什么事？！”
这回轮到中年人被小年轻的激动吓到了，“这、这么好奇啊？过来人的话你可别不爱听，有时候太好奇了可不是好事……”
“道理我都懂！你快说吧！”
“这？额……好吧，就是，第三任老板的集团背后是一个家族，而现在的老板的集团……据说是一个人！”
“啊？”中年人的话说到那便停了，小年轻顿时发蒙，“没、没了？”
“还有啥？啊……就是一个人建立的集团居然能赢过一个家族撑起来的集团，可见那个人有多厉害……还有就是，对于第三位老板，我也知道的不多，至少知道他们姓‘崔’，但现在的这位老板，我连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一概不知！神秘的……”
“诶？！那个谁！你听我们说话多久了？！”
小年轻忽然指着厌大喊，感觉好像厌透了他的钱被他当场抓获一样……
“啊？我？”
“呵，是啊，小子，大人说话不能插嘴、你也不该在旁偷听！没礼貌的小混蛋！”
“哈？”——不至于说到“混蛋”这么过分吧？！
中年人把口中的香烟狠狠地吸到底，将烟蒂甩在地上一脚踩下，“穿得跟一穷二白的家伙似的，酒楼员工的崽子吧？居然乱跑到客用洗手间里来？看来新老板的管理做得不到位啊……”
小年轻如看待垃圾般厉声道：“哼，这小子出来好久了，一直在盯着我们！指不定有什么居心呢！报警吧！”
他说着便欲拿出手机，中年人抬手阻拦：“得了，别跟这种没教养的小屁孩一般见识，他能有什么居心，不过是小孩子好奇心重罢了……”
中年人把眼角的余光撇向厌，“小子，这次算你小孩子不懂事，原谅你，下次别再让我再看见你！”
中年人与仍有些骂骂咧咧的小年轻便走出了洗手间，放过了厌一马……临行前，小年轻还不忘把他口中剩下不到一半的烟头给撇下来……
厌一句话不说，心里却要骂破天际了！
——我会一直待在那听你们说话还盯着你们……还不是因为你们一直在那吸烟我想去洗手你们又偏偏挡在洗手台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