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寂店中,厌上到二楼,直奔二楼的厅堂,轻车熟路地就坐到了背靠窗户的长椅上,幼冥则在他的怀中。
夜晚的窗外透不进一丝光亮,反而是屋内灯火飞向窗外的黑暗一去不回……
幼冥跪坐在厌的腿上,攀附着厌的肩膀,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就是将来要生活的地方了……
“怎么样?”厌摸了摸幼冥的脑袋,“觉得能在这里生活习惯么?”
“可以!”幼冥想都不想便答道。
如此爽快地回答令幼冥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煎熬一段时间了……虽然坚持要让厌立刻送她过来,但她也确实未即将要在没有厌的环境中生活的未来而感到恐惧。
既然一定要来的……那干脆早些来吧!早些来也可以早些结束!
早死早超生般的想法也是幼冥坚持要厌今晚就送她过来的原因。
可来到这,来到这家规模一点也说不上大、装潢也是说朴素都过誉的古董店后,幼冥发现自己所担心的问题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
陌生的屋子,从未闻到过的,古老的木材、铜铁、陶瓷与砖石所散发的气息与香炉中飘出的徐徐香烟杂糅起来的气味。
幼冥琼鼻微抽,陌生的空气飘入……却不令幼冥感到不安,反而像被温柔地抚摸一般,竟是隐隐安心起来……
在幼冥作为一只普通的小猫出生到现在被点化成女妖的短暂的时间中,她绝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亲眼见到这里的事物……
可为什么对“陌生”十分敏感的她却并未嗅到多少令她感到刺鼻的“陌生气息”呢?
不被对陌生的恐惧所困扰,幼冥便对这令自己不感到陌生的陌生环境产生了好奇。
玉灵还没和厌说上多少句话,鼎钰便提着不知装了什么的大袋子、兴高采烈地把她拉过去……唠嗑了?
不知道她们去聊些什么……但看势头似乎没有那么快结束,而且就算是正值夜深,厌也没有那么快离开的打算……
幼冥索性待在厌的怀中,随着厌的脚步在这名为“常寂”的古董店中游历起来……
从一楼上到二楼,再于二楼厅堂中的长椅上四处打量,幼冥尚未发现任何奇怪之处。
这就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古董店……连店面本事恐怕都是一件古董,藏品看上去也并不出彩,幼冥着实有些不明白哪里这么神奇,竟能让自己对从未涉足的地方产生归属感?!
幼冥看向自己的主人……厌正表现出放松的模样,坐在长椅之上静静地看着前方,眼睑松垮、嘴角微扬、浑身放松……
她认得这样的主人!主人回到氲城那个家中时,便会露出这模样……不过,在幼冥看来,现在厌的表现似乎更甚于在氲城那个家中时。
小手捏住厌的衣领,轻轻扯动……
厌像刚起床、还惺忪的时候,忽然被彻底叫醒一样,低下头,便看见幼冥抬着脑袋、两只猫耳软乎乎地抖动着。
“主人~主人~”小嘴中飘出撒娇的奶声,“这里是哪……”
厌的眼中闪过一阵波动,随即神情像融化一般,嘴角勾起、展露温暖和煦的笑容,把手放在幼冥脑袋上、幼冥感觉厌的动作比平时都轻柔了许多……
“这里啊……”厌的话语迟缓,凝聚了许多感情,眼角也明显垂下——这是完全放松的表现,“是你主人……是我的……家啊……”
“家?那……那……那边的家呢?”
“那边的?氲城那边?那也是家哦!”
“可……”
“呵呵……”厌的模样稚嫩,声音也很年轻,但这一笑却感觉像个慈祥和蔼的老爷爷,“都是家,也没人规定家只能有一个啊?这里啊,是我的第一个啊、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所以那边是我的家,这里也是我的家……”
接着厌笑容加深,眼睛眯起,手指轻轻点到幼冥的琼鼻之上,“当然……不论是那边还是这里……也都是你、你们的家哦……”
“嗯!”幼冥开心地点头,小脑袋不住地往厌怀中蹭……为什么不会对这里产生陌生感?其答案,幼冥大概清楚了……
不只是幼冥,待在楼梯口的暗耀也恍然大悟……
“主人需要,必随叫随到……”负责送厌三者过来的岁毋恭敬颔首、留下一句婉转的燕语莺声后便凭空消失。
鼎钰拉着玉灵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面带笑容、热情洋溢,暗耀也诧异,行如冰山的玉灵面对温柔似火的鼎钰居然略显难以招架之势?!
不管怎么说,暗耀都不好加入……孤零零的没事干,暗耀便想上二楼跟厌在一起。
等她上到二楼楼梯口时,正好听见幼冥向厌问出了“这是什么地方”的问题。
本来打算快速上去、朝气蓬勃地跟厌打招呼再顺势向厌展示近一个星期来修炼成果的暗耀,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只为能好好听到厌口中的答案……
对于这个生活、修炼了一个星期左右的地方,暗耀心里依旧是满满的好奇!为什么让她有奇妙的感受与感情?那个被玉灵明令禁止她进入的房间又有什么玄机?
现在疑惑终于解了大半!原来这里是主人的第一个家啊!
暗耀不自觉摩挲起身旁的木质扶手……朴实无华,岁月留下的痕迹是其唯一的装饰。
就在一瞬间,暗耀对于这有两层楼、无处不散发着古朴气息、在他人看来毫无亮眼之处的“破旧”古董店的感情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此前,她都只把这里当作修炼的场所,甚至是在她成功向主人证明自己价值前的、暂时的牢笼……她对这里的态度,相当于备考学生之于全封闭式的寄宿学校,不会抗拒来到这里、但会渴求离开这里。
现在,指尖传来古老木材的触感,暗耀心中对于这里、这个古董店,已经产生了更加深沉的情感。
这是厌的家,如他所言,这也就是他的所有女妖们共同的家!摩挲着几天来一直都有接触的木质扶手,如同抚摸着守护着自己已久的老朋友的手……
吸入肺腑的空气也顷刻间变得甘甜了许多……暗耀不禁抬头,横纵交错又严整笔直的房梁一下子让她觉得亲切无比。
之前这间屋子所带来的莫名安心感,暗耀心底里是抗拒的,毕竟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摆布,她觉得十分不舒服……现在她放松身心,去接受了。
啊……暗耀现在才知道,原来赤足站在这里的木地板上,呼吸这里的空气是那么的美好、那么得舒适——
然而……
那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与自称“潭佳音”的少女的言行如炸弹般出现在暗耀脑海中!
那少女来捣乱,逼迫她们搬走!然后中年男人前来作梗!今晚他又找上门,那双脏脚踏进了门槛、踏进了主人的家中!
而且……那个家伙还打坏了点钟的柜台……他居然破坏了主人的家!
刚才放松轻快的心一下子被愤怒填满!
银丝飘起,暗耀周遭的光线发生扭曲!就像阳光曝晒的柏油路上的现象一般!
——胆敢侵害主人重要的家的蠢货们!要是再不知好歹上门找事,我一定把他们烧成灰!
暗耀狰狞着脸赌誓,发梢已然燃起赤红火焰、如同翻飞于银色秀发间的绯色花瓣,从其周遭空气的扭曲来看,天知道其中蕴含着具有怎样破坏力的热量……
“暗耀——别站在那里啦~过来一块坐坐吧……”
“诶?”火焰咻得熄灭——主、主人注意到我了?!
美丽的脸蛋挂着僵硬而尴尬的神情,下意识地前足掌着地、踮着脚便悻悻地上了去,伴随着周身冒出“嘶嘶”的白气……
“那么局束干嘛?来坐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厌拍了拍身旁。
暗耀有些不好意思,或者说是惶恐,身子僵硬得堪比铁板,动作十分机械地危坐在厌身旁。
那股局束的劲就从身旁传过来,厌也觉得不自在起来……明明这是自己家啊?!
厌不是说怪罪暗耀,只是觉得无语及无奈,暗耀就是有时候太认真了……
幼冥在暗耀露脸之后便“呜咪”一声扑到厌怀中,把脸埋入厌胸口,还有些小发抖。
对于环境不会产生陌生的恐惧,但对于陌生的人还是没那么容易习惯嘛……
“主、主人……”
暗耀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两个字,是在打招呼?
“一个星期不见了,暗耀,在这过得还好么?”厌笑道。
“多谢主人关心……我很好……”暗耀低着头回答,双目直视自己不断蹭动的足尖,这是扭捏的表现。
然后进入一小段沉默的时间,暗耀拿出些勇气开口问道:“主、主人……刚、刚才……您知道我在那多久了……”
“额……”厌犹豫了一会,目光飘忽,思索着该不该实话实说,最后还是老实道:“大概……额,一直都知道……我听见了你上楼的声音……”
“呜——”暗耀一下子捂住脸——丢死人了!居然在主人眼皮底下做这种蠢事!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额哈哈……”厌无奈地露出干巴巴地苦笑,现在最好让暗耀自己冷静一下吧,不管他说什么、哪怕是安慰的话语对于暗耀来说估计都和补刀差不多……
“主人……”幼冥轻轻拉动厌的衣领,“这个姐姐好奇怪……”
软糯的轻声未逃过暗耀的耳朵,捂住脸的手微微放开,留出一道间隙、暗耀的眼睛透过其直勾勾地盯住幼冥。
——主人就算了,你的辈分怎么说也该比我小吧?!主人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吐槽我么?!
“噫!”
幼冥吓得缩回厌怀里,厌赶紧安抚她,“好了好了,没事的……”
然后厌转向暗耀,显得有些生气:“暗耀!不要吓她啊!刚才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我……”暗耀顿时陷入慌张之中,厌骂她了?!她惹厌生气了?!
暗耀觉得自己就像犯了大罪一样开始懊恼……她不断责问自己为什么要让主人不开心?!
但也有觉得委屈的部分……暗耀低下头瞥向幼冥——明明就是这丫头先挑起来的啊……
在暗耀看来,刚才的幼冥就是故意那么说来膈应她的,就跟古灵精怪、喜欢搞恶作剧的夙姬一个样。区别在于,夙姬辈分比暗耀大,暗耀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而幼冥呢?刚才被点化几天而已!要被幼冥挑衅了、暗耀可就做不到忍气吞声不发火了!
——哼!来日方长吧!不知道你这小妖精是怎么迷住主人的,但等主人离开,你在这受训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尊重长辈!
正一个劲抚摸着幼冥脑袋以安抚小家伙的厌,此刻并未注意到暗耀所想……他觉得暗耀是能理解的,他也知道暗耀刚才也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一时生气罢了。
厌相信,自己的女妖们一定能好好相处……
——————
“好久不见了呢~玉灵姐~”楼下的鼎钰与玉灵相处得似乎真挺好的。
鼎钰笑得如花般灿烂,张开双臂、便是柔软袭向玉灵。
玉灵不慌不躲,任鼎钰抱住自己……只是眉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之意,“可否放开?有失体统……”
“嗯——”鼎钰越抱越紧,还撒娇般地摆着头,“难得见你一次!要好好抱抱~”
“唉……”
终于,过了好一会,鼎钰才心满意足地放开玉灵,不过还没完,不如说接下来才是正戏。
鼎钰从自己带的布袋子中拿出一瓶又一瓶的瓦罐、玻璃罐和塑料罐,罗列在桌上。
玉灵本想摆上茶具,结果为了给那些罐子腾个地、鼎钰把精致的茶壶茶杯都给搁到了地上,看得玉灵本就无表情的脸一沉一沉的……
“这些是我最近看电视学来的腌菜哦~还有一些是邻居教的~都完成了呢!”鼎钰兴高采烈地向玉灵介绍着每个罐子里都是些什么,白菜、萝卜、蒜头、竹笋、李子……然后又道:“但是不确定味道如何呢~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做~所以带来给玉灵姐尝尝~想必你一定可以给我很正确的评价与建议呢!”
玉灵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没有说话。
鼎钰不在意,接着道:“哦!还有呢……将!这些是主人在那边生活的照片哦!”
玉灵端茶杯的手一滞,眼神平静、目光却定在鼎钰手中的一叠纸片之上……
“怎么样?玉灵姐要几张么?”
玉灵轻置茶杯于桌上,双手飘落膝盖之上,安静闭目,似陷入睡眠一般。
鼎钰指尖捻在纸片上,“你要几张呢?”
玉灵好像真的睡着了,没有回应。
鼎钰却心领神会,将手上所有纸片都放到了玉灵面前的桌上。
“呵呵……”鼎钰轻笑几声,眨眨眼,桌上便什么都不剩了……
“主人……近来可好?”玉灵轻启玉唇,话语中少了几分超然物外,多了几丝温柔。
鼎钰回到:“很好哦~在那边生活的时候,主人可是多了一份与以往不同的‘开心’呢~”
“甚好……”玉灵再度端起茶杯,云淡风轻的飘逸仙子,说的就是现在的玉灵啊……
“啊,说起来玉灵姐,你最近有没有打扫自己的房间啊~”
“!”
“玉灵姐~”
玉灵放下茶杯,还没喝一口……
“真是的……不是说好了要时不时打扫一下的么?”
“我的房间并无尘染,打扫实属多此一举……”
“不行!”鼎钰一下子站起身,“这是态度问题!不关乎需要不需要!不管是主人还是你,有些事只要不督促就会懒散、敷衍了事呢!你的房间没变吧?我现在就去帮你打扫一下!”
鼎钰挽起袖子,跃跃欲试,玉灵这时开口:“那名唤‘幼冥’的丫头……是个什么来历?”
“额?”
这一下成功转移了鼎钰的注意力,气势高涨的鼎钰瞬间变得低沉,走到玉灵对面坐下,“小幼冥哪……她呀……”
接着,鼎钰向玉灵简要讲述了幼冥的事情,包括幼冥的原形、及被点化后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