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认为自己还是足够讲礼貌的,至少,就算从厌一句谢谢说出口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中年人依旧坚持“沉默是金”的方针,厌也仅是盯着他的眼睛而已。
动用些非常手段?
厌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动手,其实所谓的询问、审讯,归根结底不过是通过恐惧、痛苦之类的东西让被询问者的精神动摇从而问出想要的答案。
然而厌现在还没想到如何动摇眼前之人的精神,后者和那些收钱办事的杀手不同,他的精神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强韧、或用更直接也更难听的说法,他的精神在某些地方和正常人相比是很异常的。
先不说他和一个正常人看了都觉得身心不对劲的怪物朝夕相处了多久,他在知道木屋里有五个活人、更有可能知道其中一个是自己亲戚的情况下,依然可以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扔出手中的火柴。
最关键的是这货不怕死,光是看着眼神厌就能预测到假设自己真的动手“拆”了这家伙,他也会继续摆出这般眼神、甚至会勾起嘴角嘲笑厌的无用功。
怎么办呢?该把玉灵或塬漓叫来么?她们的话可以直接绕过对方的精神和心理防御把情报挖出来。
姑且当最后手段吧,现在还不至于黔驴技穷,厌还是觉得至少有一样东西是可以用来威胁中年人的。
“小花,你比我先来,之前有见过这怪物么?”
“还打了一架呢!我的衣服和鞋子都是那时候坏的!”墨花捏起小拳头噘着嘴抱怨道,“不过感觉有点不一样,好像比我遇到的要小一点点……”
“你是说不止一只?”那可就不是可以放松的情况了,就算眼前的这只被轻松抓捕,毕竟是从未见过的生物,个体间的力量差距有可能很大。
这只仅能欺负普通人,另外那只也不见得就完全不是女妖的对手,参考对象太少、情报不足,未知是该被谨慎对待的事,至少得让蒂儿和岁毋加强警戒。
“微仆一直未放松警戒,主人。”
蒂珂塔此时出声让厌放心,厌说:“至少有个更明确的警戒方向了,岁毋还没回来?”
“主人,木屋残骸的下方有一条隧道。”刚好,岁毋的精神联络来了。
“通向哪能看出来么?”
“恐怕得进去一探究竟才行。”
“能行么?”
“放心吧主人。”
岁毋进入隧道调查,联络暂时停止,厌对墨花说:“小花,联络一下你姐姐,给她报个平安吧。”
“诶?姐姐?哪个呀?”
墨花的眼睛变成小点点,傻乎乎地发问,样子真可爱。
厌忍不住上去捏了一把,“当然是你的小云姐姐啊,你觉得你大姐会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么?”
“好像也是哦……”墨花想着现在她家雪姐应该还窝在房间里玩她的模型呢。
厌摸了摸墨花的脑袋,轻声道:“放心,等会不用你去打架了,蒂儿和岁毋都在,她们足够应付各种场面。”
“不是!”说起来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让大家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墨花忽然有种抽出一块砖结果整栋大楼都开始戒严的感觉,她开始慌张。
“我、我可能只是看错了而已……”
“小心点总是好的,而且我相信你的判断力。”厌说着在墨花脑袋上来回扫着。
墨花觉着舒服,不禁仰起头,但慌张还未完全消失,她小声又小心地呢喃:“抱歉我没早点说……”
“这会也不晚。”
墨花干脆闭上眼睛,沉浸在脑袋上、被厌抚摸的感觉中,然后连厌什么时候放了手都没发现。
虽然墨花的心理状况更重要一些,厌也没忘记还要从中年人那里套点信息出来。
那么回到正事,厌走回中年人面前,刚才厌与墨花的互动中年人都看在眼里,他的视线在厌与墨花之间转了一圈,略微勾起嘴角似有话要说。
虽然厌以前和正常人交流的时候很少,但在这种情况下的经验却不少,当他抬起屁股厌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直言:“我确实很在乎我身边的这些姑娘,但你也别浪费心思用她们来威胁我,没用。”
中年人嘴角沉下,脸上愈发表现出不快,他稍吸一口气,似乎依然有话能说。
厌不给他机会,“用我威胁她们也省省吧,你根本动不了我。”
连续两次被厌抢话让中年人彻底闭了嘴,他用堪比尖刀、枪口和铁锤的视线紧盯着厌,这点厌都很欣赏,他不会拘泥于厌的外表,哪怕厌看起来像个孩子、中年人都只认定一个事实,厌是他必须要解决的敌人。
他能不能解决厌是另一回事,厌欣赏的是他这种明确又坚定的敌对意识,多亏了中年人这般的敌意,厌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他当作敌人,无需手下留情。
“这个——好吧我不说那个会让你生气的词,这个奇特的存在,是否如我猜测的一般是你的妹妹?”
中年人嘴唇紧闭,连一张纸都钻不进去的那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一瞬间就把嘴巴黏上了,眼睛倒是瞪得大了些。
也就是说这个问题的确唤起了中年人的怒意,那么答案其实也八九不离十了,厌便确定自己的想法能行。
“你好奇它的手怎么没的么?”
厌冷不丁地问了这个,中年人下意识地望向被控制在他身旁的怪物,那只缺了一半的手臂被蒂珂塔用绳子牵着抬起来,特地让中年人更好地观看。
中年人皱眉了,那是惊讶或者心疼的表现,很快他又恢复到怒瞪厌的状态,依旧没有说话的打算,不过可见其怒意比之前上升了不少。
“那是我家姑娘打伤的,”厌这么说,中年人无甚反应,其眼中的愤怒都没增大多少,人家也不傻,当厌问出这些个问题时他就猜出了大概,所以和聪明人比较好交流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厌可以进入正题:“过了这么久依然没恢复,看来这位奇特存在的自愈能力也就这样了,所以我想啊——”
厌忽然露出的笑容让中年人心头一紧,旋即便听见厌说:“蒂儿,试试这位长相奇特的朋友能不能砍头再生!”
“你敢!”中年人当即对着女仆打扮的蒂珂塔仿佛要撕开喉咙般大喊。
可抬起手中时针准备手起刀落的蒂珂塔连动下眼珠瞟向中年人都没有,能制止她的只有让她这么做的厌。
时针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就要落在怪物脖子上,仅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中年人目眦欲裂地望着,时间好像变慢了,他能看清时针尖端的运行轨迹——一定能划开怪物的咽喉。
“你想要什么?”
说出这话的同时中年人感觉心脏骤停,而实际上停下的是蒂珂塔的手。
“我要的很简单,回答我的问题,这个奇特的生物是这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见威胁起效厌更加直截了当。
中年人现在慌张且止不住地大喘气,气血上涌导致脸部通红,但见蒂珂塔手上的时针停在怪物脖子前一厘米处,他又紧闭嘴巴好像刚才出声的不是他。
“觉得我在威胁你,不敢真动手?”厌说罢将手随便地举起来。
怪物的另一只手便被卸掉。
它不停扭动身躯挣扎,脸上桃心形孔洞周边的褶皱皮肤不断舒张又闭合,感到痛苦但没有惨叫,哦,无法发声呢,说起来这怪物到现在为止都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呜!”中年人紧抿着嘴额头冒青筋,如果没有绳索约束他会冲上来给厌好几拳吧。
“之前砍喉咙那下的确只是威胁而已,真要动手你连看见蒂儿动作的可能性都没有,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下不了手,在你什么都不说的情况下我只会将这东西当作怪异且害人的怪物、毕竟这里就有受害者。”
稍微侧身的厌指了指他身后躺在枯叶堆上的小桃,中年人还什么表示,小琪和阿玲先惊讶地站了起来。
原来小桃会昏倒就是被怪物袭击的吗?那么她们岂不是被怪物盯上很久了?想通这事她们顿感脊背发凉、一阵后怕,不争气的心脏也在这时候狂跳起来,因为她们也无法确定篝火照耀不到的黑暗中是不是有更多恐怖的东西也盯着她们很久了。
“但如果你有什么苦衷和不得不为止的理由,说出来我倒是可以酌情放宽一下对你们的处置。”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便饶你和这怪物一条命,从之前的种种来看中年人是个会明白这层含义的老油条,但他会乖乖配合么?
既然中年人是老油条他就不会不知道“厌想要的、同时他有的”就是他的筹码,当筹码没了、他的价值也就没了,的时候厌就彻底没有理由留着他了。
所以现在应该要想办法拖时间……
“想得挺好但你没有选择。”仿佛看穿了中年人的心思,厌再一抬手,怪物的一只脚掌不翼而飞。
怪物挣扎愈发强烈,中年人紧咬牙关怒目圆瞪。
“既然它不会自愈,那么尽可能废除它的作战能力也是很正常的吧,或许它会很可怜,然而遗憾的是现在我只知道它是想要伤害我们的怪物,根本不知道它有什么可怜之处呢。”
双方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暂时无人示弱,但算不上在僵持,因为厌还有招。
肩膀转动手臂探出眼看厌又要举起手,中年人心下一沉,目光转动向蒂珂塔,这位侍者现在是等待法官锤音的行刑者,当利刃挥下、怪物又将进一步残缺。
怪物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中年人却能清楚的理解并感受到怪物的痛楚,所以他很难默不作声地忍受,也就不得不接受现实——厌的威胁对他相当有用。
“她是我妹妹!”
“为什么!”
当中年人终于回答之后率先作出反应的是张唯,趴在地上自闭的他瞬间打了鸡血,大步上前揪住中年人的衣领咆哮着质问:“为什么你要玩消失?为什么你要让表姐变成那样的怪物!”
带着痛心疾首的不解与愤怒,张唯发问之时眼中带着泪水,咆哮中蕴含着哭腔,抓着中年人的双手在颤抖,是因为用力过猛也是因为“曾亲近的亲人变成可怖的怪物”这一荒唐事实让他几乎崩溃。
“因为就算变成怪物也比活活病死强!”张唯强烈的情感表露无法令中年人感动、反而更让他愤怒,纵使手脚无法自如他也拼尽力气将脸怼到张唯面前用不亚于甚至更甚于张唯的强烈态度作出了回答。
张唯无异于哭着撒娇的孩子,蒂珂塔如此评价,因为面对中年人更加激烈的咆哮时,他立刻退缩,放开中年人衣领的同时更是像法庭上被对手辩驳得无话可说的律师一般将先前表露的强烈感觉一股脑藏在了懵懂愕然的表情之下。
“哦,也就是说变成这样是为了保命啊。”厌不在乎张唯闹的情绪,反而还说:“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看来中年人的情绪还没释放完,“就算借到钱那时候我妹妹的病也难治了!我也是失心疯了甚至去找些神棍!也是运气好才发现像你们这样哄小孩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家伙居然真的存在!
“好不容易抓到救命稻草我不可能放手,哪怕妹妹变成这样我也乐意!至少她还活在我身边!我知道我算不得什么好人,做了天理难容的事,但我不后悔也不能后悔,栽在你手里算我兄妹俩倒霉,要杀要剐随你便,能和妹妹多待这么些年今天还能共赴黄泉也值了!”
“别介,我还有话要问,比如你妹妹变成这样的手段,还有这里像你妹妹一样的还有多少?”
“你不是很能耐吗?自个去查啊!”
当他已经心怀死志时连威胁都不管用了,虽然有时候活罪比一命呜呼更难受但厌也不想弄得太难看,现在或许该想办法给些筹码,例如让他妹妹恢复成人、然后想要做到就得了解他妹妹变成怪物的过程之类的……
想到了这个办法,厌觉得可行也打算实行,正好岁毋的联络过来了。
“主人,隧道另一端出口是一处室内。”
“室内?这附近的室内……”
“是那栋老别墅呢!”墨花举手回答。
“也就是说小云现在可能在那……话说小花,你联系姐姐了么?”
“额,联系了……”墨花撇着眼睛挠了挠脸,“不过姐姐好像在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就没说几句……”
“哦?”厌没有说墨花什么,吩咐岁毋道:“去找小云,她那可能有情况。”
“是。”
岁毋接到命令,在共处一室的情况她轻易便判断出了墨云所在的大概位置并赶去。
当时墨云正站在一扇门前,与什么人对峙着,气氛并不好,墨云身后有一男一女,男的受了重伤、女的一脸惊慌,而门内则是与她们对视的另一伙人。
对边的家伙以一个半边脸颊肿了一大块的家伙为首,还有几个人在其身后,满面怒意、气势汹汹,可明明在人数上占优却与墨云陷入了僵持状态。
刚到的岁毋一眼看出这所谓的僵持也仅仅是因为墨云没有选择动手罢了。
先快刀斩乱麻吧。
岁毋沉默地挥了手,那扇分隔着两伙人的门“碰”得关上,再用空间扭曲的力量将门锁破坏,除非里边的人毁掉门板或者墙体、否则别想轻易出来。
墨云身后的女性倒吸一口凉气,她本人见岁毋来了则一点不吃惊,“其实我想你应该更早来。”
“很遗憾微仆未能达成你的预想,那么能否请墨云小姐简述一下发生了什么呢?这是主人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