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本身应该是存在且静止的，如同一个安静的盒子，只有这个盒子保持稳定里边的东西才能安然无恙。
可如果空间本身出现问题，对于处在其中的人和物来说都不会好过，所以厌对于现在这一片“蠕动”的空间并不感到喜欢。
就感觉来说，明明手臂没有动弹却变成了毛毛虫一般，如果这种感觉扩散全身，估计都可以逼疯正常人。
然而厌有岁毋啊，空间方面的问题交给她准没错，不适的感觉很快消失，以自身为中心半径三米范围内的空间是安定的，再之外的地方就是肉眼可见的扭曲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厌询问身边的塬漓，毕竟后者就是那个拍着胸口保证来这里不会有问题的家伙。
“一片破碎的空间，把我们平时所在的空间看作一张纸的话，这里就是黏在上边的小纸片，铁得很近但不互通，除了某些拥有特别能力的存在，例如我、岁毋小姐和藏身于此的那东西。”
塬漓的语气像来郊游的驴友，她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很快便兴致缺缺。
“说到底不过是那家伙的‘壳’，跟寄居蟹一样，它并不能创造出这样的空间，只是能找到、进入并被动地跟着一块飘荡而已。”
“你会跟它抢这块地盘？”厌还记得塬漓说过她的种族会那东西是竞争对手来着。
“您可别开玩笑了，就算是过去懵懂无知的我与同样愚蠢盲目的族群也不屑于栖身在如此狭窄的碎片中，会和这种家伙爆发冲突是因为对食物的需求存在重叠。”
“抢食么？”这问题好像比抢地盘更严重啊。
“嗯，虽然宇宙很大但能找到生物的地方并不多，有智慧生物的地方更加凤毛麟角，而智慧生物的记忆、感情和精神是非常不错的食料。”
“那地球可真是到了血霉啊。”
“倒霉的是人类，这颗星球本身的吸引力在那东西看来恐怕不如任何一个人类吧。”
“吃感情是什么感觉？”
“感情万千，酸甜苦辣，记忆多变，口味丰富，这还是我得到您恩赐、拥有这幅身躯之后才有的体会，从前啊，我只知道这是生存所必要的，根本没考虑过享受用餐什么的~”
“你最近搞那档子事不会就是——”
之前的巨花事件中，不少人被怪物抓去，他们最后都被安然救出，却引发了人们对于怪物为啥要抓人却啥也不做的疑问。
厌本来也想找机会问问，但不着急，无人被伤及性命这一点，厌本以为是塬漓看在他的份上恪守了底线，不过现在看来不仅如此。
“主人明鉴，毕竟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就解解馋喽~”
“过来。”
“嗯？”
塬漓半蹲下，将脑袋凑过去。
“哎呀！”
厌一巴掌扣在她的脑门上，“解馋是吧？弄那么大动静，抓那么多人，你胃口可真不错啊！好好反省了没？”
“有啦有啦！主人你可别把我打傻咯！”
塬漓捂住脑袋摆出娇滴滴的模样，成熟贵妇般的人作出这般模样着实新鲜，要是再好好撒娇恐怕还真难叫人把持得住。
可惜对普通人她根本用不上也绝不会用这种手段，对厌她很乐意用但没什么大用。
“小花撒娇的样子可比你可爱成千上万倍，别给我装蒜，被你‘捕食’的人有没有大碍？”
“像冰棍一样，”塬漓站起来可似乎还是没有那么正经，闭上一只眼睛好像很满意自己的比喻般笑道：“只是舔一下，舔得数量足够多就有满足感，而且每一根冰棍都不会伤及根本，他们的感觉只是做了一场梦，睡个觉醒来就是被救走的时候了。”
接下来塬漓收起笑容，语气也真正变得严肃起来，“不过那东西不一样，它会将猎物脑中、构成精神的一切要素全部抽干，按照人类风格的话来说就是被夺走了灵魂，运气好点可以或者但失去人格和心灵，差点的直接见阎王。”
“它很危险？”至少塬漓似乎很想厌这么认为。
“它很古老，按照人类的观点。”塬漓这么说了，“从那个隘口的情况来看它已经存在于此至少一千年了。”
“湖底那个洞口？”
“不，我指的是原本空间与这个碎片空间之间的隘口，就是那家伙凿出来的，寄居蟹也需要在捕食的时候探出自己的壳啊，打洞是它唯一乐于自己做的事情。”
当岁毋隔开湖水创造出一条直通底部的通道，那传说中的桃心形洞口终于出现在厌的眼前。
并不是深不见底的模样，抽干水往下一看就能观察到明显的粘稠液体堵在洞中，很像怪物脸部空洞上的填充液，但更不透明。
不确定这玩意挡不挡得住人，但应该能挡得住水，在穿过隘口后得到了证实，这个碎片空间中并没有“水漫金山”。
塬漓当时强烈建议跳入洞中，为此岁毋还和她起了争执，后者的想法简单粗暴，用能力凝结出空间利刃直接突入洞中进行收割，但凡有实体的存在都逃不过岁毋的杀招。
可塬漓异常坚决地反对，她当时说：“难得遇上这种家伙，主人也很好奇吧，看看它长啥样、生存地如何对于这个平静的世界来说也算添了几分色彩了。”
“你不是讨厌这家伙嘛？”
塬漓用生硬的转移方式岔开了厌的提问，“您又怎么想？因为无聊甚至装作普通学生进入学校学习的您，一定不会拒绝这种可以见到有趣玩意的机会吧？”
“真倒是没错……”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有岁毋小姐还有我，您的安全绝对无碍~”
然后就下到洞里了，厌的好奇心的确有很大功劳，不论塬漓有何目的她都成功了。
接着进入这片空间，塬漓口中的空间碎片，塬漓当起了导游，不知是否如她所说、专程带厌来看热闹的，还是为自己的建议得到采纳而高兴的举动。
“那种生物习惯在自己寄居的空间中钻孔，作为窥视外界的‘窗口’和出入的门，它的触须就是靠这个给它提供饵料的。”
“洞口只有一个？”这话说出来厌自己都不信，一千年的时间，再懒也不至于只挖一个洞吧。
“那就要看它自己了，我毕竟也不是那么了解这种家伙——它来了。”
向前走着的厌忽然被塬漓抓住手臂拉到身后，岁毋也挡在了二者身前。
该说不愧是这片空间的老住客，那个生物几乎是凭空出现的，就连岁毋也没有在它主动现身前找到它，塬漓见到那模样、不禁轻蔑地笑道：“和我记忆中的那些家伙一样，恶心的东西。”
巨大的紫灰色肉块，生长有数不清的“丫”形或具有更多分叉的触须，有一条明显更长更圆而且没有分叉的应该算是它的尾巴，尾巴末端又有同样数量繁多但更小一些的分叉触须，这让它成了类似神经树突的模样。
而在它主体的肉块部分，塬漓提到的“口眼一体”的桃心形器官便摆在那里。
分叉的触须如风中麦草般飘动，在扭曲蠕动的空间中更显得怪异无序，这让常人眼花缭乱、精神混沌的景象，厌看着就和街边沟渠里堆积的垃圾和树叶，有些膈应。
然后莫名的空间中传来阵阵诡异的波动，尽管这个空间本身就在诡异地蠕动，但厌还是看出了端倪，那阵波动似乎和空间的蠕动有些微妙地不同。
说起来就像在杂乱无章、自由生长的树林中忽然出现几根被人工修剪过的树枝一样，是在无序这个大环境下出现的一丢丢有序。
但也仅是相较而言，放在地球上这阵波动也仅是意义不明的杂音和扰人清净的噪声，普通人听多了兴许还会对身心造成损害。
其实波动是从怪物肉块上的桃心形洞口发出的，也就是说这只是它在说话而已。
挺有趣的，它说话的确会动嘴，也会发出人类能听到的声音，但信息并不是通过音节的排列组合传递，而是包含在声音中以之为传导介质，所以哪怕听到了声音、但如果不是它所沟通的对象也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厌和岁毋只能看到一阵波动，顶多听到一些噪音，塬漓却能清楚地了解到一段明确的信息：“这里是我的狩猎场，烦人的小东西，来到这里说明你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它这么说了。”
那家伙刚“说完”，塬漓就离开将信息转述给了厌，根本没有把对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它不怕你？”
从墨云那得知，作为那生物傀儡的怪物堆塬漓的力量有所忌惮，以此推理该生物见到塬漓本尊出现在此也不该太狂才对啊。
“它怕，不过主要怕我曾经的族群，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以前的我单论个体实力对上它恐怕有些艰难，它知道我曾经族群的习性——遇上就是一群，要靠数量优势才能压制它。”
“现在呢？”
塬漓很随意地摊开手，“看来是我进入这片空间开始它就在确认是否只有我一个了。”
怪物的触须有了变化，稍微的收缩，摆动地更剧烈，沟渠里被浸泡得发张的树叶变成了被狂风刮卷的枯叶，应该说气势更足了么？还真难看出来，说到底这生物本来就只是看着奇特而已，就算它“炸毛”了也不过如此。
“啊，它说它要吃掉我，然后再——”塬漓的眼神冷了下去。
“什么？”厌盯着那生物说道，管它厉害不厉害，新奇是真的，也不怕难看，就等着它能耍出什么招来。
“它把您也当成了食饵。”
“哦，也就是把我当成了普通人类。”
“没点眼力见的玩意。”
塬漓抬起手准备攻击，厌却从她身后绕到了前边，紧接着厌还从岁毋身旁走过，来到了最前边与那生物直接对峙。
“主人？”
背对着她们平静地抬手，塬漓与岁毋当即稍安勿躁。
厌一步步地，好像刚睡醒懒觉却依然有足够时间趁上课铃响起前走入教室的学生般，走进那生物、走出了岁毋能力创造出的保护圈。
那生物并没有因为这个认为厌二者与普通人类有所不同呢，看来是将其当做塬漓的手笔来对待了。
果然很别扭的感受，空间本身的扭曲让人感觉是自己的身体在自顾自地动，甚至是内脏位移、骨骼形变，身体的形状以秒为单位发生着变化。
为什么？那生物不解，片刻后它自圆其说，是“小东西”的“触须”啊，就和它自己用食饵改装的“触须”一样，想用“触须”干扰它再趁机逃脱吗？烦人的“小东西”只剩下一个后没有用了啊。
那生物放下一根生长在肉块顶上的触须探向厌，它不会因为食饵的接近而害怕，它会毫不犹豫吃下去，饵料只是饵料，除了被它食用和成为它的“触须”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它不理解那个落单的“小东西”为什么要伪装成饵料的样子，它不需要去理解，只要把“小家伙”和其带来的两个食饵吃掉，外面那颗星球依然是它绝佳的狩猎场。
不能退让了，那颗星球上到处都是“肥美”而且“毫无抵抗之力”的优质食饵，何况它不傻，现在没有失败的可能它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啪——
它依然不理解最靠近自己的那个食饵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两根枝干相互拍击在一起，也无所谓，它的“触须”捕食过很多食饵，记忆是它的主菜，其中各种反应都有，这只算在记录中多添一种而已。
空间安静了，只有那生物的触须在继续朝厌运动……
不对呀？我的地盘怎么变稳定了！
蠕动的空间之所以得到那生物的钟爱就是因为其不稳定性非常适合作为它的防御系统，对付食饵时也很有用，尤其这颗星球上的食饵都扛不住，它做过实验的……说起来为什么这个食饵从保护圈中出来之后还安然无恙？
生物本能的恐惧在它心中扩散，它这时才察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个根本性错误，眼前的食饵似乎并不是普通的食饵……
逃走——来不及了！两侧出现的巨大手掌将它拍在其中，就像厌手部动作的放大版！它当然要反抗，数不清的触须朝厌攻击，但在半道上就都像被帮了磁铁一般被地面吸了过去！
这个碎片空间本身有类似重力的存在，此时则是截然不同的效果，那是只针对怪物触须的重力控制，它根本无力反抗！
“塬漓，你的能力很好用。”
“非常感谢主人抬爱！您想用就尽管使用吧！当成玩具随便摆弄也完全无所谓！”塬漓捂住火烧一样的脸旁极其陶醉，那份喜悦根本无法掩盖也无需掩盖。
“我想跟它说话，能翻译一下么？”
“我会把您的话完完整整地都塞进这个东西老旧懒惰的大脑里！”
“那么——”厌看向那生物、直视那口眼一体的器官，现在作眼睛之用，他笑了，那是上阵杀敌又自信勇武的战士所展现的笑容：“你的狩猎场？好笑啊，明明是我的地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