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或者更应该说下沉……距离光明的海面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靠近无底的深渊。
持续多久了？失去时间感后这个问题简直足够思考到生命熄灭。
粘稠的冰凉裹挟全身又不断滑过，无时无刻不在悄然夺走着热量，每一寸肌肤仿佛都被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无法活动，甚至连思考也无法正常进行。
沉啊沉……难道要永远这样了吗？
混沌的意识能浮现的也就这样简单而暧昧的思绪。
不知何时，下沉的态势开始放缓、停滞，直至最后开始逆转。
在极远处的光芒好像逐渐靠近，所见、所听也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虚无，思考与记忆随着光芒越来越近也变得更加清晰。
听到了奇异的响动，因为记忆开始恢复所以可以确定那是曾经从未听过的声音。
是在说话吗？好像是不知道的语言啊，听起来好神奇。
声音好大，好激烈，是在争吵吗？这样不好啊，争吵会招来“火炎”的，那是不详的存在。
彻底浮了出来，好像从粘稠的淤泥中挣脱，终于从窒息中挣脱的自如感瞬间袭来，一瞬间竟是难以缓和，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只是本能想吞咽什么……
那是什么？
意识真正恢复后却发现自己并未真正抓到光明，仍然在一个昏暗的空间，而仅存的光亮却照亮了一个狰狞的身影正伸着手。
危险！
并未了解前因，一睁眼便看到这个场景，肯定会认为这身影是意图攻击。
但躲无可躲啊，身体很沉重根本无法活动，而且感觉很不对劲，以往总能轻易运用的某个能力，现在却完全无法回应自己的愿望。
无异于人类醒来便发现自己双腿残疾的精神冲击配合恐惧感正肆意撕裂着好不容易从黑暗中上浮的理智，而另一边的魔手仍在逼近。
然后又一道身影出现，更高大，足以将仅存的光亮完全遮蔽，当影子完全盖住光亮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忽然安心了呢。
是因为在被保护着吧，慌然失措、连最信赖的能力都无法回应时，意识到有什么人愿意挡在自己身前、拦下恶意的攻击。
好似飘荡不定的幼苗终于找到了植根的泥土，哪怕只是一块被海流稍微一碰便会破碎的土块，如第二道身影——那位陌生的保护者摇摇欲坠、看上去根本无法抵抗多久，这份暂时安心感都足以烙印在记忆中。
恶意的猛攻越发强烈，保护者看上去越发无法支撑，心中止不住地想为其祈祷、期望他能得胜，而很快祈祷就化作了担忧。
或许是怕保护者倒下后自己陷入危险，或许也是为保护者的遭遇感到愧疚，担忧中又开始祈求恶意的攻击者能够停止暴行。
但暴力不会因为说出口的祈求而停止，只在心中呐喊的祈求更加不行。
最后一击落下，保护者终究丧失了力量，摇摇欲坠的山峰终于轰然倒下，这一刻发现原来他并没有一开始想象中高大。
他倒在了身边，光亮照了过来、其实就算不照过来也能看清——长得好奇怪呀，皮肤好粗糙、耳朵好圆、头发好干……
——但不能否认他保护了我的事实。
恶意的攻击者仍未放弃，口吐这根本听不懂的话语、但能听出其中蕴含着何等的恶毒。
即使保护者倒下也还要继续攻击吗？太过分了，这根本就是毫无荣誉与尊严可言的暴行！
对保护者的担忧令恐惧的一部分化作了愤怒。
好想向保护者诉说自己的支持，也想向攻击者发出不甘的怒吼。
强烈的念想催动喉咙，好似突破了什么魔障，清脆的声音将场面的惯性击破，攻击者止住了话语、僵住了动作，保护者好像惊醒般坐了起来大口呼吸着……
如果能发出声音的话，那么另一个能力应该是可以用的才对——如此想着，她闭上双眼、将精神沉浸在即将要做的事上。
随后，悠长空灵的歌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它很动听、好像其他声音都要为它让路，听到的一瞬间就将注意力集中于它，难以控制住想要去欣赏的欲望。
而这歌声可不仅仅是好听那么简单。
“怎么回事——”徐茂忽地一个踉跄往后倒去，恍然中他看向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惊觉自己的怒意正在消退，刚才还忍不住想再多打赵钟年几下的、现在这个念想却慢慢失去了动力。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他还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了，并非力气丧失，而是不知为何不想用力，连简单的握拳都左右挣扎无法完成、好像身体在和自己作对。
发生了什么？徐茂疯狂思索，他发现连自己的思考能力好像都受到了影响，这可怕的事实让他不禁狠抓自己受伤的手臂、用剧痛来刺激思考。
异状好像是——在这莫名的歌声响起后产生的！在赵钟年忽然坐起之后，而在此之前好像也听到了什么声音……声音！对声音！谁发出的声音！
这是女声，不可能是赵钟年也不可能是杨海平——那条鱼！
眼白中布满血丝，双眼怒瞪、视线越过赵钟年看向人鱼，果然——那条鱼已经醒了啊！看她嘴巴还在动，这歌声就是她发出的！
什么时候醒的？这不重要了！如果再让她唱下去就不妙了！
既然目标已明确，徐茂便一咬牙，将受伤的手臂往旁边一撞、哪怕再度脱臼也无所谓，剧痛顷刻间爬上脑髓，拳头又可以随意紧握了。
他不敢确定这个方法能奏效多久，趁此机会赶紧往人鱼跑去，首先要封住那张唱歌的嘴！
但赵钟年又一次挡在了他面前。
“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区区一个赵钟年又怎样？不仅本身就弱还浑身是伤，甚至才刚被打到昏倒。
徐茂伸手横扫要将赵钟年拨开，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臂。
力气好大！
接触的瞬间徐茂惊觉不对，赵钟年的力气怎么变大了这么多！
这时候徐茂才注意起赵钟年的具体情况，后者的神情都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不再是愤怒而无能的模样，而是带着强烈的自信、仿佛身怀强大力量的勇士。
“该死！”
又是那条鱼的歌声吗？
徐茂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是这么回事了，同时他也发现了另一件事，他的思考能力恢复到了完全不受影响的状态，但歌声仍在继续。
细听的话好像语调不同了——是从对我进行干扰变成了对赵钟年的强化吗？切换的真是灵活啊。
这时赵钟年把手一抬、放开，徐茂竟是就此被抛飞了出去。
因为一边手臂受伤导致他保持平衡的能力变弱，落地时没站稳狠狠跌了一跤，平时的话他才不会这么狼狈……
而赵钟年在他面前重新摆起了架势，看他现在一副一往无前地气势，连外行的动作似乎都像样了不少。
徐茂不禁咋舌，现在情况逆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