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在各方面都能呼风唤雨,他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被问到这个问题,他一定会老实说,全是我的女妖帮我挣来的。
产业、资源、人脉……都是女妖们替厌建立并管理的,不论她们用自己的本事赚回来多少东西,根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厌生活地更开心。
那没了女妖们,厌的生活会怎样?
厌不是没想象过,其实他也不用想象,毕竟他确实有过很短的一段没有女妖的日子。
那时候的常寂店和后来什么区别,不过周围的环境差别就有点大了,巧朽镇总体怎样先不论,常寂店所在的区域还不是那么发达,正处在建设的时候。
常寂店这样有着两层楼的房子不算鹤立鸡群,却也算是一处不错的地产了。
不过当时的厌说不清这对于自己而言算不算好消息。
从降生到这个世界的物理时间来说,那时候的厌不过六岁,然而他的心智可不是普通的六岁小孩能比的。
可那又如何?在别人看来他始终是只有六岁的小屁孩。
今天一大早就有很多人来。
福利院的人来了,一对和善的哥哥姐姐,他们买了些吃的送给厌,跟他介绍福利院里有很多和他年龄相仿的小朋友,在那里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
附近的警察也来了,询问了厌一些问题,譬如最近见到他的监护人是什么时候,家里是否的罪过什么人?这已经不是厌第一回被这么问了。
还有很多邻居,平时不是没有交流,只是碰面就说几句话的程度吧,如今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围在门口,如果不是警察在这,他们估计都要跑进店里来了。
从一周前起,这就是常寂店的日常。
养育了厌六年,一个没什么特点的老婆婆,厌的监护人,失踪了。
厌生日的当天,她就不见了,没有过程,没有预兆,更没有线索,店里有很多她曾存在的证据,但它们不能指明她如今在哪。
正如老婆婆——或者叫她老妪也行——消失地无声无息,只要厌不说的话别人恐怕很难注意到,厌本来也没有说,他平时就不怎么和别人说话。
刚好那几天是收水电费的时候,人家是上门收款的,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家里没大人,只有一个小孩子。
收水电的人觉得不放心,多来了几趟,都没见到老妪,就报了警……然后周围的人见到来了警察,打听着就知道了老妪失踪的事。
一个人失踪,在当今世界或许算不得一个大新闻,但失踪者留下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孤苦伶仃,确实能够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
最近的福利院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派人过来了。
厌坐在柜台后边,看着不断和自己说话的两人,却是没有出声。
来自福利院的青年男女未露出厌烦的神色,看来他们不是没和沉默寡言的孩子打过交道,正是需要关怀的时期、唯一的亲人却离开了,这孩子一定很难受吧,如果放任不管、留下心理创伤可是足以毁一生的大事。
这对青年本身心地就好,加上福利院长的请求,最好能把这孩子领回去,给他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据说他本来就是孤儿,奈何以前福利院的条件太差,什么设施都不齐全,福利院长并没有接受他,索性他很快便被老妪收养。
如今老妪失踪,福利院长恐怕是对当年的事心怀愧疚吧,青年们明白,厌同样明白。
他不在乎当年福利院长为什么不接他到福利院去,这六年他和老妪生活地很好,只有两人住在这常寂店里,他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他觉得如果自己生活在一大帮子人的福利院里反而会不自在。
警察问了话之后没过多停留,他们一直跟厌说,保持信心,一定会找到老妪的。
厌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他不觉得老妪会被找到,并不是说他知道老妪去了哪,他只是知道找到老妪是不可能的。
警察走之前让聚在店门前的人们散了,场面安静了不少,一些本来就住得不远的人倒是有理由留下。
厌对他们的印象仅限于出门买东西时见过几面,住得最近的一个阿姨和厌打过几次招呼,她家就在常寂店隔壁,是个花店,话说她叫什么来着?厌记不得了,或者从来没有知道过。
厌对那个阿姨家最深的印象是,前几个月她们家多了只鸽子,天天在花店门口的鸟笼里蹦蹦跳跳,发出“咕”的声音。
厌不太和人相处,和小动物倒是挺玩得来,如果路过花店,厌一定要去和那只鸽子互动一下。
“福利院里还有很多孩子吧?放着他们不管也不好,这孩子我们照看着,放心吧……我家是开花店的,正好你们带些花回去给孩子们。”
阿姨热情洋溢地将几束花塞到两名青年手中,后二者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阿姨又拽着他们出了门,“别的不说,咱们家花的品种可多了!孩子们喜欢啥?尽管挑,不要钱!”
随着三者离开,常寂店内归于宁静,一直不出声、只有被问话才简单回答几句的厌看了看虚掩的店门,这时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
六年来,这星期是他和人相处最多的一段时间了,他觉得很累。
和陌生人说话很麻烦,对方根本只把他当小孩子,这让他更加心累。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社交障碍。
厌不怀疑自己有着这毛病,一直以来他都不擅长和其他人交流,大人们看见他总会夸一句可爱,但心底里是想着“这孤僻的孩子性格真糟”吧?厌一直如此认为。
心智成熟的孩子不会为此高兴,当别人以童真的方式对待厌时,他总会下意识地想到对方掩藏在纯粹笑脸下的真实面目究竟如何,脑海中浮现的猜想往往不会好到哪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六年的厌几乎把这句话烙印在了心里,他本意并不想把其他人都想得这么坏,但每个人心里都可能藏着一把伤人的兵器,他不想为此所伤,所以他内心某处抗拒着和陌生人的交流与接触。
说穿了,就是胆小,在一定程度上封闭自己以作为保护措施。
很蠢,厌也知道,那又怎样?毕竟他只是个孩子。
从对自己来说有些高的椅子上跳下去,厌跑到门边,想把虚掩的店门彻底关上,这样常寂店似乎就会和外界隔绝,里边只有他一个,如此能让他感到安心。
门忽然被推开,厌差点因此摔倒。
“哦?孩子你怎么站在门后边?哈,饿了吧?别急,马阿姨给你带了吃的!”
——我并不需要。
厌将双手背到身后,轻轻揉着被撞到有些痛的手腕,看了眼对方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低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神中的抗拒。
马阿姨不以为然,只当这是孩子的腼腆,身手摸了摸厌的脑袋,“放桌上了,趁热吃。”
“嗯——”厌悠悠地回答。
“不够再去阿姨家,咱家饭多着呢。”
厌没有再回答,马阿姨却热情地停不下来。
“你一个孩子家不容易,一个人住的不习惯大不了搬到阿姨家来,空房间也有……”
“阿姨有个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好像比你大一岁吧?你以后见着她喊姐姐就成。”
“大家街坊邻里的,有难互助,你把我们当自家人好吧?”
“别听那些福利院的人说,你要是进去就真成孤儿了,来阿姨这,咱们给你一个家……”
马阿姨说了很多话,从太阳挂在天边到天空被黑夜覆盖,厌没有留心听。
待终于说够了,或者是马阿姨总算注意到厌没有回应,她方才回了自家。
善意如潮水般向厌涌来,铺天盖地的,但厌眼里似乎只有一颗颗糖衣炮弹,暗含爆炸的风险。
这是不对的。
厌想着,他明白自己的想法不对劲。
他踮起脚,有些费劲地提起马阿姨拿来的塑料袋,里边是一个餐盒,冷掉的食物隐约散发着肉香。
咕~
厌确实饿了。
随手将塑料袋连同里边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厌往二楼走去,希望厨房里还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