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骑到目的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虽然刚开始很惬意很轻松，可是几公里的全速骑行，对我这个体质不怎么好的高中生而言，就像是审判一样。
说是基地，我还以为是小孩子胡打胡闹的秘密基地，又或者是地下组织的非法集会的私会场所。
没想到只是在一个普通公房小区里的六层楼民房啊……
刚一停下来，我的乘客便差点摔了个踉跄。
脸上一片紫绿色的任思绮从书报架上下来，站在地上很久才缓过神来。
“骑得确实很快……下次注意下平衡。”这么说着，她摇摇晃晃地向民房走去。
连句谢谢都不说吗？算了，我也没什么过剩的要求。把刚才那句话当做称赞吞进肚子里面吧。
“你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了，回头过来吩咐了我一句。“帮我带下东西，给店长。”
真是除了外貌外，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子，那么爱使唤人么……
还没等我应一声好，她便嗒嗒地跑进去了。
过了很久都没有出来，我闲的无聊看着周围的景色。
就如同一般上海市随处可见的一般居民区，从排水系统——也就是窨井盖上标的时间——可以看出，这还是相当老式的公房。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便已经造好了。估计是分配给单位职工的房子吧……
正当我胡乱地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
妮亚么……
顺带一提，和这家伙交换电话号码是前不久的事情。说是为了更好的监督我有没有里通外国，我真想回答一句：通你妹啊……
“我肚子饿了。”一接起电话，就是抱怨。
“打电话给师兄，你不会叫外卖啊！我这里是外卖专线么？”
“我不想和那样的家伙说话。”
那样的是哪样的啊？！
妮亚估计现在是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吧。这家伙的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我觉得作为企业的接班人，九州集团怎么就不开辟个部门，专门对这个小鬼的生活能力进行培养。名字我都想好了——“妮亚养成计划”。
“总而言之，快点帮我带晚饭回来！”妮亚一如既往地蛮不讲理地差遣着我。
真是的，我周围的女人都怎么了……素以差遣人为生的么？
“我想吃汉堡和薯条……”
“那就自己打电话叫外卖啊！”
正和妮亚纠缠着外卖问题的时候，任思绮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我。还是快点把妮亚打发掉吧……
“要吃汉堡、汉堡、汉堡！！”
这种讨人厌的小孩我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我都想直接挂电话了！
“……吃太多垃圾食品会胖的啦！妮亚！”
“要、要你管啊！你是我谁啊？！”
我的手指刚碰到“终止通话”的键，还没有按下去……等在一旁的另一个女孩子一下子把脸凑近了过来。
“呜，呜哇！怎么了啊！”脸靠太近了啊！
“你刚才说到了‘妮亚’？”
我边向后退了几步，边点头答应道。
“啊？没错，怎么了？”
“喂，小思。你旁边那个女人是谁啊？”手机里传出妮亚不耐烦的声音。
“……你刚才说到了‘妮亚’？”
“对啊！妮亚就是妮亚，就是现在电话里的。”
“你说到了‘妮亚’？！”
“……”
“小思，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是复读机啊！”……真是犀利而又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说的妮亚该不会是那个妮亚吧？”任思绮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但她又不肯告诉我，她想知道的是哪个方面的。
我也总不见得把妮亚的事情都告诉她吧！还是和她绕圈子好了……
“那个妮亚是哪个妮亚？”
“就是那个妮亚！”
“所以说到底是哪个妮亚啊？”
“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啊！”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妮亚？”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啊！完全搞不明白！什么妮亚妮亚的！”
像是受不了这样的愚蠢气氛，千金大小姐表现出极大的愤慨。
而站在我面前的任思绮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就像让我能够听清楚，而且只会说这一次一样地——说道。
“九州集团的‘妮亚计划’的‘妮亚’啊……”
“妮亚计划？”“妮亚计划？”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一切的起点，妮亚与九州集团。
第二天，我和妮亚站在一个普通公房小区里的六层楼民房前。
难得走出大学女生宿舍，但是妮亚却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即便到达了目的地，也丝毫没有任何想要开口的意思，将我抛在一边，独自一人沉浸于自我思考的世界。
要问为什么？因为来的路上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这段艰险的旅途对她而言，并不好受。
让我从昨天晚间开始说起吧……
捎上任思绮拜托我带给店长的东西，再从书店折返到家的时候，全身的疲惫几乎都快要把我自己给压垮了。就算是平时读书也没有这么累过……
在肉体上，极速骑行三公里，全身虚脱，四肢麻木。在精神上，又接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新名词击溃了我刚修复不多时的神经。
“小思？”
妮亚的脑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的表情很复杂，纠结的脸色就像是担忧我的身体状况一样。不过，大概是我看走眼了吧……啊，对了，我正躺在床上。
“……怎么了？妮亚？晚饭的话，我已经买回来了哦……肚子饿的话，你就先吃吧。不用在意我，我现在并不饿。”
过度的使用身体，导致我现在整个肠胃都扭在一起了。一点食欲和胃口都没有……
“……倒不是晚饭这件事情啦。”一向出口成章的她居然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妮亚这样有些骄横的女生露出这样的表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啊？该不会是地球遭到了火星人的攻击吧？
……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吧。
“你是说我们决定去基地的这件事情么？”
“哦，虽然那女人也并不怎么值得什么信任。不过，她手上有我们感兴趣的事情，只好依她所说的行事啊！而且最近我也闲得有些发慌了。明天出门活动活动也蛮好的……”
妮亚计划……
虽然并不知道是什么计划，而且任思绮说完这句话便不再透露更多的信息了。
不管她有否欺骗我们，从她知道“妮亚”和“九州集团”的关联来看，她确实掌握了很多信息，毕竟连妮亚都不知道这个以自己命名的计划是什么。
“不，不是啦！我想说的不是这些！”妮亚打断了我思考。
“……啊？那到底怎么了？”我坐起身来，摸着后脑勺，想不出个所以然。妮亚的心情始终像天气一样难以捉摸。
“算了……不想过问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听到妮亚小声嘀咕了起来，不过后来就有点听不清楚……好像是和我有关的？是我多虑了么？
总而言之，那天晚上，妮亚决定了接受任思绮的邀请，前往她的基地。
但是这就会面临着一个问题了，要在潜在的黑衣人的眼皮底下离开大学，怎么想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老实话，是特别麻烦，就我这样的大脑CPU配置，这个问题几乎可以和千禧年大奖难题相提并论了。
不过，“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典故并不是掰的。就在我和妮亚为这个问题苦恼不已的时候，一个连千禧年大奖难题都不知道的高考落榜生——我的师兄在送外卖的时候，参了一脚……
于是，今天的早上，胸有成竹、信誓旦旦、自信心爆棚的师兄给出了答案。
他今天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那种每骑一步，链条就会发出令人讨厌的“咿呀”声音的“老爷车”，车上还放在着一个土黄色的曾经是装大型彩电用的纸板箱。
“这……这是什么啊！？该、该不会是想让我躲在这里面吧！”
等到师兄把纸板箱搬上来的时候，不光我诧异，连妮亚也惊呆了。不过瞬间，她就发觉了危险。
“没错，这是最好的障眼法！”和刚才我所描述的相同，今天的师兄真的是自信心爆棚了。
“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这个纸板箱很可疑的吧！”
正如妮亚所说，美国克雷数学研究所的专家学者估计都已经哭笑不得了。
我的白痴师兄看上去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和借口来反驳妮亚。照这样下去的话，师兄的计划无法达成，我和妮亚也想不出好的方法。就这样爽约的话，也许下次就没有造访基地这个那么好的机会了。
机遇像雨点一样地打了过来，怎么能就这样一一闪过啊？
在这种情况下，我决定与师兄站在同一阵营，把这次机会当做一次豪赌。就这样，赌一把，冒险一次。没有赌博的人生是不圆满的啊！
“可是啊，妮亚。”我看向在那里随时随地都会发飙的妮亚。“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的啊！不是嘛？”
“这种小儿科道理我当然知道！不用你教！”
“有脑子的人应该也不会想到千金大小姐会坐在这破旧的三轮车上，躲在这废旧的箱子里吧。”
“每次到了要让我蒙羞的时候，小思你就特别来劲，而且脑子转的比任何人都快！”
我们的妮亚大人抱怨完之后，便十分听话地、乖乖地、顺从地坐进了箱子里。还别说！这个大小正合适……
“这样，我怎么呼吸啊？”箱中人对通风条件提出抗议。
“我已经在箱子里钻了好几个孔用来帮助你呼吸的啦！再说这又不是真空密封箱子，还有，三轮车骑起来后也会有大量空气灌入箱子里的。”
说着，师兄用胶带把纸板箱封死。
“……感觉就像是要被卖了一样的。”躲在箱子里的妮亚继续抱怨着。
师兄本来准备直接抱着箱子就走的，但我又担心他抱不动，便上前帮他搭了一把手。
在下楼梯的时候，我感到箱子在微微颤抖。坐在里面的妮亚现在就像是要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可怜。
“要是太害怕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开……开什么玩笑！难道要我守在家里，让你一个人去和那个陌生女人交涉么？而、而且这也攸关我自身啊！”
牙齿都打颤了啊你！这爱逞强的个性怎么就不好好改改啊！
“说是攸关自身什么的，都是牵强的说辞吧！”搬箱子后便一直沉默着的师兄突然开口说道。
牵强？为什么这么说？
该不会师兄已经掌握了九州集团的信息了么？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把师兄卷进来。
“最重要的是，那个陌生女人吧！”说完，师兄哈哈大笑。
“喂！”“喂！”两人异口同声的瞬间，我感到自己似乎有些脸红了。
把装着妮亚大小姐的纸板箱放在了三轮车上后，师兄便又打趣地问道。“这位老板，多少钱啊？”
“六块四毛。”
（“我只值这六块四毛钱么？！”）
师兄超认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十元纸币，递给了我。连我自己都有点忍俊不禁了。
就这样，我目送着师兄载着装有妮亚的纸板箱的三路车离去，直到消失在我的视野外。
我紧紧地捏着这张蓝色的十元纸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手心渗出的汗都快要将纸币彻底弄湿了。虽然装箱、搬箱过程充满着欢快的气氛，但是说老实话，我心里乱成了一团。
要说我赌博的是什么？
并不是那群黑衣人真的会蠢到发现不了这个纸板箱的秘密，即便是不怎么在意，也应当会派遣一个人手去跟踪那辆破旧三轮车。更何况他们起疑了呢？
我赌的是，根本就没有黑衣人，根本没有九州集团的爪牙埋伏在这里。
理由很简单，因为没必要。就像我上次的大胆猜测所推出的结论，九州集团就利益、道义、情理等等各方面都没有理由要杀妮亚。
所以，和周围有否普通人无关。无论处于何等情况下，妮亚都是安全的。
即便有黑衣人会跟踪监视，那也无伤大雅，他们没有理由，当然也无法限制我和妮亚的人身自由。与此同时，我依然可以反用他们的力量，由他们的监视这一动作，取得“保护妮亚的人身安全”这一更大的利益。
也许之前，我和妮亚所假想的，那些监视我们的黑衣人的上司们就是处于此目的的考量，才被安排在这里的。
保护妮亚的人身安全。
而这场赌博的核心胜率，就在于——
九州集团是家族式企业。
……真是的，最近总是在考虑那么成人化的问题。
明明连立体几何都学不好的我，却在向另一个世界大踏步前进。
好的，思！将来想做什么？是政客？还是思想家？还是军事家？甚至是诈欺师？
最重要的还是考上个大学吧……虽然很大概率下，即便考上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后也未必能顺利找到工作。
但总比考不上大学要好吧……
以我现在的成绩，估计可以考个不错的专科。
唉……将来注定要做蓝领了么？
切，做白领有什么好的？要知道，为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需要的不仅仅是知识分子在纸上的规划，更重要的是工人阶级的双手啊！
工资少点有什么大不了的。马克思以前说过，青年在选择职业的时候，我们应该遵循的主要指针是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美。
考上名牌大学，然后出国留学，更换国籍。这不就辜负了国家对自己的培养了么？
我可是爱国的人，生在中国又死在中国，这也算是对祖国的依恋吧。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也没钱出国。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我回到了寝室。姐姐她们还在床上睡着回笼觉（刚才被我们吵醒了），我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妮亚有否安全地抵达……应该没问题的吧。
为了响应疲惫的肉体向大脑的抗议，我先是坐在床上，然后又慵懒地躺倒在了床上。这张床铺有种令人放松的香气。
要说为什么？因为这是妮亚的床铺。
唔？妮亚的？
是不是妮亚的床铺，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不在寝室了。这么想着，我伸了个懒腰，然后翻了个身，手便压到了一个丝质的物体。
把该物体拿起来放到眼前。嗯……这是妮亚的丝袜。
丝袜……
意识到问题严峻性的我，立刻坐起身来。这才注意到床边一角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妮亚的制服。
啊……这是妮亚出门的唯一装备。
那么妮亚现在穿的是？
……
等到我带上制服，疯狂踩着自行车的踏板飚速抵达万海书店——和师兄约好的会合点。穿着睡衣的妮亚已经快要把这个书店的天花板给拆了。
当然她没有这么做，她也不敢这么做。
我站在门外，看着怒气值已经完全解放的妮亚，不敢和她的视线对撞，只好别过脑袋。我静静地凝视着这几天来最辛苦的家伙，我的自行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