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另一个英雄的故事;
这不是另一个正义的故事。
人类为什么会杀死对方?
当对方的存在将威胁到自己之存在时,便杀之。
是的,厮杀的双方之所以要去厮杀,仅仅是因为两者并不能同时存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这是一个简单到可怕的理由。
但这并不是杀意的起源,而是杀意的原因。若要问及杀意的本源,那大概要归因于一切有知生命体愿望的总和——那个愿望名为“延续”——将自己的存在延续、将自己的意志延续、将自己未竟的事业延续、将自己显耀的荣光延续。
在这个究极的愿望面前,一切的障碍物必须被排除,无论对方是天灾、是猛兽、是恶灵、亦或是活生生的人类——阻我之前进者,必杀之。
在这个愿望的反面所揭示的另一个道理是:杀戮者必为私心——没有正义的杀戮,亦没有荣耀的杀戮。
所以,杀戮这件事对于杀人者而言,必为无可饶恕的罪恶,其本身就是一个无比凶恶的诅咒。
杀戮者,终不得善终。
那么,如果有一个男人,无法和这个世界共存的话,那又该如何呢?
要背负杀掉整个世界的诅咒,其名曰:杀戮天使。
这是一个关于杀戮天使的故事。
——
这是在天使降临事件之后的第六天,
2125年12月25日,这是一个再也无人庆祝的圣诞节,
黑色的空间一望无际,浓稠的气雾简直令人窒息。
没有尽头的天空和没有生机的大地一样诡异,如龟甲般开裂的伤痕遍布在大地之上。如果说这就是世界终末的景象也丝毫不为过,在死寂降临之后便再无活物敢于踏足此地。
极目眺望,只有远处的庞大黑影勾勒出一派令人绝望的景色——从第一次接触事件的遗迹,半径超过五十公里的巨大球体第一次屹立于东方的尽头算来,已经超过了百年的岁月。至今依稀可以见到人们仓皇逃窜之后遗留在地面上的杂物,以及为数众多的动物尸骸——在细菌都无法生存的环境下,连腐烂这一生命轮回的进程都被迫终止。
如无意外,这样的景象会永远地持续下去,那片黑暗中隐藏的真相将会埋没在时间的沙尘之中,被人渐渐淡忘。可是就在今天,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打破了悠久的死寂——
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破音,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一道光柱急掠而过,压倒性的气流在黑暗中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瞬间超过两万度的炙热,足以焚毁任何妄图阻止其前进的障碍物。
若黑暗象征着吞噬与包容,那么光明象征的便是强权与净化。
“光之裁决……”在光柱碾压而过之时,在光辉照耀下,一个黑色的人影与之擦肩而过,向敌人迅速逼近,他的名字是暗之守护天使-布洛德(Brood),众星议会忠贞的守护者。与之相对的,在战场的另一边,那对散发着纯白光芒的晶翼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光之裁决——这是超高密度的光能量冲击,最强攻击性御术,仅仅从威力上来判断,这已经堪比奇迹甚至是灾厄这样的级别,也远远不是凡人所能操纵的力量了。
第三法则(Level 3)-天使,毫无疑问,这次的敌人将会比以往棘手得多——在这么想到的同时,布洛德已经拉空了距离,挥出了无形无影的一剑。
“轰!”黑色的剑刃与纯白的光矛交锋在了一起——在交锋的瞬间,一黑一白的两对晶翼以最大角度展开,急速迸射的能量波涛在昏黑中激起了一阵阵涟漪,激射而出的气流将气雾吹散,能见度也迅速地提高了起来。
“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来传达众星议会的决议——!”布洛德首先反力一推,将纠缠在一起的两把兵器震开,继续说道:“光之守护天使的继承者,议会想询问有关于你这对晶翼以及上一任继承者的相关事务,我们并不会为难于你……”
没有等到布洛德说完,回应他的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劈砍——如雷击般极速,如雷霆般暴虐,在布洛德横剑接招的瞬间,那携卷着光明的力量千钧巨石般压在胸口,几乎无法喘气。
“可恶……”矛的力矩远远大于剑,这一简单的物理法则就算是在天使间的战斗中也同样稳定地发挥作用,加之被敌人压制住了上方,在近战格斗中可谓是占尽了下风。被一击震撼的布洛德侧移半步反刺一剑,随即追求脱身的机会——
但是几乎没有间隔的,以同样的方向同样的角度,光矛的第二击即刻而来。“呯——!”光与暗的第二次全力交锋,那力度之强让布洛德的虎口阵痛欲裂。
“等下……!”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听从布洛德的解释,第三击带着更强的能量接踵而来——用剑的诀窍是以灵动取胜,而纯粹以蛮力相抗衡的话,确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而且再次硬抗的结果很可能是兵器脱手,这样的话处境将更为不利。
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布洛德只能狼狈地后撤一步,展开御术隐没于黑暗之中。
失去光的地方,空间与时间将会失去连接。掌握黑暗的力量,就意味着能够自由穿透时空。与空间跳跃不同,布洛德凭借进入虚空界来实现超自然移动——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不需要时间但是需要能量,后者不需要能量却耗费时间——事实上,凭借暗之天使的能力,撕开空间内壁这件事毫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以这样的招数劈开对手的攻击,简直是懦夫般的行为,自诩拥有着不俗战力的布洛德也只能暗暗为这个决定感到羞愧。
更令布洛德感到难堪的是,原本打算劝说对方停手,现在却只能以兵刃相见。无论如何,眼下只能有先谋求制服敌人这一个办法可行。在打定了主意之后,布洛德更加迅速地前进着。
正当布洛德准备穿透空间壁垒回到物质界的刹那,一阵刺眼的光芒先一步袭来——
一把光矛直接撕开了空间,以横扫千军的气势迎面而来——
呯!反应敏捷的布洛德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挡下了这一击,但是整个人被抽回物质界的同时,被这强大的力量给击飞了出去!
光——是御术中最大的一个门类,也是最重要的基础要素。分属光与暗的两人,都可以操纵光来干涉物质界的固有空间和时间。这一场战斗不单单是兵刃战技的比拼,更是御术的交锋,谁能够更深刻理解法则,便更有优势。
眼看着布洛德隐入了虚空界,白色天使在演算了速度与方向之后直接判断出了布洛德的运动位置,打了一个先手。布洛德不得不在心里暗自佩服对手实力之高,实在是超出想象。
耀眼的凤凰转眼便至,上千米的间隔瞬间消失,自知再无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犹豫的时间,布洛德发动暗藏已久的绝招——
嗖嗖——!两把虚空破片裂空而至,分别刺向白色天使的左右两边,那纯黑质地的破片在这昏暗的天气下难以捕捉,对手躲过了左边却被擦破了右肩。被偷袭之后,对方被迫终止了突进,转而后撤了数十米试图脱离战圈。
眼见突袭得手,布洛德不会放弃这个机会。黑之晶翼顿时展开到极限,一记响亮的扑腾将布洛德整个人似子弹一般弹射向前,伴随在他周身一同开始疾驰的还有第二轮召唤出来的数十把虚空破片。
只见到不远处白色天使收回了光矛,用晶翼将自己围成环状,随着默念的御术完成,白色的符文线阵突然显现并围绕着他摆开阵势。
“噌!”就在符文阵完成的瞬间,数十把来袭的黑色碎片被凭空束缚在了距离白色天使十米远的空中。
布洛德的佩剑-暗之堕灵可以自律地操纵那漆黑色的兵器——那是一种能够自由穿梭在物质界与虚空界之间的虚空碎片,锋利无比,而且极难捕捉。但是相对的,对手的光之结界却强制封印了空间内壁,这样一来虚空碎片的威力也被彻底封杀。
以自身的光辉燃尽奔袭而来的黑暗——光与暗,一对相克的螺旋,在这个激斗的空域里不断地此消彼长。
出招拆招——战局回到了原点,但是这一次布洛德发动先攻——在用出了空间跳跃之后,布洛德以一人之势从侧面强行穿越了半透明的光之结界,又一次和光矛交锋在了一起。
在近身范围里,长矛会变得难以控制,正是掐准了这个时机,布洛德才敢于贸然突进。虽然攻守之势逆转,但是两把兵器仍在胶着,刀锋的冲突不断激发出能量的火花。趁着这个机会,布洛德仔细凝望着对手的脸庞——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皮,没有情绪的起伏,没有思维的征兆,甚至也没有杀气的存在。
是的,仔细回想起来,白色天使的每一击都是正面而来,没有丝毫的诡计。那是一种单纯,单纯的强大,单纯得可怕,单纯到不需要杀气的支配,身体会反射性地作出回应和攻击。
啊,究竟要经历怎样的地狱才能打磨出这样的人形修罗?虽然自己也曾经历过地狱般的世界,但是布洛德毫不怀疑眼前之人拥有比自己更为凄惨的回忆——想到这里,心中不免起了惺惺相惜的感情。
“为什么去战斗?为什么去厮杀?你我并没有对决的理由!”直到现在,布洛德仍然试图劝服对方停手。
“……”只见到白色天使突然变招,用力抽动晶翼,打乱了布洛德的平衡,同时挥动光矛刺向他的左胸口。
眼看着光矛的逼近,动弹不得的布洛德突然意识到在光之结界中是无法进行空间穿越的——在满溢的光辉中,要想撕开空间内壁需要不短的时间,而他很清楚对方绝不会给自己这个时间。
即刻改变战术,布洛德勉强地擦过这一枪后,向地面释放了能量,通过爆炸的反作用力瞬间升到数十米之高,在脱离了光之结界后并再一次消失。
爆炸的冲击力震起了浓重的烟雾,白色天使横向冲出了爆炸火焰的范围。与此同时,虚空碎片乘机脱离了光之结界的束缚,各自沿着自己的轨迹在贴近地面的高度上穿梭。庞杂的虚空碎片在烟尘的掩护下,对白色天使发动第三轮的攻击。
密集的连续攻击,集中于一点的突击,就连光之结界也难以维继。数把剑刃在同一角度的连续攻击穿透了结界,与白色天使擦肩而过。逼迫着对方开始挥舞光矛来防御这些无孔不入的兵器。
光之结界的半径大约是十米,高强度的黑暗将能够突破这个极限。在高速机动中,出其不意地冲破十米的极限,给予一击决胜的攻击——布洛德一边穿梭在同位空间,一边明确了战斗要领。
白色天使与虚空碎片的缠斗持续了近半分钟。很快,正面高速袭来的布洛德的身影进入了对方的视野,就在后者即将做出反击之时——布洛德再次跳跃二十米的距离来到对手反方向的另一边——
“正面偷袭”
强行蹬地并反向加速,黑色的剑刃以难以想象的高速穿透了光之结界,刺向白色天使的后背。
防御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勉强躲开布洛德的背后攻击,难缠的虚空剑刃将无可避免地造成伤害。但是,表情麻木的白色天使当即改变了战术——他最大限度地展开晶翼,并且开始高速旋转——飞速转动的晶翼既是完美的防御,更是一种有效的攻击手段。
在这个相对速度下,布洛德和他的虚空碎片也已经没有紧急回避的余地了,与高速转动中的布雷特交锋在了一起。在一阵尖锐得近乎刺耳的兵器打击声后,两人各自后退了十几米的距离,一时退出了缠斗。
布洛德深吸一口气皱紧了眉头,他的左手被晶翼撕出了密匝匝的细小伤痕和几道大口子,鲜血正不断顺着手臂往下滴落——而对手只是被虚空碎片擦破了几处小伤口。
精密策划的攻击没有奏效,虽然还没有使出全部实力,但是也已经将大部分的招数倾囊而出,最后的结果反而是自己这边受了不小的伤害。
布洛德终于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这可是名为杀戮天使的男人,他不是对手,也不是强敌,而是宿敌般的存在!如果不抱着杀死对手的觉悟,是不可能打倒那个人的!
身旁的暗之堕灵在微微颤动着,莹莹发出黑色的波动,仿佛是和对方的光之裁决产生了共鸣。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布洛德可以感觉到心中慢慢升腾而起的那股冲动绝对不是恐惧,而是面临强敌之时的兴奋感。
对手的一切行动都是反射性的攻击,以攻击来化解攻击,在那之中并没有意识的存在。杀气——是的,对方是通过杀气来判断自己这边的行动来作出应对。这样的行动模式很容易被识破却很难被破解,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在有着守护天使能力的加持和高超战技的保障下,只要自己不首先露出杀气就是完美的绝对防御。
那么很简单,同样让潜意识来支配自己的行动就可以与之对抗。
布洛德净空了胸中的一切杂念,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眼前的光影之中。不去思考何时发动攻击,在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行动的情况下,对方也绝无可能知道——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有两分钟,直到布洛德的黑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强大的黑暗正面袭来,“轰!”在交锋的同时,数把虚空碎片击穿了光之结界,在白色天使的周身划出数道血痕。这一次,虚空碎片所携带的能量超过以往数倍,就算是光之结界也难以阻挡其脚步。
“呯呯呯——!”一连数剑,布洛德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完全放弃了防御所需的回旋余地,以舍身攻击的方式追击着眼前的目标。配合着虚空剑刃的全方位偷袭,短短数秒钟间,对手鲜血飞溅四周,原本势均力敌的气势变成了一边倒。
但是,杀戮天使之名的沉重仍然是布洛德所不能完全理解的。白色天使用左翼硬生生地插入两人的当中,一记冲撞顶翻了布洛德本就不稳的平衡。大弧度回旋的光矛弹开了虚空剑刃的攻击,在布洛德的胸膛上划出一道不浅不深的伤痕。
炙热的伤痛与能量的消耗给布洛德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进攻停止的瞬间转入了守势——杀戮天使以仅仅一击就完成了攻防的转换,不得不佩服其实力之恐怖。
白色天使跟进加大力度将布洛德横向击飞出去,并在同时将光矛抛向空中,御术法阵瞬间展开——
“光棱阵——?!”
急速升入高空中的光矛变成了球状,随着一道强光闪过,无数的光矛从天空中的球体中向着这片大地无差别地袭来。一丛丛的光芒如雨丝般插满了地面,彼此相隔大约了十米的距离。看着这一阵势,停顿的布洛德感到了不祥的预感——果然,随着光棱阵的布置完毕,耀眼的光芒驱散了所有的黑暗。虚空碎片被迫凝固在了空中,任何黑暗都无法再次嵌入这片空间。
完成布阵的杀戮天使只是坦然地站在原地,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
没有问题——看似已经进入了绝境,但是布洛德的身体也本能地作出了回应——布洛德急速转身砍掉身后的一个光芒节点,解放出了数把虚空剑刃,然后高速冲向下一个节点。迅猛的身影不断游动着,庞大的光棱阵被迅速地熄灭。解放了的虚空剑刃越来越多,它们开始飞舞着渗透进空间的每个角落。
仅仅数秒钟,光棱阵已经被完全化解。只有可怕的“嗖嗖”声回荡在寂寥的大地上,布洛德的身体也已经融入了黑暗中,在同位空间的暗面高速行径。
——在这个过程中白色人影一直不为所动。
半秒钟的寂静被侧面袭来的黑影打破——“当!”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黑影失去了踪迹,但是伴随而来的虚空剑刃擦破了白色天使的肩膀。
“当!”又是一声响声,难以捉摸的攻击从诡异的角度来袭,白色天使完全没有移动位置,这一次在准确地判断方向后,光矛刺中了布洛德的左肩,被迫强行改变方向后,布洛德只能选择再次高速离开,消失在阴影中。
这样的攻防持续了足足数十个回合,每每溅射的血液,能量的残骸逐渐将脚下的大地染成惨烈的颜色。在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下,交错的兵器,交错的黑白之翼,交错的信念构成了一幅无比疯狂的景象。
没有对与错之分,无论是谁,无论是谁战斗在这个战场上,都有着自己的正义,有着战斗的理由。最终,这场战斗也即将迎来最后的结局——
正面来袭的暗之守护天使-布洛德,带着全部的虚空剑刃,带着坚定无比的意志;摆开架势的白色天使,将光矛直插入地下,面带着那一成不变的,麻木。
轰隆——!当大地碎裂的瞬间,布洛德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败北。
将光矛插入地下只是为了掩盖其长度——在注入了能量之后,长度超过百米的巨型长矛破土而出,将布洛德击飞入空中。
光之裁决——
在布洛德模糊的视野中,只见到白色天使屹立于大地之上,挥舞起象征光明的长枪,那光芒在吸收了周围的光线之后,天空正在从灰暗变成纯黑。由光芒铸成的晶翼在昏暗的天空下熠熠生辉,当晶翼展开到极限,压倒性的力量以白色天使为中心爆开!
能量以爆炸的形式地席卷一切——
强烈的光吞没了整个世界……
——
终于完成了呢,你的梦想……
嗯,真是太漫长了……
回家吧……
嗯……
十多分钟后,
隆!的一声,雷光闪动,纯白的光辉在这片单调得只剩下黑暗的世界中显得格外刺眼。
那轰鸣声盖过了萦绕在耳边的切切细语,也一同劈碎了脑海中的飘渺幻影。雷击横掠过乌云密布的天际之后,强光把一个漠然的人影深深烙印在大地之中。
刚才所经历的一场恶斗仿佛从没有发生过,白色天使已经收起了晶翼,恢复到了凡人的状态。一身洁白的长袍在黑暗中随风飘动着,尽管黑色的头发将双眼一起深埋其中,但是那对空洞的瞳孔依然散发着微光。漠然伫立的男人就这样,以稍显虚弱的身躯来对抗着幕天席地而来的黑暗。
那副脸颊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冰冷,那是好似传承自极点坚冰的冷酷。飘忽的目光没有聚焦地对着前方,仿佛这个世界里的景象都与他毫无干系。
光——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属性之一,其寓意是净化与征服,而他正是掌管光的人。
否决了自己的名字、身世以及曾经所创造的一切——杀戮天使-布雷特(Bright),甚至否决了自己的存在的男人,现在以这样的名字来称呼自己。
隆隆!又是数道狂雷一闪而过,无尽的阴霾在它诞生之日起就遮蔽了整个天空。
在布雷特的面前,兀然呈现着一个半径超过五十公里的黑色球体,不断翻滚着的能量波涛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无论如何,这种规模的灾害完全不可能是自然的产物,要比喻的话可能更类似于上帝所降下的天谴——黑色禁断,那黑色的球体即是由御术所构建的巨大断层,在光失去连接的地点,空间与时间的关系将被撕裂,在球体内部的空间与外界彻底中断了联系。
隆隆隆!越来越强烈的闪电肆无忌惮地怒吼着,仿佛要驱赶走任何的入侵者。从天而降的咆哮震耳欲聋,此时听来更像是某种来自于地狱的警告。
在被闪亮得通透的大地上,位于人影背后的规则几何状水晶体正诡异地漂浮着,仿佛在追随着他的所在。那块水晶体在强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异样的华彩。
在闪光的帮助下可以看见,在那块水晶之中长眠着一位女性——披肩的黑发被定格在飘散的姿态,深红色的晚礼服依然晶莹地闪烁着,精致的脸庞上展现的却是一片惨白,端庄柔美的体态被凝固在了水晶之中。她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躺着,没有呼吸的起伏,也没有心脏的跳动——因为她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最终,布雷特义无反顾地踏入到面前的黑色球体之中,璀璨的水晶体也一同隐没在黑暗的空间里。
是女孩子哟,喜欢吗……
当然了,她是我的天使……
希望她可以快乐地成长……
我们一定会保护她,一定会祝福她……
黑暗,密不透风的黑暗充斥着球体内部的世界。直到一个光球从布雷特的手中托起,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在光球的照耀下,这片死寂之地在百年后的今天再一次显现出了它的姿态——遍地的尸骨,横亘的残骸,撕裂的大地。没有任何活物可以在这里生存,尽管这曾是千万人的家园。
“回家了……艾斯蒂……”那自言自语轻到几乎难以辨认,至少这声音的主人很清楚,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听到。
已经没有人可以听到他的呼喊,也没有人可以听到他的挣扎。
她的名字……
嗯……克莉斯怎么样……?
跟感觉稍微有点不一样呢……
想到了,她的名字是艾拉(Ala)……
默默然地行走着,一路上,道路已经被破坏得支离破碎。四散的瓦砾,翻飞的泥土,混乱的残骸,这一切都被火焰染成了漆黑,又被时间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外壳。这里所呈现的一切,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摧毁,是什么样的恶魔才能如此丧心病狂地毁灭一切呢?
布雷特一声声“啪啪”的脚步机械似地回荡着,前进着,不给予任何的答案,也不给予任何的回应。木讷的响声穿梭在废墟之中,引来阵阵的回响,仿佛也包含着亡灵们的哭泣。
“累了吧,稍微坚持一下……”布雷特不知在对谁诉说着,层层叠叠的回音也一同不知疲倦地回环往复。
羽翼吗……是个漂亮的名字呢……
艾拉,艾拉,她在笑呢,她也喜欢这个名字……
哈哈,笑得这么灿烂……
嗯……
往昔的幽灵毫不顾忌布雷特的感受,依旧在耳边低语着,时而断续,时而揪心的对话已经成为了一种心魔,久久萦绕在他的心头。但是布雷特对此并不厌恶,反而在这之中能找到奇异的慰藉。
啪,啪,啪……
随着旅途的继续,在布雷特前方的高空之中,紫色的空间裂隙越来越显眼。
长长的门扉闪烁着御术能量的光辉,并将这不详的光芒辐射进城市废墟的每个角落。那道巨大的门扉,就是连接现实与另一个世界的节点,身处在地面上的布雷特可以从中感受到来自虚空的强烈压迫感。
这里的灾难即是因它而起——出于一种近似于厌恶的感情,布雷特强迫自己不去抬头张望,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行程。而就在这时,出乎布雷特的预料,当他抬头望去的瞬间,只见到在紫色门扉正下方的地面上兀然呈现出两个陌生的人影。
“为什么,你要独自留守在这里?这座城市已经被终结,这颗星球的命运也无可挽回了——就和其他千千万万个文明一样。”两人之中,一个全身黑色奇异装束的人影说道,那语气带着关切和不解。
“这始终是我们一族带来的灾祸,终究需要我们来进行赎罪。盲目的众神们已经失去了矜持和信仰,但是——”另一个身着白色礼袍的女性说着,她手扶着一柄金色的权杖,杖的顶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惩罚,时间就是我的囚笼。”
“我……是的,这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愿意代替你承担责罚,让我囚禁于此地好了!要下地狱的话,有我一人便已足够!”
只见白色的女性人影慢慢摇了摇头,“你的到来只会带来杀戮与破灭。这片大地已经被蹂躏了够久了,它需要的是救赎的光芒,而不是破灭的黑暗。”
“不——!我愿意代替你接受任何的惩罚!你知道的,我……!”黑色的人影往前踏了一步,显得有些激动。
她转过头,似乎不愿意再多争辩什么,两人的对话也就此陷入了停顿。
这突然到来的寂静,让布雷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显得有些突兀。
“是谁?!”在话音未落之前,黑色的人影消失在了原地,电光火石之间,自虚空而来的漆黑兵器正面向布雷特袭来。
呯!布雷特及时抽出并横握住光矛来进行防御,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在两把兵器交锋的瞬间,光矛被击得粉碎。在感到一丝不安的瞬间,布雷特略显狼狈的侧闪勉强地躲过了致命一击,不过对手的兵器仍然在右肩处划出了伤痕,鲜血也随之飞溅了出来。
失去了兵刃之后,布雷特急退了数十步重新摆开防御,而那个黑色人影也停下了脚步,似乎并不打算追击。
“能够承受住我的攻击说明你不是泛泛鼠辈。我的名字是艾迪托斯,黑暗神-艾迪托斯(Editos)。我不知道你来此地的目的,也不打算知道。既然你胆敢窥伺神明的所在,便应该做好接受裁决的准备!报上你的名字,作为一场荣誉之战的证明!”
黑色的人影大声地道出了自己的称号和姓名,这是诸神和天使之间一种古老的礼节。在漆黑的斗篷之下可以看到,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逼射出阵阵杀气、那浓厚的眉宇间毫不保留地展现着怒意。
战场的另一边,布雷特仍处在惊骇之中——赖以信任的光矛仅仅一击就被粉碎,如果是这种级别的实力差距,那么这一战将凶险万分。
片刻之后,布雷特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抽出另一把晶体光矛,然后将能量不断注入其中。原本微弱的光芒逐渐变强,那光亮将战场从昏暗的朦胧中显现出来。
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上一黑一白的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杀气不住地升腾,空气的流动也为之凝稠起来。
一直跟随着布雷特的水晶体则与主人拉开了上百米的距离,停留在了远处的阴影中。
“无论你是不是天堂的刺客,我都准备全力迎战。”艾迪托斯一边说着,一边在左手中召唤出成对的另一把兵器——那不能被称为是剑,而是长方体,兵器的边缘不是锋刃。
黑暗神左右手上的兵器并不对称,两把黑色的兵器上雕刻着各异的纹路和女神的雕像,各自带着不同的御术能量——黑暗庇护者-黑之誓约双键-卡维亚(Cavier)——来自远古的神器,布雷特依稀认出了这对兵刃的形态。
艾迪托斯随即展开了纯黑的晶翼,提携着两把兵器,伴随着那纯粹的能量正面袭来。
由光之能量所铸成的长矛绝不是神器的对手,白刃战可谓是毫无胜算。但是相对的,专精于攻击的同时,御术战理应是黑暗神的弱项。想到这一节,布雷特改变了战术——
布雷特后撤一步,在能量提升至极限的瞬间,纯白的晶翼猛地展开,急速迸射的能量粒子沿着晶翼向两边扩散出去,俨然变成了一朵盛开的光之花瓣。他将全部力量注入于重新召唤的光矛之中,那晶体长矛霎时绽放出璀璨的光辉——
光之裁决!庞大的能量柱随着光矛之指,抢先一步,向着艾迪托斯奔泻而来。这样的攻击,毫不费力地碾过所途径的一切,压倒性的气势仿佛就要整个将黑暗神吞没!
光,象征着强权,而这一发光之裁决堪称世间最高级数的攻击性御术。
面对着速度更快的光之裁决,艾斯托斯用左手中的黑键迎面挥去。就在两者交锋的刹那,光之裁决的强大能量,兀然间却被黑键整个吞噬了——
黑暗是绝对的包容,黑暗神也即是吞噬一切的神明。
在能量被敌人吞噬的瞬间,在光明被黑暗淹没的瞬间,布雷特可以从那双高速掩杀而来的眼神中,清楚地读懂一件事:浓烈的杀气!
转瞬之间,艾迪托斯顺势再次以左边的黑键,向着布雷特挥出一击。随着黑键所指,刚才被完全吸收的能量,这时脱离了束缚,不偏不倚地向着布雷特飞驰而去。
这个过程如此之快,只用了不到一个心跳的时间。大失所料的布雷特急忙变招,转而用晶翼护住全身,攻守之势在瞬间转换。
轰!被自己的光之裁决正面击中,布雷特整个人笼罩在了光芒之中,灼热且剧烈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席卷他的全身。巨大的光芒绽开在城市废墟之上,在爆炸的瞬间如同一朵巨型烟花。
这次由自己亲自来体会超高密度的光能量所带来的压迫感和灼烧感,致命的气流扫过布雷特每一寸肌肤,几乎将肺部燃烧殆尽——幸亏晶翼替自己挡下了大部分的能量,不然在光之裁决的正面轰击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面临绝境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布雷特借着爆炸的反冲力迅速脱离对手,踉跄着地,漠然地看着大白烟花的盛开。从天而来的强烈冲击波搅动着残骸与灰尘,与疯狂扩张的光芒混合在一起,急速掠过布雷特的脸颊,擦出道道细小的血痕。
他现在紧紧地用左手捂着右胸,被灼热气体碾压而过的肺叶恐怕已经燃烧殆尽,所幸的是作为天使而存在的布雷特没有呼吸的必要,这只是作为人类时留下的器官。比起肺部的伤害,两翼根部在隐隐作痛,晶翼被烧得千疮百孔,血流不住地往下滴落着。现在,在仅仅两轮交手之后,布雷特的能量已经下降了过半。
在强光闪过后,艾迪托斯以完好无损的姿态,抬头直视布雷特,“我赞赏你的勇气和求生欲望,只有不畏死的战士才不会早早殒命于战场,只有敢于求死才能求得生路。我见证过无数英勇的战士,现在你也算是其中的一个。”
仔细端详着布雷特稍显虚弱的身躯,看着他那对残破的晶翼,艾迪托斯突然明白了此人的来历,“看来,你就是光之守护天使新的继任者吗……罢了,我并不打算了解其中的缘由,这个世界的俗事已经与我毫无干系。”
黑色神明最后来到了布雷特面前大约十米处,“踏上战场就应该背负与之相应的觉悟,如果你还不打算报上姓名和你的来意,下一击你就会死。”
艾迪托斯一如既往地放声喝道,他的正直和他的黑暗一样醇厚,那俊朗的脸庞在黑暗之中更显得孤傲无比。散逸而出的黑色能量粒子如同火焰一般,围绕在黑暗神周围并熊熊燃烧着,能量所带来的压迫感就像是一把大锤,时时冲击在布雷特的胸膛上。
左边的黑键可以吸收能量攻击,而右边的黑键则拥有切断一切的能力——神器,那黑色的神兵,绝对不是凡物可以抗衡的。
布雷特下着这样的判断,他的大脑在凝固了很久之后,终于高速运转了起来。
这对由阿拉尼亚源质铸造,一长一短的两把黑键分别被称作永远断裂和无隙连续,在封印了破坏女神-拉菲坎娜(Lafycay)和轮回女神-格鲁塔菲丽后(Grutafthly),它们是御术上“断裂”和“连续”的现实具像——斩断一切活物的绝对杀戮;吸收一切御术的完全破灭——这便是黑之双键-卡维尔的实质。
所谓的黑暗神,就是杀戮与破灭的使者。
诚然,只要双键在手,无论是格斗战还是御术战,作为对手的艾迪托斯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且不论天使与神明的战力差距,就算是在诸神之中,黑暗神也拥有着数一数二的恐怖实力。纵横在千百个战场之上而从无败绩的艾迪托斯,似乎是布雷特遥不可及的目标。
在正确认识到敌我之间的差距后,缓过气来的布雷特,艰难地摆开架势,第三次在手中凝聚出光矛。不过这个动作却远远比想象中艰难,光矛上的能量也比之前微弱了不少。
仅仅才两轮的交锋过后,布雷特却已经深受重伤,在极端的实力差面前,难道一切都是徒然的吗?
布雷特紧握光矛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现在把全身的能量都注入到这把兵器之中。手握着最后一击,也是最后的希望,布雷特的双眼中投射着异常决绝的坚定——
在救回她之前,绝不会放弃!
“悲哀啊,无名的战士哟,听从魂之轮回的召唤吧!”看着布雷特那坚毅的眼神,艾迪托斯轻叹一口气,发出了如同圣歌般咆哮的最终宣言。
话毕,黑色的神明再次以势如破竹的力量正面袭来。
布雷特右脚后撤一步,最大限度展开晶翼的同时,正面掷出光之裁决——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布雷特知道,黑暗神不屑于躲闪,自持拥有压倒性战力的他一定会正面相抗。
这次雷霆万钧之势的攻击非比寻常,它带走了布雷特所剩的全部能量。但是面对黑键在手的艾迪托斯,那也逃不掉被吸收逆转的命运,可是——
轰!在两者接触之前的刹那间,光之裁决提前爆开!
不,那不是带着能量的爆炸,而仅仅是一道强光,整个城市顿时笼罩在刺眼的光辉中,布雷特用尽全部的力量,制造出一个胜似太阳的光球。
在艾迪托斯情不自禁用手臂遮住双眼的那一刻,脱离了极近距离空间跳跃的布雷特位处在黑暗神的背后,光矛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要刺穿敌人的左胸处。
噗——!这一切终究敌不过身经百战的黑暗神,肃穆的黑键比光矛更快一步刺穿了布雷特的腹部,大口吐血的布雷特被艾迪托斯甩出数米,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