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早上九点,东京
“大家好,请看向这边!
这里是东京铁塔,始建于1957年6月29日,1958年10月14日竣工,12月7日正式公开,12月23日举行竣工仪式并开始了正式营业。
全塔高高332.6米,铁塔在150米处设有大瞭望台,249.9米处设有特别瞭望台,可一览东京都内景色,晴朗之日可远眺富士山。东京铁塔由建筑师内藤多仲与日建设计株式会社共同设计,目前是世界第七高的自立式铁塔。
在建造过程中,三分之一用于建塔的钢铁来自韩战时美军的坦克废铁。而东京铁塔建筑本身为‘日本电波塔株式会社’所有,主持其日常维护管理工作。
灯光照明由照明设计师-石井干子设计主持,照明时间为日落到午夜零点之间,灯光颜色随季节变化,夏季为白色,春、秋、冬季为橙色。
由于日本的模拟电视信号播送于2011年7月24日终止,由数码电视取而代之,从那一天开始东京铁塔就成为纯粹的地标建筑而保存,距今已经有115年,其间经过了三次大型整修和三十九次维护。”
年轻的女导游热情满满地解说着——当然,虽然采用了高标准的拟人程序,但是作为机器人在细节方面的生硬是绝对无法完全消除的。实际上,没有人可以用同一种语调和情绪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机器人的“完美无暇”反而是其破绽的所在。
在东京铁塔的特别瞭望台上,原本人流如织的景点今天空无一人,在大约两个篮球场这么大的圆形平台上,只有自动清洁机器人仍然在进行着无休无止的清扫作业。
现在,在机器导游面前的游客,有且仅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而已。
“呜呜……呐,大姐姐!这个……怎么用?”
小女孩指着面前的瞭望镜说道,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作为成人用的瞭望镜对于小孩而言简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当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女性导游并不是人类,对于东京铁塔的介绍也自然完全没有听懂。
“很抱歉,客人!请来这边,这里有专门为孩童准备的小型瞭望镜。”注意到了游客的困扰之后,导游主动牵起了小女孩的手,来走到不远处一架小型瞭望镜前,“把镜盖打开,用一只眼睛就可以进行观察了。”
学着导游的模样,小女孩轻轻旋开了盖子,然后向前倾身子,用左眼对准了镜头。
——突然间,广阔的视野呈现在眼前,让小女孩开心地笑了出来。
“哇!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房子,一排整齐的房子,还有……嗯……车子!嗯……很多人啊,不知道在做什么?”
仿佛找到了新天地一般,小女孩饶有兴致地摇摆着镜头,四处张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很新鲜。
今天的东京晴空万里,由光感玻璃铺成的大厦一栋接着一栋整齐地排开,除了广告牌以外,其他所有的建筑漆黑而规整,仿若流水线中的产品——由于太阳能技术的普及,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披上了这样一层外衣。
现在的时间是四月中旬,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樱花线也正好在东京附近,从高处眺望的话可以看到全城都洋溢在粉红色的花瓣中。而大街上无数的清洁机器人在列队横行,将每一片落瓣都妥善处理。
一眼看去,在这地球上自动化程度最高的城市中,完全感受不到人类存在的气息。完全由机械和机器系统组成的城市,人类本身似乎已经被排出了城市的系统之外。
当然,今天是特殊的——陆战自卫队的坦克和装甲车部署在了每一个路口,路障将东京铁塔附近所有的通路都牢牢封死,全城戒严令也早早地下达了。
事实证明,这样的应对方案并不算过分——从一周前联合国远东军开始在朝鲜半岛和海盛威基地重兵集结,再到昨晚的激光爆破,以及最后日本内阁同意与联合国远东军进行和谈的消息——早就已经有传闻说内阁将有可能做出让步——这样的情况让局势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路障背后,大量的民众对着拦截线高举标语,呼喊口号正在和警务和军方对峙着——
“日本不会投降!”
“日本不会投降!”
……
在全城戒严的今天,所有的公司和企业都停止了作业。空有一腔怒火却无处宣泄的人们列队横行着,齐声高呼着口号。当然,无论多么嘹亮的呼喊,都无法穿透东京铁塔特别瞭望台的钢化玻璃。
——
“这个女孩,是你的女儿吗?”
在特别瞭望台中,除了自顾自玩耍的小女孩和一名机器导游之外,在平台的中央还站着两个人——其他所有的警备和防务人员都退场之后,只剩下了一名全身黑色将官服装的男子,和另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政客。自从来到这里以后,难堪的沉默将近持续了一个小时,直到中年政客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不,我的内人在二十年前因为难产而过世了,至今都没能续弦。”
将官服装的男子悠悠说道,那语气并不沉重,但是话语中的内容却像石头一般堵在胸口,“据说那应该是个女孩,应该——吧。”
“那么,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里?这可是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任何时候我都很清醒。她是这颗星球的未来,在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有必要认真地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全貌。”
“……你在说些什么?”
无论怎么去看,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罢了,身穿着随处可见的红色洋装,长长的头发可以垂到腰间,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模样——这样的形象和“这个颗星球的未来”似乎相去甚远,实际上比起那个女孩,在这里进行对话的两人更可能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中年政治家模样的男人是日本副相福田晋江,一直绷着脸孔,露出一种毫无表情的“政治家”面容。
——按照规格而言,理应由水岛首相前来接见,但是内阁方面却在今天临时更换了代表。被委派而来的福田晋江是个古板的政客,尽管嘴上并没有抱怨什么,但其实心中对这一次会面感到相当的不快。至少,在他的眼中,政治家是和军人完全不同的,更加优雅而睿智的存在,相对的,军人就是粗鲁野蛮的化身。
黑色将官服装的男人是联合国远东军总司令官-萧正清,乘着数小时前抵达羽田机场的大型白色机体,来到了东京。接待外宾理应前往首相官邸或者是参议院的贵宾室,而萧正清的请求却大大出乎了日本方面的准备——会面的地点选在了东京铁塔之上,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内阁也同意了这个请求。
而和萧正清一起随行而来的小女孩,正是一周之前第二次接触事件中,被布雷特所收养的女孩-小克莉斯。至于她之所以随行的原因萧正清并没有透露,所以福田才会以这个问题作为突破口。
“呵呵,这个世界终究会由他们——由我们的下一代来继承,不是么?”
萧正清看着小女孩独自玩耍的背影,突然改变了语气和口风——虽然从意义上很相近,但实际上前后的两句话的含义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哼,随便你怎么说吧。”
看到萧正清那敷衍的态度,福田也逐渐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说起来,今天这还真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不需要瞭望镜直接用肉眼从瞭望台往下看,所能看到的不是怒气沸腾的游行群众,就是全副武装的军队,这样的欢迎仪式与其说是盛大,倒不如说是杀气腾腾更为确切。
经过了昨天晚上神光天雷的爆破,日本方面的怨气也已经达到了顶点,而萧正清偏偏选在这个时机进行访问,不得不说这是最坏的时机——亦或者说这是最好的时机。
“……你这是在讽刺吗?军队的出动,民众的愤怒还不都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引发的?如果你能够冷静地处理国际局势,那么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我再强调一遍——我一直都很冷静,对于这一次的行程,我是带着十足的诚意。”
——以现在两军对峙的局势,再加上昨晚发生的事件,在这样的情况下萧正清还要强行对日进行访问,如果是诚意是十分的话,那么危险性就是二十分了。作为军队的统帅,孤身进入敌方的大本营,在军事史上也是很罕见的事——根本可以说是一件极其鲁莽的事。
“我很难把恣意践踏别人的国土这件事,理解为‘十足的诚意’。”福田副相不依不饶地对抗着,“一想到要和你这样身穿军服的武人站在一起,真是令我感到难受。我们政治家所毕生追求的,正是用战争以外的方式来解决争端!是你们士兵的存在,才会让无辜的人受到折磨和摧残,让这个世界变得危险!”
“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理解和阁下稍有不同,”萧正清有意地顿了一下,然后向前走了三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说道,
“我认为,这颗星球上应该没有人比士兵更渴望和平。
只要亲身经历过战争的可怕,体验过那种随时都可能毫无意义死去的威胁,感受过失去亲人同伴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无论是谁都会从心底里厌恶战争的存在。
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在文明诞生之后,数千年以来的战争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由政客或者领袖所发动的。而恰恰对于战争的残酷,那些政治家永远都不会理解,他们只会稳坐在军队和人民的背后,对着敌人大发阙词。
我就是代表着所有的士兵——无论是我军还是贵军的士兵——为了他们的人生,为了无辜的民众,为了所有爱好和平的人而来到这里,不是么?”
“恕我不敢苟同,如果你没有擅自进行行动的话,我们之间也就不必进行这一场战争了。”
确实,在大战爆发之后,东线战场一直都处于冷战的状态——对于隔海相望的两国,也许这样的局面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但是,冷战并不是最好的结局,为了配合西线战场的推进,为了结束这场大战,萧正清也有着不得不东进的理由。
——这一场迟来的冲突,终究只能延缓,却不能化解。
话已至此,萧正清没有再说什么,立场截然相反的两人是绝对不可能得到共识的。他只是不断地向着小女孩的方向走去,和福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恰到好处地体现出了政治立场上的差距,以及心的距离。
“嗯?大叔,要走了吗?”
发现到萧正清站在身后,小克莉斯推开瞭望镜,轻声问道。
“哈哈,大叔是不能随便乱说的,我可比你认识的那个‘大叔’年轻多了。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吗?”
至少在方舟舰上,小克莉斯一直会把布雷特叫做“大叔”,那么看起来比布雷特还要年长许多的萧正清,就更加没有不做“大叔”的理由了——虽然实际情况是恰恰相反。
“今天看到了好多新鲜的东西,”小克莉斯笑着说道,“好漂亮的城市呢!这边的大姐姐也很好。”
“嗯……”
从东京铁塔的特别瞭望台上极目远眺,半个东京都可以尽收在眼底——萧正清不得不感叹道,眼前的景色和自己的故乡相去甚远。在第二次接触事件之前,因为那个预言的原因,整个中国经历了长达一百年的军国体制,生活水平和日本相比也相差得非常悬殊。
现在,第二次接触事件已经完结,但是大战并没有结束——就算只有一刻也好,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好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萧正清一把将小克莉斯揽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对着福田副相说道,“多谢贵方的款待,也很感激你们能够准许我的任性——无论如何,我都很想来到这里看一看,不需要被命运束缚的人们可以以怎样的姿态活着。”
“那么,这朵花是?”
这时,福田注意到了萧正清胸口所佩戴的一朵白花——白色的花瓣如同碎裂的布片,以各种角度怒放,白色的絮状物则衬托在花瓣之下,形成错落的层次感。
很显然这样的形态并不是白菊花,而是一种更加凄美的花朵。
“曼陀罗华(梵文,ma’nda’raka)。”
曼陀罗华一词相传为梵语音译,
在佛教教义之中,曼陀罗华即为天堂之花,通往天堂的途中开遍此花,据说亡灵每走一步就会盛开一朵,直至抵达天堂之扉。金色的大门也是被花朵簇拥的。白色的曼陀罗华与金色的丝框门相互交映,显现出一种圣洁而肃穆的场景,此亦即为彼岸之花。
“哼,特地把死亡之花戴在胸前,你已经有了那样的觉悟了吗?”
“把曼陀罗华认作死亡之花也只有你们日本人罢了,在我们这里,它的花语是——天国的信使,象征的可是美好的祝福,正如我的来访。”
萧正清坦然地站在福田晋江的面前朗声说道,没有丝毫的隐晦,那是一副只有军人才配拥有的傲骨。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我没兴趣和你玩文字游戏,这可是战争。”
福田晋江做了一个手势——
嘭——!打门被强行破开,三台高大的异物进入到了特别瞭望台中——
由四足支撑的人形机甲,高度约为三米,这个体格对抗战车稍显勉强,但正好适合小规模的巷战。两臂装备了大型机关炮和火箭弹,用来摧毁血肉之躯则是好不费吹灰之力。通体覆盖着黑色的反应装甲,面对一般的单兵火力时几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古斯塔夫(Gustaf)——泛用型无人作战机甲,黑色的装甲群在福田副相的背后一字排开,将并不宽敞的空间一下子占满了。
东京铁塔内部并不存在用于机甲运输的通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些武装一开始就已经部署在了这里。
“如果你可以乖乖就范,我可以保证阁下不会受到伤害——只要有你在手的话,神光天雷就无法正常发射。在这件事上,我还要感谢你的自投罗网。”
面对着三台机甲以及冰冷的枪口,萧正清的脸上没有一点惧色,反而和身边的小克莉斯说道,
“小克莉斯,你害怕吗?”
“嗯……有一点……害怕。”看到对面来势汹汹的模样,小克莉斯躲在萧正清的身后,小声说道。
“没事的,有我在这里,不用担心。”萧正清一边抚摸着小克莉斯的头发一边安慰道,然后他正视福田,说道,
“真是遗憾呢,我本以为还有着和平解决的途径。”
“你要恨的话就恨我吧,为了日本的延续,我有着我必须做的事。”
“不,我并不怪你,如果不能背负千古之骂名,决然无法成就千秋之伟业。”萧正清仍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但遗憾的是,我不能就这样如你所愿,束手就擒——!”
啪——!
说着,萧正清用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
嘭——!
随着一声巨响,特质的钢化玻璃被打得粉碎,一发穿甲弹子弹打在了最右侧的古斯塔夫右臂上,却没能造成贯通伤,钢化玻璃吸收了大部分的动能,以至于子弹并没能击穿装甲板,只是打出了一个凹坑。
同时,一个红色的女性人影携带着巨大的黑色枪筒直接破窗而入——
“太浅了……?!可恶,时间干涉,双倍!(Time Interference, Double!)”
干涉世界整体时间的方法是不存在的——只要宇宙中的光速恒定不变,那么时间的运行速度就不会改变——当然,在物理层面确实是这样的。可是,名为御术师的异种生物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概念,也超越了物理世界的法则。不需要改变整个世界的时间,而仅仅是干涉个人范围内时间的运转,这件神乎其神的事现在突然展现在眼前——
仍然飞跃在落地的轨迹中,全自动的枪械结构撤开弹仓,黄铜色的弹壳从枪管中被排出,其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了异样夺目的光辉。
注弹、上膛、瞄准——
在落地之前,第二发子弹已经被击出了枪膛,丝毫没有偏差地击中了第一发子弹留下的弹坑——那一条粗壮的钢铁手臂被直接炸断,还没有完全耗尽动能的子弹打在本体上,让那一台古斯塔夫差一点倾覆。
目标确认,开始排除——!
就在确认到敌人出现的同时,单臂受损的古斯塔夫第一时间展开了还击,一连串黄色火舌向着目标扑去。
“太慢了——!”
在两倍加速的帮助下,红发女郎迈开大步,迎向枪林弹雨的洗礼,敏捷地穿梭在子弹的缝隙之中。而那一台古斯塔夫感知到了近在眼前的危险,目标的速度远远超越了人类的速度,但是程序并没有及时进行调整以至于瞄准精度过低。判断了形势之后,古斯塔夫选择了加速上前,用近战武器迎敌。
一边是双倍速的脚力,一边是时速六十公里的车轮,距离转眼间距离被抽空,粗壮的钢铁长臂已经对准了来袭者,猛地袭来。
“别来阻挡我!”
来袭者突然蹬地,躲开了攻击的同时挥舞起那长达近两米的巨型枪管,向着阻挡在眼前的那台古斯塔夫狠狠砸去。
哐当——!
在强力的冲击下,古斯塔夫的摄像头部被狠狠砸中,黑色的长枪深深刺入到了古斯塔夫的内部结构之中,来袭者按下扳机。
第三发子弹,准确命中了那台古斯塔夫的中心部,特殊加持过的穿甲弹直接将之贯穿。而在击毁目标之后,来袭者以最快速度逃开了目标物的爆炸半径。
轰隆!
猛烈的冲击波逆袭而来,萧正清护住了小克莉斯,而身剩下的两台古斯塔夫则挡在福田晋江的面前,充当护卫。
“久等了,还好赶上了!”
执行者NO.X 深红-克莱丽(Claret)深吸一口气,将巨型枪管的一头抵在地面上,红色的长发随着烈焰风摆动着,宛如红莲的鬼神。
实际上,以人类那哺乳动物的构造,并不能够支撑两倍速的运动——那将使肌肉撕裂,使骨骼错位,这是在人类诞生之初就已经限定了的极限。但是克莱丽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就跟其他的执行者一样,她也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身体。
而她手中的巨型兵器,格德史密斯(Goldsmith)II型超距离狙击步枪——两米长的黑色金属枪管,大口径枪口吐出森森寒气。事实上,在克莱丽的手中,这个重量达到一百五十千克以上的金属器械,完全不是单手可以提起的对象。
在内置了无惯性驱动的御术装置之后,其本身的质量已经降到了百分之一,而相对的,由火药爆炸带来的出膛速度却可以提升十倍——由方舟研制的兵器,拥有数倍于常规武器的性能,可谓是狙击枪中的霸主。
在超过三十马赫的子弹速度下,要走完两公里的路程也只需要零点一秒。可以说对于这把兵器的使用者而言,风阻、湿度、相对速度的影响已经被降到了极限——这是一把初学者仍可以发挥最大威力的枪械。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说话的片刻,剩下的两台古斯塔夫已经向着克莱丽发动了攻击,一左一右合围而去——
倍速移动——尽管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既然了解到了这个事实,就可以采取对策。相对于计算机的处理速度而言,无论敌人是以两倍速还是二十倍速运动实际上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古斯塔夫已经将敌人的速度预测调整到了必要的水平。
嘭嘭嘭……!
四道火舌包围而来,封锁了所有的路线,认识到了情况之后,两台古斯塔夫开始了战术性的配合。那并不是手持的机枪而是加大口径的机炮,26mm口径的大型机炮足以将普通装甲打得粉碎。
然而,眼看着子弹即将命中之前,眼前的信号却消失了。
“时间干涉,三倍!(Time Interference, Triple!)”
如果没有得到进一步加速的话,这一次可能没有那么容易躲开,对手的人工智能却是经过了相当程度的强化——克莱丽高速迂回的同时轻声碎道。
但现在并不是赞叹敌人的时候,本来以为单靠奇袭就可以封锁敌人的行动,很可惜机械和计算机并不存在恐惧的说法,应对得非常之快。高速机动中的克莱丽留下一道红色残影,突破了机炮的包围之后,绕向了左边的那辆古斯塔夫的背后。
突然加速的红色人影超过了红外线探测的范围,在三倍速的加持下,克莱丽轻松完成了接近。再次侦测到敌人的瞬间,那台古斯塔夫已经没有转身反击的机会了,只得在即将被近身之前紧急喷射弹跳,向前急突。
拉开距离是没有意义的——双膝蹲地将速度急停为零,克莱丽调整姿势后举起枪身,将对手的机影放置于瞄准镜的最中心。
嘭——!
考虑到仰角的关系,在这个角度直接射击对方中心部有造成跳弹的可能,但是现在克莱丽有充分的余地来选择目标——扣下扳机的瞬间,凶暴的狙击子弹穿过并不算长的距离,命中了那台古斯塔夫的右侧腹部,两条装甲承重足的根部。
子弹精确切断了右侧的支撑点,被破坏了平衡的古斯塔夫无法安然着地,它重重地栽在的地面中,动弹不得。而金属制的地板被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洞,破碎的钢板翻飞到各种角度。
事实上,能使时间干涉这项御术能够发挥最大功效的作战,正是狙击——
从枪问世至今,尤其是大规模投入重型机枪后,需要平均每一万五千发子弹才能打死一个人;相对的,全世界的狙击手们平均只需要一点五发子弹就可以带走一条人命。
现在,在时间御术的干涉下,克莱丽的枪法可以达到例无虚发的恐怖境界。凭借弹仓里剩余的子弹和手中的经过御术强化的凶器,克莱丽确信自己拥有十二成的胜算。
与此同时,最后一台古斯塔夫向着克莱丽全弹发射——它并不需要去考虑同伴的健康状况,在设计之初行动程序里就没有这个设定。古斯塔夫所需要斟酌的,只是如何更有效率地消灭敌人而已。
轰隆——!
一连八发火箭弹和四门机炮一起怒吼着连射而去,致命的黄色火焰吞没了半径十余米的地面,猛烈的冲击波将这个并不算大的平台震动得摇晃不停。
射击一直持续了近一分钟,直到弹药耗尽,爆炸产生的烟雾严重阻碍了视线。然而通过热能探测,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毫发无损的红发女郎正重新摆开了架势。
“啊啊,真是危险!对待女生就不能绅士一点吗?”
鉴于时间的扭曲所带来的频率变化,克莱丽这句话在旁人听起来就像是磁带快进的声音。
在执行者中,除了布雷特那样的怪物,能够同时操纵两种御术的仅有菲尼斯一人而已,所以克莱丽在使用时间干涉时是无法开启生命屏障的,必须依靠生命屏障发生器的保护才能穿梭于战场中。
当然机械只是机械,所能抵挡的也只有单兵等级,或者小规模的火力而已,储存的能量十分有限。如果再经受同样的攻击,就可能存在生命的危险。
无视于克莱丽的嘲讽,古斯塔夫判断了局势之后立刻采取了行动,
哐当——!
黑色的机甲将双臂上的火箭发射器和机炮一起解绑,卸载在地面上——打完了所有的弹药之后,这不过是累赘罢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臂管内部弹出的两柄长刀。
将近两米长的刀锋寒气逼人,当装备完毕的瞬间,刺耳的噪声淹没了整个平台。那看似武士刀外形的刀锋,其实质上是远远比那强力的高频振动刀,每秒千余次的震荡可以轻易地切开地球上大部分的现存金属。古斯塔夫本来就是作为巷战用的兵器而设计的,准备了这种程度的武装也不算太过意外。
看到对方更换了装备,克莱丽调整了呼吸,然后压低身段,随时准备迎战。
就在下个瞬间,古斯塔夫以一个猝不及防的急冲抽空了距离,一记直刺接踵而来。
唯快不破——在近身格斗中,这是一条唯一的真理,那迅速逼近的身影就算在倍速状态下的克莱丽看来,也确实咄咄逼人。
急撤一步,临时拉开了距离,古斯塔夫右臂上的震动刀在自己的胸前划过,只在那零点一秒的刹那间,黑色长枪的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要害,就在这时——
“什么——?!”
前一招只是虚招,古斯塔夫左臂预先准备的后招沿着一个无法躲闪的角度斜掠而来
——集合了阴流剑道的精义,再配合以机械所独有的速度、力量和二刀流的能力,古斯塔夫拥有的是媲美剑道顶尖高手的实力。自从废刀令实施之后,古代的剑道本已经迅速没落,但没有想到会在这个热兵器的时代迎来新生,发挥其独有的能力。对于近战格斗一窍不通的克莱丽,似乎根本没有与其交手的资格。
明明是作为机器,但人形机甲的动作行云流水般连贯。当克莱丽在发觉到这一击的时候,刀锋已经行径了大半的轨迹,即将命中自己的腰间。
来不及了,处于射击姿势的双臂无法及时防御。就算现在开火也不过是换得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情势已经进入了绝境,
但是,现在还有唯一一个对策——
“时间干涉,四倍!(Time Interference, Quadruple!)”
再次得到加速的克莱丽抽回长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用枪身迎向了袭来的高频振荡刀。
兹兹兹——!
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夹杂着四射的火星同时传来,虽然枪管挡住了刀锋,但是古斯塔夫全力一击的动能需要整个身体来吸收。这一记横劈的冲击力可以在五万牛顿以上,动量则达到了恐怖的二十五万千克米每秒(kg·m/s)——这个数量级的冲击力不要说是皮肉和骨骼,连铜墙铁壁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被击中的瞬间,克莱丽整个人都被打飞了出去,砸在了远处的钢化玻璃上;而同时,承受了剧烈摩擦的高频振荡刀断成了两截,倒插在地板中。
古斯塔夫丢掉了那半截刀锋,挥舞着最后一柄刀锋直击而来——
“咳咳——!休想——!”
克莱丽勉强地爬起身来,吐出一口血水,右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前臂骨折肩部脱臼,肋骨至少断了三根,被压迫住的肺部现在连呼吸都很困难,幸亏的是这都不是致命伤。
但是没有关系,被击飞之后已经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在四倍时间的加持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克莱丽强忍住痛楚,敌人距离自己还有十余米的间隔,她调整姿势后左手举枪,将对手放置于瞄准镜的最中心——
呯——!
以三十倍马赫速出膛的凶弹,向着自己的归宿义无反顾地前进着,直到结局到来的瞬间——
——?!
白光闪过,那是绝无可能的剑技,用神速刀技来挡开子弹,白刃与子弹的相交,展现在了眼前——实际上古斯塔夫只是提前预测了子弹的弹道,这对于人工智能而言并不算是很为难的事。
——但是,再完备的人工智能也只能在程序的设定之内行动,所以古斯塔夫对于格德史密斯II的性能仍然是一无所知。黑色机甲自持拥有着挡开子弹的刀技而采用了直线突击,没想到这一招却是败招的所在。被御术加持的子弹在折断了高频振荡刀之后,径直击中了古斯塔夫的中心部。
轰隆——!
再一次,红莲之炎在特别瞭望台上横扫而过,将这个空间扰动得支离破碎。
——
“真是……没想到会这么凶险。”
站在瞭望台的边上,高空的强风顺着破碎的窗户吹了进来,将火焰和烟雾都一起吹散了。
确实是轻敌了——在方舟上进行了数个月的训练之后,才得到了这一次出击的机会,克莱丽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既然在封弃都市中接受了那个召唤,就应该不遗余力地继续战斗下去。
而单以御术和白刃战的能力而言,克莱丽在执行者中都排不上名次,本来就应该以远程支援为主的定位,亲临战场确实是不太合适。虽然必要的时候可以请求方舟的支援,但是首战就发出求救信号实在是太狼狈了。
亲自踏上战场,亲自与枪炮和刀剑交错而过,才会明白生命是多么脆弱的存在——况且在拥有全套御术装备的情况下,克莱丽依然陷入了苦战,如果是普通士兵的话想必早就已经命归黄泉了。
结束了感慨,克莱丽深吸几口气之后,活动了一下全身,伤势似乎已经愈合了大半——这幅身躯只要不是受到致命伤的话,就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复原。
“哇,大姐姐,没事吧?脸色不是很好噢。”
突然,小女孩从背后抱住了克莱丽,当然在方舟上的时候她就习惯了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没事没事,大姐姐可不会这么容易败下来,坏人已经全部被我收拾啦。”
“嗯嗯,大姐姐最厉害了!”
克莱丽一把将小克莉斯抱了起来,一边逗着她的脸蛋,一边露出了神气的表情。而小克莉斯则开心地笑了,然后在克莱丽的脸上亲了一口。
——在瞭望台的另一边,两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
“……可恶,你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一步吗?”
面对着眼前那个男人的注视,福田晋江不自觉地开始倒退。
“怎么说呢,如果没有料到这一步,你觉得我会孤身前来吗?被你小看成这样,真是让我感到伤心。”
萧正清镇定地笑了笑,强行按住了颤抖的手——那并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临阵之前的兴奋。
连接特别瞭望台和地面的所有通路都已经被克莱丽预先切断了,想要修复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昼夜。至少目前,外界对这里的情况仍然一无所知,所能观察到的只是交战所产生的爆炸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够郑重地考虑一下,这也是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
突然话锋一转,萧正清把之前轻佻的神情一扫而空,露出了最严肃的表情——甚至可以说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
十五分钟后,
东京铁塔上方的战斗和爆炸的冲击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原本正在示威游行的人群现在反而安静了下来,静静等待着事态的发展。而战斗持续到不久之前,就突然没有了动静。
陆战自卫队已经乱成了麻,指挥部因为和福田副相之间的联络被中断,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碰巧就在这个时候,海自和空自也一同失去了联络。
两架军用武装直升机开始试图接近东京铁塔的特别瞭望台,他们已经接到了攻击许可的命令,这意味着指挥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就连破坏整个东京铁塔也在预案之内。
“视线有所好转,探测到四个热源,确认福田副相生存……等等,那是什么——?”
就在武装直升机副驾驶员的瞭望镜中,那个红色长发的女性是谁?不对,更令人费解的是,那一柄巨大的黑色枪筒是什么东西?
而就在这迟疑的片刻中,狙击枪首先开火,从特别瞭望台上射来的子弹命中了毫无防备的直升机——航空用的装甲板在御术加持的凶弹面前不堪一击,尾部螺旋桨被击中的同时,整个后半截机身被一起打飞。失去平衡的直升机不断翻滚着下坠,幸亏驾驶员在坠落之前及时跳机逃生。
意识到僚机遭到了袭击,另一架武装直升机打开了导弹发射架,就在即将发射之前,下一发子弹已经提前到来——这一次,弹药舱被击中的武装直升机已经没有了僚机的运气,迅猛扩张的火焰让整架直升机临空爆炸,化为了火球。
火焰和碎片不断洒下,围观的群众纷纷开始逃散,而陆战自卫队也进入了战斗状态,只要命令下达,随时都可能展开行动。
紧张的氛围最后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
“大家,这里是福田晋江内阁副相,很抱歉在今天要花费大家一些时间。”
——到底发生么了?
本来已经失去联络的福田副相的声音,现在通过广播在整个东京市内回响了起来,
“水岛首相已经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日本,擅自向联合国远东军求和,打算将整个日本一起出卖!”
——他在说些什么?
和谈这件事本身得到了全体内阁的承认,而且作为和谈的代表,出席会议的正是他自己本人,都到了这个时候才反悔吗。
“所以,我将在这里发动政变,将叛国者予以驱逐!日本是不会投降的!”
——他疯了吗?
不用说动用军队,作为副相的福田晋江就连调动警务力量的权限都没有,却又在这个时候提出政变,难道打算要用石头和弓箭去对抗国家暴力机关么。
这一下不单单是普通民众,就连陆战自卫队全员都吓了一大跳,纷纷紧急向总部询问,得到的回应一律都是——
“原地待命,禁止任何人对部队进行调动。”
而福田声音中断的同时,一声巨响突然袭来,
南方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东京铁塔以南约二十公里的羽田机场,被巨大的爆炸给吞没,橘红色的火柱直冲天际。
大地颤抖,低沉的轰鸣声开始响起,犹如雷霆万钧的迫近,
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