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玛。
下层城市有很大一部分被摧毁在恶魔的手下,而那恶魔沿途所过之处,都留下了难以熄灭的邪火。暗红的邪火肆虐燃烧着,带来折磨灵魂的漫长死亡。恶魔最后死在了赶来的大法师的手下,那是一头诞生于虚界的混沌恶魔,有着极高的魔法抗性。
此时恶魔的尸体横躺在一大片被它夷为平地的废墟里,臃肿的残躯依旧燃烧着邪火,随着空气中风的流动而跳跃着。
从多尔玛的轴心——中央议会塔内就可以远远看到这一幕。一大片焦黑的痕迹突兀地显现在以白色建筑为主的下层城市上,暗红色的火焰已经漫延到多尔玛的地底下,时而从裂缝里熄灭,时而突然爆发。蚂蚁一样的戒律法师到现在还在抢救现场,阻止邪火的蔓延。
多尔玛悬停在暴风雪中,甚至邪火漫延到了外部,暗红的邪火随风舞动着。
伊凡站在议会塔上,透过落地窗冷冷地凝望着这一切。
卡拉瓦此时在环形的上议院里,那有一座青铜色的高背椅子,是属于他、代表他权威的象征。他正坐在上面,四肢被神秘的黑色金属禁锢,他体内流通的魔法被阻断了,这时候的他和一个常年工作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病弱、体虚和脆弱。
他被免职了,在恶魔出现的第一时间,由议会首席法师伊凡·康诺决定,议会中果然没有人提出反驳。
没有人同情,没有人安慰。所有人连看卡拉瓦都不愿意再看一眼,哪怕阿尼亚特家族曾经给予他们诸多帮助,哪怕卡拉瓦过去身为议会次席拥有着辉煌的权利。
此时什么都不是了,当那个穆尔聂特的子嗣在实验出现“意外”的时候,阿尼亚特的所有成员都受到了封锁检查。身为其养父的卡拉瓦被监禁在议会塔上,因为“失语咒”的缘故而无法说话的他,只能坐在自己曾经发号施令的座位上,看着身下芸芸众生被邪火折磨的景象。
“当年我就说过,你不应该收他,你不应该让他对你感恩戴德。”伊凡感觉自己看厌了塔下凄惨的场景,他揉了揉眉头,转身朝端坐的卡拉瓦说道,“他是群鸦的幼子,只是还没飞起而已。”
卡拉瓦什么都没说,他不能说话,只能安静地看着伊凡在自己眼前絮絮叨叨。
“你想利用他,只觉得他是个没有威胁的孩子……卡拉瓦,你还是太贪心了。”伊凡叹了口气,在卡拉瓦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不过还好,他应该已经死了。那可是原始的混沌恶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召唤这种恐怖的生物的。如果不是我出手,百年传承的多尔玛估计已经毁灭了。”
说到这儿,伊凡的深陷的眼眶内有一丝无法描述的黑色东西飘忽着。
原始的混沌恶魔,指的是在神火时代初期的一种伟大生物。那是已知的第二纪元初期,第一朵神火在了无生机的黑渊时代里燃起,终结了黑渊时代、开启了神火时代的之后,最原初的三个伟大生命之一的原始女巫所创造的混沌军团中,被当做主力的存在。
巨人、精灵和古龙,在人类还属于被遗忘的凡草的神火时代初期,那三大种族在他们所效忠的领袖麾下作战的混乱时期,巨人的王者普罗米修斯、精灵的巫王菲尼克斯、古龙的始祖白眼波顿,知道如今的第三纪元都在传唱的遥远存在,他们创造了太多遗留到现在的生物。而被放逐到深渊和虚界的混沌恶魔,就是其中之一。
燃烧的血液、不破的表皮、无所不灭的邪火……精灵的巫王在最初的野蛮中创造的战争机器,她想用混沌恶魔来操控所有的混沌之火,以此来操纵虚界中不断膨胀的混沌之火不会危及到泰莫利亚。
她果不其然的失败了,爆发的火焰结束了三大种族之间无休止的内斗,撕裂了最初的泰莫利亚大陆,把库来提雅变成了遥远的大洲,火山在泰莫利亚与库来提雅之间的海底沸腾。而巫王也因此死去,精灵驱逐了给他们家园带来巨大破坏的巫师,而巫师则是来到了刚刚建立王国的人类之中……
那是一段漫长的史诗,人类在那段历史之中也不过是可以被那些强大存在随手抹除的尘埃。
伊凡陷入了幻想,一幅壮烈的史诗战争正在他内心深处上演。
整个泰莫利亚在当时不过是三大种族的战场,不同于现在退居到库来提雅的古龙,隐藏在波隆群山和奈尔汉大草原上的巨人,在泰莫利亚一角建立起赫尔威兹王国的精灵……那个时代……那个时代……
伊凡握紧手中的法杖,忍住体内忽然开始躁动的魔力。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了口气。
那股诡异的黑色在他眼内消逝。
“我会派人去检查阿尼亚特的大图书馆,很抱歉,我的挚友,这是身为多尔玛的首席法师必须要做的事。”伊凡从站起身,直视卡拉瓦说道,“我会清查的,卡拉瓦。那个乌鸦可能死了,但也可能逃走……他是穆尔聂特,你知道吗?他们的邪神可能会保护他……如果你想戴罪立功的话,就让阿尼亚特的子嗣们加入到这场可能的追猎中吧……”
阿尼亚特的法师,整个北地都有名的奥术法师,神乎其神的法术在中低阶法师中简直就是神迹。他们会成为伊凡的助力的,哪怕克罗真的死了,他也能够用……
想到这,伊凡忽然止住了如同海潮一般无法停止的思想,同时不禁感叹自己果真老了,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
他接着又叹了口气,瞥了眼似乎在发呆的卡拉瓦,然后转身朝上议院最上方的那处位置恭敬地鞠躬,随后朝卡拉瓦点头示意,最后不带丝毫留恋地快步离开了上议院,就好像这里有一尊瘟神一般。
那瘟神,就坐在高背椅子上。
目睹这一切的卡拉瓦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同伴正对自己避之不及……是因为自己为了私利收下了克罗这个养子,然后产生了一系列的灾祸吗?如果是这样,他对自己也是避之不及啊……内心的苦涩几乎溢出心脏,露出深藏的怨恨。
他的前半生都跟随着多尔玛的脚步,为动荡的北地奠定了稳定的基础,后来还参与了穆尔聂特的歼灭战,那是他还甚至一口气杀死了数个穆尔聂特狼骑士……可如今,他才刚刚登上多尔玛的权力巅峰,才刚刚能够与自己过去的同学——伊凡·康诺比肩,他才堪堪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大法师……
该死的穆尔聂特啊……你们这群活该死在火里的黑毛烂鸟,这就是你们死前所说的报应吗……你们活该啊,活该被火给活活烧死,活该变成深埋在雪下的焦尸,和毫无生机的焦土作伴,连秃鹫都不愿使用你们肮脏的尸体。
他无比的怨恨、无比的不甘和痛苦,他想吼一嗓子出出气,可是失语咒的存在让他连基本的发声都发不出来,变成哑巴的情况更加让卡拉瓦的心中充满负面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卡拉瓦忽然想了自己为克罗专门研制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几乎不存在被人发现的可能……他忽然想起克罗对自己逐渐怨恨的眼神。
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卡拉瓦开始思索……开始思索克罗是否有活着的可能性。
过去的种种迹象一闪而过,各种平常忽视的细枝末节被大法师轻易地想起。虽然表面上他无法肯定什么,但是他的第六感敢肯定的告诉他:
“他,不会已经是穆尔聂特了吧……”
就这么想了一会,卡拉瓦眼中闪过确定的寒芒。
是的,穆尔聂特,可能从很久以前就是了。不然他怎么会不懂感恩戴德?不然他为什么做出各种罪恶的作为?
不懂感恩戴德也就算了,但是之前害死自己的女儿而自己一个人活着回来,这不是谋杀是什么???……卡拉瓦低下了头,想起自己长大了的女儿纯真、毫无虚假的笑容,他感觉自己就会沐浴在牛奶一般的白云里。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终止在一年前的北海青蓝色的杀人浪下,都终止在破碎的如同海边碎石一样的尸体上。
想到这,这位晚年丧女的悲惨人物的面孔上满是悲痛、怨毒和憎恨。每次想起自己女儿的死,他都感觉得到那种无力的痛苦,他仿佛能够看到女儿死前的绝望和哀伤。
我亲爱的女儿……我亲爱的月亮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仅仅是因为这报丧的鸟吗?这只卑贱的,早该被自己撕碎的下流生物???
克罗啊……
克罗啊……
克罗啊……
你这个穆尔聂特……报丧的乌鸦,就应该被猎人一枪射下。哪怕你有了穆尔聂特的血脉,哪怕你有了狼心邪神的注视。
哪怕如此这般,我也会把你这个穆尔聂特给轻易地抹去!
就像当年那样,我依旧有着你的生杀大权!!!
幽邃的环形议院里,空洞的风呼啸着吹过,垂下的各个大家族的纹章旗被风刮起,在风中,好像有充满怨毒的诅咒在回响着。
克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