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青鸟的梦
青鸟是老国王最宠爱的妃子,这件事凌国上下无人不知。
青鸟为何叫青鸟,她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她只知道她是乳母从奴屯中捡回来养大的,她只知道她是后宫妃嫔中唯一的奴,所以她一直善待凌国的奴隶。
青鸟身披乌色绣袍时,那种典雅令凌国的男子着迷,尤其让莽野着迷……在那个奇妙的“篝火晚会”上。
国王宠爱她,允许她在乳母的陪同下随时出宫外游……要天黑之前回去。而那个夜晚,青鸟回去晚了。乳母因此受到鞭笞,青鸟为此很惆怅。
青鸟其实一直在做一个梦:梦见一望无垠的大地上裸露着黝黑色的土砾,却在青色幼苗的拱动中一一碎裂。这些幼苗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变成包绕四周的绿野,又遮住蓝天白阳,伸展成青翠的森林。于是青鸟闭上眼睛,在青色的林间听鸟儿啁啾,在日光滤过风中枝叶后的柔和律动中荡涤着全身,内心似乎找到了永远的家……可每当她想在此安眠时,她便醒过来,似乎这个梦永远也抓不住,在与她恶作剧。
这个梦令她向往,也令她忧伤,她只有在外出游玩时才能短暂地遗忘,有些时候……她不愿想起这个梦。
那是一个与以往并无不同的一天,只不过她走得有些远,第一次到了城外,来到城西十里的奴屯——第七十八屯。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梦中的原野在视野中展开。其实那只是冻土在天风下凝结成石块的模样。在常年吹刮的天风中,这种土地什么都种不了,挑一些品相尖锐的土砾倒是可以当作战奴们练习拼杀的工具。可不要小瞧他们……有不少战奴因为马虎大意,命丧于此。
“我喜欢这里!!”青鸟对乳母说,哪怕只是梦中的一个雏形,青鸟似乎也在期待着那片绿油油的森林。
于是乳母和屯长短暂地交流。贵妃驾到使整屯的人惊慌失措。人们堆起所有的草料,生怕这长年冰冷的天风冻坏了青鸟贵妃。青鸟在乳母的陪同下静静地看着眼前忙碌的一切,她很想伸伸手,却碍于自己的身份。奴隶们只要她靠近便会下跪或是逃开,她什么忙都帮不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这样……他叫莽野。莽野双手抱着草料,直直地看着远处的青鸟,青鸟也注意到他在看她,四目相对的一刻,心里似乎有什么被点燃了。
“臭小子,愣着干什么,快填草啊!”屯长的头槌毫不留情地在莽野脑袋上留下一个包。
“我们大家都很冷,原本大家可以呆在蓬屋里取暖的,都怪我……我们还是围在火堆旁吧,大家一起!”
“小姐,请注意您的……您的身份!”乳母诚惶诚恐。
“谢谢乳母,我知道的”
大家最后手舞足蹈地跳到了一起,一切都像是彩排好的一样。战奴们的黑袍和青鸟的黑绣袍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一个黑色的巨环包裹着中央的大火,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火。这包藏着的巨焰似乎会在顷刻间散逸开来,烧开坚冰似的冻土,烧开黑色的禁锢魔咒。
“你也过来呀!”
青鸟忽地走出圈子,把抱着枯草旁观的莽野拉近黑色的巨环。于是他和她手连手地挨着。那个夜晚的城西,火光通明,数十个黑色火团燃着在冻土上,奴隶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会因缺草而受冻的日子……他们早希望有这么温暖欢快的一天。
莽野从此记住了那通天燃着的大火、黑色的绣袍与温婉的手、还有被烧的噼啪作响的干草。在草料燃尽后,他看着黑褐色的土块,上面升腾着汩汩热流,土块周围的一切就像大火顶上的天空,飘摇扭曲。决堤而泄的月光包裹了这处空间,让第七十八屯的土地成为浮动的堡垒,恍惚又迷离。
……
“青妃记着我……我们!”
“我还以为我们只是角斗场里待宰的猪呢!!”
修罗半开玩笑地回应着莽野的兴奋。
“我要进城去,哪怕,哪怕每天去那里擦人血,只要能看到她!”
莽野已和修罗打开了心扉,虽然后者始终只会讥讽他的愚直。可莽野隐隐感觉到,其实是修罗先和他敞开心扉的……在角斗场初次见面时的那句话、还有那双瞳子,让莽野触碰到一种可怕的力量……他不知道那就是修罗的内心。
“臭小子,你是喜欢上她了么?”
“那还用说!”
莽野的回答反到噎住了修罗,憋得他直皱眉;可莽野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脸上现在时红时紫,毕竟是初恋。
“如……如果是这样”
修罗答道
“我觉得有更好的场合、更好的方法让你们相遇。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国王曾许诺过,他会答应战胜者任何一个他觉得合理的愿望,妃子和百金都是他的赏赐之一,他之前就这么干过。所以你只要在在角斗场上角斗……只要胜出,就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了!这可比你每天满身血污地看着她要强很多……”
莽野心里一怔,其实他心里也有这个答案,只是脑中的批语萦绕不绝,
“爱情的败者;战斗的败者”
在修罗面前,他小声地嘀咕着,
“可为了与爱情邂逅,你现在需要战斗。是不是败者……至少现在并不重要。”
莽野盯着眼前篝火的余烬,看着火焰在瞳中不断缩小,化成一滩赤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拜你为师。”
修罗哈哈大笑,把手臂搭到他肩上,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他看着满天繁星,语气轻松,微笑着安慰莽野。黑色的天地包裹了两人,让他们想着各自的心事。
【爱情的败者为了与命中所爱之人邂逅,必须与命中必败之人决战。】
修罗的心里暗忖,
那天夜里,乳母没有把青妃与众奴的共舞说给任何人,不过国王盛怒之下鞭笞了她,让她久久不能起身,不能及时侍奉青妃就寝。
但青鸟理解她,青鸟那天夜里又回到了那片森林,在绿意盎然的日光中,她头一次闭上了眼睛,安然睡去……这一次,绿色森林没有逃跑。这是对那丝惆怅的最好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