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岚从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的暴风雪也开始越来越猛烈了,时不时还能感受到从外面袭来的一丝凛冽的寒意………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具沉重的身体支了起来,靠在了病床的后背架上,然后定了定神,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间狭小的帐篷,从它那被寒风吹得鼓鼓作响的军墨绿色的帐篷皮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很小很昏暗,但是帐篷里较之外面却是异常的温暖,里面的基础设施确实应有尽有,什么油灯、橱柜、便携式火炉、简易折叠桌与折叠椅………都按照自己所猜想的,一一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还有一旁的小推车,上层整齐地摆满了各种用来缝合伤口、消毒杀菌的医疗器具,下层是整洁的纱布与瓶装药品,一旁的推车旁还放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上面写着:清洁用水………可以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简易的手术室,或是医院………
等一下,手术室?
林岚感到有些意外,但是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自己应有的冷静与理智,知道自己其实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因为与那个血红色的人形打斗而身受重伤,所以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与此同时,他右手臂忽然传来的一阵隐隐的作痛,疼得他感觉像是心脏里钻进了一条水蛭一样……….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手臂和心脏都同时在发痛……….他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结果却看到了………
伤口不见了………
没有任何缝合印记,也没有任何创伤口………整个手臂白皙如初,光洁丝滑,仿佛就像是玉石打造出来的一样………要知道,自己之前的右手可没有这样完美,粗糙地像中年人的大手一样,可现在上面的茧子都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岚愣了半天,怎么想都有点搞不清楚头绪。他记得之前自己跟那个红色人形战斗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自己手臂被它贯穿的痛感都能铭记在心………但是为什么,手臂上的伤口居然消失了?就算是用魔法愈合,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疤痕的印记………既然把自己送到这里,那么自己应该已经遭受了很严重的伤………然而自己完好无损地坐在病榻上,什么伤都没有,难不成这是………
梦境?
他犹豫了一会儿,便轻轻地掀开被子,从病床上一点一点地挪了下来,将自己的双脚触碰到了冰冷的泥地上,然后………摔了下来。
【疼………】
林岚轻声地说着,一边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现在他可以确定这的确是现实,胳膊处有少许轻微的创口裂了开来,渗出了些许温润的红血;地面泥地的那种湿滑感,让他不禁感到恶心………只是这个追求真实的代价真是太大了,原本那身干净的内衬衣,现在都溅上了泥水………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看着他吗?病人房间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岚听到一个男声隐约地从外面的暴风雪中传了出来,而且语气中还带有些许的不耐烦与焦急。
“对不起,林德尔先生,我这就去查看一下……”
一个中年女声抱有歉意地说道,同时林岚听到外面一阵脚踩雪的吱嘎吱嘎声,离这里越来越近………随后那个声音的持有者掀开了帐篷的帷幕,林岚顿时感到一阵剧烈的寒风从自己身边吹过,冷得自己浑身直打哆嗦………
“哦!我的天哪!林德尔先生!他……..他………”
一个戴着红色头巾的、满脸皱纹的农村老大妈提着油灯刚掀开帷幕,就看到林岚跪倒在地上,费力地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于是当场惊呼了起来,赶忙上前将他小心翼翼地搀扶到了床上,赶紧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后面的帷幕不久后又再一次地掀开,这一次,是那个叫林德尔的男医生,他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白大褂,个子不高也不矮,褐色且齐整的平头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由于光线实在是太过于昏暗,林岚最终还是没能看清楚他和那位老大妈的样貌,只是记得了这些模糊的特征…….
眼下,林德尔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且一脸嫌弃地打量了一下他那一身肮脏的内衬衣,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来,对着一旁正在帮林岚擦拭衣服的中年老大妈说道:
“梅维因,去转告一下旅长,就说这孩子已经醒了,现在签字仪式可以进行了………还有那帮等在外面的家伙,通知他们,可以进来看望他了,别让他们等太久………哦对了等一下,让他们稍微再等一会儿,我要给他做一个全身的检查,时间不会太长,就几分钟………”
那个叫梅维因的护士听到了林德尔的话以后,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轻轻地将擦拭的麻布放在了一旁的挂架上,提着油灯便离开了…….
而在那以后,林德尔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阴险了起来。
………….
“好了………林岚………”林德尔随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份速写本,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0号床病人,于昨日下午1点转入莱茵军团第45旅战地医院接受治疗,右臂和腿部有明显的创口坏死痕迹,建议立刻进行切除手术。该病人较为特殊,请求立即执行……….(翻页)………病人的愈合能力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伤口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并且几乎消失不见,这真是个奇迹………”
他放下了速写本,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林岚,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逐渐凝重了起来………这个时候,林岚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那张如同饱经风霜,但是看上去依旧年轻的脸上,所呈现出的,是一种疑惑,甚至是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嫉妒与憎恨………
林岚也同样紧张地盯着他,心里幻想着那个男医生随时都可能会突然变成一个恐怖的怪物,将自己一把从病床上抓起来,然后活生生地吃掉………
“………我活了这么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病人。”林德尔说着便摘下了自己的金丝眼镜,放在自己刚从上衣口袋拿出来的破旧丝绒布里擦了擦,话语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个时候,林岚看到了上面有两个烫金色的字母刻在上面。
L·K。
“刚来的时候,你的情况比那些要截肢的病人好不到哪里去,右臂开始呈现出坏死的症状,并且在途中还陷入了严重的冻伤…….我们原本一致决定要对你采取截肢手术的方案,但是等到我们准备好手术器具的时候,负责进行主刀手术的阿图克医生忽然发现你的伤势突然开始好转了起来,右手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我一开始是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就算是用魔法强行恢复这种严重坏死的伤势,也至少得到4天左右,不用外敷药剂的辅助的话………但是你却用了不到1天的时间恢复了过来,而且这期间,我们什么都没做,我就这样傻不愣登地看着你这个家伙用你自身打破了我这半生所学的医学知识认知………然后又过了一天,你就醒过来了………你可真是个医学奇迹啊………”
【不好意思,】林岚感觉他这番话有点挑衅的意味,【我怎么觉得你说这番话是对我有敌意呢?】
“敌意?呵,我可没有说只有我对你有敌意,”林德尔背着手缓步走到一旁的折叠椅,以一个惬意的姿势坐了下来,“我只是有点好奇,海拉的继承人,难道真就像那个英雄所说的那么神奇吗?昨天和今天,我算是彻底地大开眼界,果然被神眷顾的人类,就是不一样啊,尤其是曾经屠戮无数生灵的邪神………”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林岚算是听出来,这个医生原来不仅仅是想挑衅自己,他更是想来羞辱自己,让自己彻底地被激怒………现在他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他想下去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彻底闭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他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办法支撑住自己………
林德尔看着他那一副无能狂怒的样子,脸上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但是心里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标。
他决定继续乘胜追击。
“我的意思你应该已经很明白了,没有任何人在这里能容得下你,你必须向所有的艾奇里斯人以死谢罪!我们根本不需要你所谓的救赎,我们的心里只会对你充满憎恨!………你曾经造成的那些屠戮,这些我们永远都会记得!现在你倒是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让那个曾经的英雄简直把你视作为艾奇里斯的救星……..荒唐!你以为过去就算是过去了,可是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国家曾经遭受了多么大的屈辱!尤其是你,简直就是这个国家的灾难!我们的国家,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拯救!用不着你这个虚伪的神来拯救!”
【你!!!!】
林岚气得从床上跳了下来,向着他缓步逼近。浑身被一股黑色的雾气所笼罩,黑色的丝线在其中若隐若现,隐隐颤动着………
“呵!本质还是暴露出来了,是吗?”林德尔坐在椅子上,肆意嘲讽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原来你变弱了!根本就不是像以前人们所畏惧的那样了!你觉得很不甘,所以你就想要靠这种使自己受伤的方式来赢得大家们的信任,从而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蛊惑我们为你卖命,然后将所有的往事都抛之脑后!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你来啊!你把我杀了!揭穿了你心里的那块伤疤是不是很不好受啊?!我虽然不能杀死你,但是我可以把你的真面目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到那时候,我看他们到底还怎么说服士兵让你们留下来!所有的人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彻底将你摧毁掉!………”
林岚突然停下了,身上的黑雾也开始逐渐消散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回到了床上,安静地躺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的神情……….相反,是一丝嘲讽的微笑……….
林德尔正说得起劲,结果林岚突然给他来了一个这样的反转,一时间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按照道理来说,他现在已经被自己激怒了,马上就会扑上来将自己杀死,然后所有的人都会看到林岚杀死他的场景,他的丑恶面目最终会被彻底地揭穿………但是林岚这样地表现让他一时间感到很意外,明明就只差这最后的临门一脚………为什么他居然会变得冷静了下来,还甚至心安理得地继续睡起觉来,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可原谅!
“怎么?心虚了?”他站了起来,随手从一旁的小推车上抄起了一把手术刀,向着病床上的林岚走了过去,眼神开始变得逐渐扭曲疯狂了起来,“是觉得你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与你自身没有任何关联吗?!”
林岚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轻微地呼吸着。
“呵呵,既然这样的话………”
林德尔双手握住了手术刀,对准了林岚的喉咙,高高地举了起来。
“我听说你现在,还是肉身吧?………如果我这一刀下去,切断了你的喉管,你觉得会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即便你死不了,但是这副肉体,恐怕也承受不了那么剧烈的创伤吧?”
“………..”
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既然是这样,林德尔也没有做太多的掩饰。他狠狠地将手术刀扎了下去,扎向了林岚的喉管………
去死吧!
…………
【家人被人绑架的这种感觉,其实并不怎么好受,我说的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