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为满足本能而做的事情
会随着自身的死亡而腐朽
人们为满足他人而做的事情
却能得到永垂不朽
人的灵魂之所以能耐住时间之流
原因如斯
——Moira
◇
早上，我们开车把克罗艾送回家之后，便出发前往昨天新闻里提起的那座仓库。
爱车是一辆黑色的美产SUV，车内空间非常宽敞。因为早上进城的人比较多，所以出城的国道上路况相当理想。
凌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车子真是一个方便的东西。如果要用自律式达到这种速度，不知道需要浪费多少触媒呢……”
“是啊，有些地方，自律式还是落后于科技的啊。不过凌还没有成年吧，暂时还不能学车呢。”在我们的地区，驾驶的法定年龄是在18岁，不像其他大部分地区实行的16岁制。
“嗯。”凌默默地点点头。
没过多久，我们就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外观破旧的老仓库。根据建筑样式来判断，应该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周围杂草灌木疯长，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齐肩。墨蓝色的外墙因为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露出了大面积的灰色墙体。几扇积满灰尘的窗户，无精打采地挂在墙上，像是90岁老妪的眼睛，黯淡无光。唯一醒目的是围在周围的一圈黄色Police限制带。
我和凌拨开各种灌木和杂草，艰难地向这座仓库靠近。
话说回来，这么重要的案发现场，除了围了一圈限制带，难道没有警察把手嘛？
但是，对我们而言，倒是方便了不少。过来的一路上，我还在想要用什么借口让警察放我们进去。
大约摸索了两三分钟之后，我们找到了仓库入口。和整栋建筑物的老旧风格一致，那是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已经很难分辨出它原来的颜色。作为装饰的雕花，有些地方都已经锈蚀、脱落了。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我厌恶地屏起呼吸。
“进去吧。”凌抢在我身前，推开了铁门。
我跟着她，走了两步，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回事？”我停下脚步，刺鼻的铁锈味，让我的胃里一阵不适，“本来以为是那扇铁门的问题。”
“你也注意到了。”凌回过头。
“嗯。”
“答案，应该就在里面的某个地方。走吧。”
仓库的墙壁上，被胡乱地装饰着某种古老崇拜色彩的绘画，乱糟糟地东一张西一副。墙体都被刷成鲜艳夺目的红色。刺鼻的铁锈味，加上经过涂料反射的红色微光，共同形成了一种血腥的氛围。一走进这个空间，我就感觉像是被吞噬进了巨兽的血盆大口。狭长的走道，宛如习惯了茹毛饮血的食道，挤压着、蠕动着的不知道会通向何方的未知感。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外衣口袋。三枚D级的SA，是我为了这次搜查所准备的。禁具SA圣烬，根据物质的压缩程度，一共分为四个等级。A级是最高等级，也是我能达到的最高浓度的压缩量。由于制作A级的圣烬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巨大，所以三年来一共只完成了7枚。当然我也不会轻易地把它们带在身边。
越往里走，光线越来越暗。逐渐地，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个地方有那么深嘛？
“凌？”我不安地叫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身前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她的回音。
“没什么，只是我怕会走散，你看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呢。”
话音未落，我便感到我的左手传来了一阵温暖。那是一只娇小、光滑的，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让我想象出泛着光泽、沁人芬芳的手……
“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伴随着自己清晰可听的心跳，手心传来的光滑触感，以及隐约可闻的凌那轻柔的呼吸声，我极度亢奋地在黑暗中继续走了一段。
凌，她会不会也在脸红呢？
我一阵兴奋，得意忘形地扬起右手。
“啪塔”一声，似乎右肘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开关。一下子，一阵昏黄的光线从我们的正上方照了下来。
那一瞬间，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凌松开了我的手。
第二件，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惨状。
*
巨大、空旷的空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蜕为一座活祭圣殿。
我们站在这座“圣殿”的中心。
混凝土的地面上，七倒八歪的摆放着几张破烂的桌子。
桌子上，除了一滩又一滩干涸的血渍之外，空无一物。
未经粉刷的青褐色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大滩大滩的血迹。
有些像是从喉头一下子喷溅出来的动脉血；
有些看上去像是贴在墙上流血的肉体倒下时留下的一条蜿蜒的血痕；
有些是清晰可辨的血手印；
有些是密集的点状血污；
有些是桥状的血带；
有些是不规则形的血块……
胃里积淀的不适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看来，新闻上说的**派对只是‘派对’的一部分呢。不过，真是令人不快。”凌语带愠意。她边说边走进那些桌子。
“信一，过来看一下。”
我踉跄地走了过去。
凌指着桌上的血迹。
“你觉得这像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沾着血的老旧木桌，对我而言，应该看起来像是——
“咏造阵？”
咏造阵是属于第四物阶咏造专用的一种手法。把触媒按照某种图案排列后，所形成的召唤阵。主要是用来召唤与触媒具有相似形态的物质。没错，召唤是属于第四物阶的高难度咏造。
“嗯，你也这么认为。”凌点了点头，而眼睛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紫色，“你看，这里血液中还有神铭所留下的痕迹，没猜错的话这个仓库是巴萨克的工坊。”
“但是，构成咏造阵的触媒是血。也就是说，列阵的咏使，他想要得到的咏造物和血液有关。如果是动物血的话，应该是可以召唤出相对应的动物吧。”
“如果是人血的话呢？”
“那就是术师的研究范畴了。理论上而言，也是可以召唤出咏造物的……”
“信一，你听说过蛊毒嘛？”凌突然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蛊毒？不是很了解……”
“那是东方的方术士惯用的诅咒手法。在一个密封的容器里，放上成千上百条毒虫，任由他们相互厮杀。留下的最后一条毒虫，将会食尽了所有同伴的血肉，因此他身上附着了成千上万条毒虫的怨念。换句话说，它就是淘汰法则的唯一优胜者。也就能成为蛊了。”
“你的意思是……”
“这里的咏造阵，数量肯定在二十个以上。虽然不知道咏使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有没有足够的生存条件。这么多数量的召唤物，光是想要生存下午，就不得不自相残杀了吧。”
“也就是说，不管召唤出来的咏造物是什么生物，都会像制蛊一样，进入优胜劣汰的过程。”
“嗯。信一，有楼梯。”
顺着凌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有一段朝下延伸的木制楼梯。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走吧，凌。”
“嗯”
*
走下楼梯后，眼前又恢复到漆黑一片的状态。
好冷，感觉温度突然降到了零下。身上穿着的初秋外套已经完全不能御寒了。
我拿右手抱住身体。
“门。”
走到楼梯尽头的凌，回过头来对我说。
“我开了。”
老旧的大门，“吱呀”地发出一声怪叫。接着，迎面扑来更加寒冷的气流。
还有光。
微微的蓝光。
“这是……”
发光的是三个正三角形排列的，充满液体的大型试管状容器。而容器里面，竟然浸泡着人体！
“为什么？”凌非常惊讶地盯着其中的一个容器。
“怎么了？凌知道这是什么嘛？”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蛊毒，巴萨克所咏造的召唤物——异生兽”
“但是，警方不是已经搜查过这里了吗？为什么会没有发现？”
“我也想知道答案。其实，在前几个巴萨克的‘工坊’里，我只发现了盛有异生兽的容器，实体还是头一次见到。”
“异生兽……”我失神地重复着这个词。
“凌，快走吧。”我拉着凌的手，朝门口跑去。
“难得来了，不好好地玩一会就走，岂不是很浪费。”
门口竟然站着一个男人！由于光线非常的微弱，我仅仅只能分辨出他那头惹目的银发。
“你是谁！”凌充满敌意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是谁不重要，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背后的那些东西哦。”男人不怀好意地指了指我们的背后。
我回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容器的格栅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三个人现在完全不见踪影。
“好好享受吧，二位。”
银发男子笑着关上了大门。
“信一！小心点，这里很黑，我可能保护不到你了。”
眼前的凌已然换上了战斗装束，紫罗兰色瞳孔在蓝色的微光中熠熠生辉。
“别忘了，我好歹也是个咏使。”
凌飒然一笑，旋即转过身，“背后就交给你了！”
“Lust！Greed！”
凌也从腰间的图腾处，抽出两把太刀。那柄叫Lust的就是之前见过的银白色长刀。而那柄Greed则是从刀身到刀柄完全漆黑。
“他们来了！我来对付异生兽，信一你去开门。”
“嗯！”
的确，这里太过狭窄，对于使用长剑的凌来说，地形非常不利。
我向门口跑去，但是头顶上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吼叫。
一只异生兽，撕破了上空的黑暗，朝我迎面扑来。
我本能地朝前一个翻滚，蜷缩的身体几乎就快碰到那只异生兽的利爪。
缓过神后，我半蹲着身体，摆出防卫态势。
这种情况下，要活命只能靠自己。
我打量起我的对手。畸化的四肢被肌肉填满，双手异常巨大，指甲已经变成野兽的锐爪。绝对不能被这双手抓住，不然就完了。
从形态特征上，异生兽具有动物和人类的特征，以此逆推，刚才的咏造阵里所用的血液，应该就是人血和动物血的混合。巴萨克果然是个触犯人体咏造禁忌的术师！
异生兽没有给我制定战略的空闲，带着一声怒吼，冲了过来。
我跳到身后的一张桌子上，右手指间已经夹上了所带的三支SA。它们里面装着一样的浓缩。
“Ice! Constraint-Kontakt Vor erweitern!（冰！约束接触！正前展开！）”
我把圣烬中的物质散布方向定为运动轨迹的正前方。由于自己无法精进一步地控制浓缩物质解禁时的咏造形态，所以只能给到一个粗略的散布方向，以免自己被爆炸式的浓缩物质所伤。
三支圣烬在一刹那变成了三块巨大的枪状冰柱，直刺异生兽的身体。即使是D级的圣烬有和枪击相当的威力。
尽管视线状态并不好，但是知道异生兽大致位置后掷出的三枚圣烬成功地覆盖了正前方的大片区域。对手不可能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但是，的反应非常迅速，在冰枪即将贯穿要害的一刹那，举起了钢铁一般的双臂，护着了头部，冰枪虽然全部命中，但都没有伤到怪物的要害！
——别小瞧我了！
““Die Form aller Dinge, Changement par rapport à la loi（万物之形，随律而变）”
“Objekter kennung, der Ice（对象识别：冰）”
“Abandon de l'expansion quadratique prototype（舍弃原型，二次展开）”
伴随着我的话音，深深地插在异生兽头颅正前方的那条冰枪，一瞬间改变了外形。舍弃了原本的宽度，以更长的冰刺的形式再度释放。
用律能改变咏造物的外形，是第三物阶的咏造技巧。我只是掌握了一点皮毛。虽然依旧粗糙不堪，但是这点对于贯穿肉体而言，已经足够了。
“嗷！”冰刺穿过了怪物的手臂，深深地扎进了它的左眼，进而一鼓作气地刺透了那颗狰狞的头颅。由于脑组织被破坏、冻结，它没有再做抵抗，朝后倒了下去。
“当啷当啷——”浮在空中的三支约束器，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像弹壳一样，掉到了地上。
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信一。”
凌赶过来跟我汇合了，不过看样子，这些家伙相当棘手呢。就算是凌也很难保持从容自如，而我也已经没有圣烬了。
“那些家伙反射神经太发达了，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砍到。如果能让他们不上窜下跳，就好办多了。”
“不让他们上窜下跳，就可以了么？”
“嗯”
“凌，交给我吧。”
我有了一个不错的点子。
但在这之前，先要争取到时间，让凌听完我的计划。
——看样子要用神铭。
——但是我对这种触媒的性质还是一点都不了解。
——不管了，先试试看。
“律能释放，共鸣开始。触媒确认：神铭。通路制作完成，开始植入。”到此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毕竟和触媒共鸣，是卐门咏使的拿手好戏。
——不管怎么样，先把我和凌保护起来把。
“咏造开始”
由于神铭是无形的触媒，因此我推测它的属性应该更接近与火门。于是我选择的是火门中，最容易掌握的风的咏文，作为咏唱的初调。中调选的是第三物阶的咏造手法。末音描绘的是盾状物体的外形。
“Caresser la terre a balayé le vent du ciel（轻抚大地 席卷苍天的风啊）”
“Jeter touchez pas la forme coagulent en entités（舍弃不可触之形，凝聚成实体）”
“Protégez Une posture, de reproduire le monde（以盾甲之姿，重现于世！）”
“哈！”我把右手掌心指向天空。靛色粒子展开了一层透明的薄膜，把我和凌包裹在中心。
虽然和盾甲的形状有点差距，但是起码作用是起到了。剩下的两只异生兽完全不能攻进来。
——成功了！看来利用神铭这个触媒，我能够达到的咏造手法会更多样！
“听我说，凌……”我赶紧把我的战术讲给凌听。
“原来如此，不错的点子。”
“嘿嘿，我数到三。三、二、 一！”
在一瞬间，我收起了神铭，和凌两个朝着相反的跑去。
两只异生兽一下子不知道该追哪个，似乎因为没有达成共识，反应迟了一秒。
然后，一只紧紧地跟在了我的身后，另外一只应该在凌的背后。
跟我的预料一样！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三角形分布两个底角处的容器，和他们背后的空间。
“嘿！”
“嘿！”
飞速绕过容器后，我们运动的情况顿时改变成相向而行。
而异生兽果然还是死死地跟在我们的身后。
这样一来。即使视线昏暗，也能估计到对方身后的异生兽运动轨迹了吧。
“凌！”我大喊一声。
“啊，看到了，清楚得看到了！”
我连忙弯下腰。
在我和凌擦身而过的瞬间，一道黑色的闪光贴着我的脑袋掠过。身后的异生兽，似乎没有猜到这个剧本，被拦腰斩断。
凌没有停下来。借着奔跑的助力，跳上了对面的墙。轻旋腰腹，然后双脚发力一蹬，手上的银白色利刃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凌飞身落在我的旁边。同时，追着她的那只异生兽，连呻吟都没来得及，倒在了血泊中。
这两把太刀是何等地锋利！冰柱也只能勉强穿透异生兽坚硬的体表，而这两把太刀却能没有任何阻碍地斩断，这就是受谕者的咏造物所能达到的实力嘛。
“解决了吗？”
“嗯，” 她起身，收起了那两把长刀，“信一，做的好。”
“嘿嘿，”我被凌表扬得有点点得意忘形了，但还是强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为人师表，不能太过轻浮。
“别发呆了，快去追那个男人把，他可能知道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