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4日,天气,晴,除夕。
“要——过——年——啦!”伊莉斯看着电视上正播放着的新年春晚节目预告,开心地大叫起来,像是没过过年似的。脸上洋溢着小孩子般掩盖不住的喜悦与期待。
“过年过年呗!咋了?往年不都这样过来的吗?”我方才正翻看着这两个月来记录下的点点滴滴,看到她兴奋的侧脸忍不住也有些想笑。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迎来了新的一年,我和伊莉斯相识竟也有两个多月了。
“嘿嘿,也对啊,每年都过年,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是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呢!”她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长发放在手上绕了又绕,虽然脸上的表情被压了下去,但开心的情绪还是暴露得一览无余。
我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保持了大概一尺的距离。我也不太清楚此举有何意义,但总觉得靠的越近反而会越紧张,越容易说错话。
“你没有自己的家人吗?过年也不回去看看?”我问她。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脸上的神色顿时黯淡了许多:“我……已经没有家人了。父母都已去世,奶奶又不知所踪……我早已习惯独自一个人生活了。”话语中并没有任何哽塞,却又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恭神乐和伊莉斯都是从异世界来的人,一个想要杀我,一个出手相助;一个是畏罪潜逃的犯人,另一个是伸张正义的警察,但偏偏我却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正被搜捕着的血族少女。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更加坦诚,更容易理解,也更体贴别人的意思。她有时开心起来也很疯,伤心也会掉眼泪,笑起来不矫揉造作,怒起来不拐弯抹角。倒是那个恭神乐,虽说他一向很有绅士风度,但我却怎么也看不透。
伊莉斯为什么会变成罪犯,这个问题我从来没问过她,也一直不太想问。至少现在,她在我家里短暂的得到了庇护,但这一来好几年的时间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的。我怎么也无法相信她是个为祸一国的杀手,再怎么说恐怕也只是曾经被别人利用罢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想提起你的痛处。”
“没事,这些事我早就不介意了。”她平静地看着电视机的屏幕,波澜不惊。
“但为什么不回去呢?你来到这边这么多年了,就算没有家人,过年回到家乡看看也总不过分吧?”我忍不住追问。
“家乡?我没有家乡。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血族的领地就被以人类为首的各族侵略殆尽,现在的那片土地上早已没有血族的立足之地了。”这一次,她没有表现出一丝的难过,反倒是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不用感到惭愧,那边的人类和你们并不一样。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人类没有其他任何种族可以与他们抗衡,也不需要为了种族的存亡而绞尽脑汁地谋划。虽说单纯只是让我感到不适,但确实是个和平的世界。血族向来以其他种族的血液为魔素供应的来源,若不是有着真祖级别的纯正血统谁也无法克制住自己吸血的欲望。这样的种族理所应当不被人理解,但我们终归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立场不同,仅此而已。”说完,她突然一改原本黯然严肃的神情,拽着我就拉到了自己的旁边来。
“诶诶诶?我……没必要靠那么近吧?”
“好啦好啦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今年过年好歹能有个人陪本小姐聊聊天,就不要这样问这问那的了!开开心心地不好吗?既然知道本小姐受了那么多的苦,就对我好一点,敬重一点,我才不在乎过往的那些事呢!”
她的突如其来的情绪转换让我猝不及防,但的确活跃了气氛,也对,新年之际,不适合哀思过往,最重要的还是珍惜当下,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是过去。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一定也一样大有不同,又何必去计较这些。
“啊哈哈,也是,毕竟是过年,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就在今天啊我收到了社团联合委员会发给我的通知,从今天开始咱们的古文字研究部就正式成立啦!”看到她高兴起来,我也不忍败兴。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太好了!那也就是说,你的心愿算是达成了吧?”
“哈哈,多亏了你呀伊莉斯,谢谢你这两个月以来的热心帮助,新年你有什么愿望,说给我听听,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我一定全力去办!”
“愿望……大概有,不,暂时还没有……”她突然纠结起来,苦思冥想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初一晚上南湖那边可是有烟火表演的呢!如若不借着这次机会来创造一些美好的回忆岂不是太可惜了。
“对了,伊莉斯,愿望的事你回头再想也不迟,明天晚上在南湖那边有一场烟火晚会,往年一向办得很热闹,愿意陪我一起去看一场烟火表演吗?”
等等,这不就是约会了吗?新年的晚上,我和伊莉斯,两个人坐在湖边,欣赏满天烟火,这是约会吧?怎么看都是约会吧?我突然紧张脸红起来,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回应。
“嗯,那好,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要跟着你!”她调皮地笑了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让我情不自禁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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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向来没有守夜的习惯,新年夜当晚,家人都已就寝,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鞭炮声,看着月色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这也真是的,明明年年都去南湖看烟火,但哪年也不似今年这般紧张过,也许是因为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也许是因为伊莉斯答应了与我一起去,总之,不能就这样简单地去,总觉得需要好好准备些什么。
我取下床头的挂坠,放在台灯下仔细地擦拭。说来也奇怪,这块翡翠一般的环形玉石挂坠似乎含有某种荧光的物质,即使在黑暗中也一直散发着微弱的亮光。玉石外层似乎经过了独具匠心的雕琢,与其说是挂坠,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枚被穿在细绳上的戒指。当年霜把它交付给我的时候,我只知道这对她来说一定是很珍贵的宝物,但如今看来恐怕价值也的确不菲。
睹物思故人,我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那时候过年的时候比现在更有味道,我和张帆还有小霜总是三人一起,走街串巷,总爱找着人家门口烧的香火,一脚踩碎,然后拿香灰盖个小土丘,一有人来就跑,结果被邻里几户人家找到家门口告状。唉,现在想来,却也只能感慨时光易逝,昔人不再了。
也许有一天,现在也会变成过往,只剩下那颗翡翠般的玉佩,在漆黑的夜空中幽亮,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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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春到堂前添瑞气,辉盈庭中起福星。”伊莉斯顺着门楣,歪着脖子念道。
“怎么样?我自己用毛笔写的门联,字还不错吧?”我颇有些得意,这幅对联是我的心血之作,从十几张作品中选出的一副最好看的。
她盯了半天,就说了两个字:“不懂。”
额,我寻思我的字再怎么难看,也不至于丑到认不出来吧。就算真的认不出来,看破不说破,象征性地夸我两句也好啊……
“字倒是写得有些模样,但整句话怎么看都不通顺。春到堂前,春是谁?辉盈庭中?那又是什么意思?不过虽然看不懂,读起来倒是朗朗上口。”她若有所思地说。
啊,这么说来也是,想必贴春联定是人类才有的习俗,伊莉斯不熟悉这种特殊的文体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便让我到一个陌生的国家,我也不太可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学会他们所有的文化形式,更何况是跨种族的文化隔阂。
“春联啊,当然是这种形式啦。像诗,但比诗词更加短小精炼。“春到堂前”只是一个修辞,这两句话翻译起来就是,愿春天速速来临携来祥瑞,愿家中蓬荜生辉福星高照。”我简单地做了个解释。
“原来如此,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写诗的天赋?”她笑着问我。
“那倒不是,这个对联是我从网上抄的,要说自己写,我怕是没那个水平哈哈。”
“这样啊……”她似乎有些小小地失望。
也的确是,年年家门口都写门对,但我从来也没想过自己去创作。至于写诗什么的,近体诗还好,古体诗的讲究就多了,不仅平仄要压好,韵脚也得注意。我虽然喜欢古文字,对于古体诗也有自己的爱好,但却少有尝试过动笔去写。
等等,要说写诗的话……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