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就奇怪了,叶叔今天又不在咖啡厅,我事先也没有告诉过他关于今晚的行程,他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南湖呢?难道说他知道这是我们家历年来的习惯?这条短信没头没尾的,也没说清楚要去干嘛,我完全摸不着一点头绪,只好直白地回复:“叶叔,您怎么知道我们今晚要去南湖看烟火的?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去正新路找您啊?”
半晌,也没见叶叔回复。这消息就像投了块石子到池塘里一样,彻底鸦雀无声了。我连续回复了好几条信息他都没有动静,打电话也是一堆忙音,我只好无奈放弃了尝试。
既然叶叔让我去,那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并且还不想告诉别人,真是奇怪。不过叶叔向来为人诚恳正直,一定是真的遇到了急事,否则断不至于这样仓促,晚上我还是去看看吧。正新街向来热闹,虽然年初一可能人比较少,但也犯不着担心人贩子什么的。
我摸了摸藏在单肩包里的礼物盒,有些担心又有些期许。现在已经快八点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最多十分钟就能到南湖,剩下的时间在八点半之前还可以逛逛街买些花灯之类的东西玩一玩。可现在看,今晚的交通反常地很堵,明明是年头,这么多车难道都是赶着去拜年的吗?
“这样下去能不能赶得上看烟火都是问题啊……”我有点慌。
“耐心点吧,谁知道今晚这条路上的车辆那么多,恐怕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和我们一样去看烟火的,估计今晚的南湖人也不会很少,咱们可得做好看不到什么东西的准备呐。”坐在前排的妈妈回头看了我一眼,郑重其事地说。
“看这路况,恐怕还早着呢!”司机操着一口方言搭上了一句。
我看了看伊莉斯,她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掩饰不住脸上失望的神色。倒是妹妹夏可秋正拿着手机一会儿不停地拍着窗外的景色,似乎想趁此机会发个朋友圈什么的,一点也不在意目前我们的处境。
我摇下车窗向车前方望去,车队排得很长,似乎前面发什么了什么事故似的,所有的车都停滞不前。后面倒是还不断有新的车辆加入,在这不起眼的小城Z市还真是一个奇景。
等不了那么久了!我也不再顾及什么尴尬不尴尬了,转头问伊莉斯:“伊……路梓墨,我记得你很能跑的吧?”
“很能跑?哦,是啊……等等,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懵。
“那好,咱们两个先跑过去吧!也许快的话半个多小时就能跑到了,总比在这里塞着要好!”我拉住她的手,不料被她弹开了。
“不,不用了,其实……我也不是那,那么急着想……想去看烟火。”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
这……本来不是很期待的吗?难道真的是讨厌我了?
连妹妹也帮她说起话来:“哥,你那么着急干嘛?往年不是都看够了吗?”
“可往年是往年啊,年年都有新花样,更何况你是看过了不错,但梓墨她没看过啊!”我有点急了。
“我……不看也没事的。”伊莉斯神情黯然,小声地说。
“没事?怎么没事了?我认识的伊莉斯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对于想做的事情决不姑息犹豫,蛮横强势却又充满元气温柔体贴的大方又可爱的女孩子,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向困难妥协!”我故意提高了音量,妹妹在一边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才不是!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完美!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尽会说这些不切实际的好话!”伊莉斯竟然气呼呼地争辩起来,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在拥堵的马路上下车的确不安全的!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几十分钟嘛!就算看不到,到时候一家人逛逛街也好啊。”司机师傅也一并劝我。
我只好作罢,松开了门把手,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车窗外,月亮的光晕在薄薄的云层里上下翻滚,时隐时现,像蒙上了一层灰,整片星空也跟着一起黯然失色,我的心情此刻也是坠入了冰点。之前先是丢了手机,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从晚饭后伊莉斯就一直都躲着我似的,好不容易晚上一家人出发了,又遇上了严重的堵车。今天各种各样的不顺让我郁闷至极,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才会在年初一遭此不幸?
“路梓墨,你这次就听夏太的,和他一块先跑过去吧!”
“唉?”
妈妈居然罕见地站在了我这一边,她转过头对伊莉斯说:“难得过年的好机会,你们现在跑过去应该还能看得到,可不要因为堵车就错过了!想去就先去吧,注意路上安全就行!”
伊莉斯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妈,您认真的?”我诧异地问。
“还等什么啊,跑起来啊!再不做决定就迟了!”她笑着朝我眨了眨眼。
我突然明白了母亲的意图,立刻打开车门,不顾司机师傅紧张的劝告,拉着伊莉斯的手就跑了出去。这一次她没有反抗,只是跟着我的步子愣愣地跑在我身后。我俩的步伐像心跳那样急不可耐,穿过大街小巷和车水马龙,相比停在原地等待漫长的车队,这种做法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不管怎样,只要能让伊莉斯看到这场花火盛宴就好!不试着跑一跑,又怎么能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然而当我俩气喘吁吁地抵达南湖湖畔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成群的游人往回走的情形。烟火刚刚放完,剩下的似乎只有卖花灯的商人和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了。
我瘫倒在南湖公园的长椅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空洞地看着漆黑的天空。现在我是真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前功尽弃以后反而轻松了许多,看不看烟火其实也就那会事,本来也不是来看烟火的,图个欢乐而已。
伊莉斯默默地坐在我身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神情很专注,我便没有去打搅她。休息了一会儿,我从路边买了个孔明灯,拆开包装撑起来,放到伊莉斯面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马克笔,递给她。
“写下来吧,把你的心愿写在上面,然后我们把它放飞后就回去吧。”我对她说。
她从默想中脱离出来,有些好奇地看着我手中的孔明灯,伸手触了触它的纸质外壳,然后疑惑地看着我:“嗯?这是什么?”
“这是孔明灯,是我们这儿的一个节日风俗,原理和热气球差不多,在上面写上一年的心愿,然后看着它升天,据说愿望就会实现。”我解释道。
“这样啊,原来还有这么温柔美好的祝福方式,借以星语,还以心愿,真好……”
她抚摸着灯罩,怔怔地看着那红色的外壳白色的灯芯,突然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唉?等等,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啊?虽说没看成烟火,但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吧?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慌了起来,急忙握住她的手。
“生你的气?生什么气?不,我没在哭,我没哭,我只是想起了以前过年的时候,大家也是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每一个人都像你对我一样那么好……可惜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和我一起看这场烟火了,只有我一个人侥幸还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和指望……我对不起他们……”
她推开孔明灯,用双手抱住膝盖,头埋了下去,似乎很不想让我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原来是睹物思人啊,我为我居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而感到有一丝内疚。至于她口中的“他们”,我并不知道是谁,但我明白那一定是一群比我更加让她信任,与她亲密的人。我没有见证过朋友或是家人的去世,所以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痛苦,但我知道这一定很难释怀。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人只要还活着,就有价值有意义。那些爱你对你好甘愿为你而牺牲自己的人,是他们的存在使你更富有意义有价值。所以别难过了,我相信他们一定像我一样,都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地生活。今天是我不对,我没想到看烟火会让你想起那么多伤心的事情。”原本我还以为最沮丧的人应该是我,反倒是让我先安慰起她来了。
她埋着头,一字一顿地说:“夏太,你能出生在这个世界,真的,真的很幸福。”
“我知道,我是很幸福啊。但要说去年一年让我最幸福的事情,那就是遇到了你啊。”我调侃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幸福呢?”
我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尽管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适,但这是我能想到最温柔的安慰方式了。她全身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抗拒。
“好了好了,没事的,你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放孔明灯吧!”
她终于抬起了头,闪着泪花认真地端详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告诉我:
“夏太,过完这个年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