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北镇,两三个穿着厚实皮甲的男人来回走动,正准备打开小镇北边的大门,其中一人拿着扫帚,将门后的碎雪扫往路边,免得在开门受到阻碍,蹦裂了朽木般的户枢。
每当他回忆起上次镇门坏了后,那个老木匠修完门过来漫天要价的情景,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但一想到这么一大笔是从自己手里交出去的,心中不由得直呼肉疼,想到这,他瞥了眼街边不远处的一个木匠铺,好巧不巧,他瞥见了一个正在卸下店铺的门板,头发糟乱花白的老头,他顿时头皮发麻,连忙回过视线,生怕那老头发现自己在看他。
那人是木匠铺隔壁铺的老板,性格极其古怪,每当有人盯着他看,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会狠狠地瞪回去,那眼神竟是能瞪得人背脊发寒,没来由得一阵惶恐。
那老头平时也不知是干什么营生,时而卖茶,时而刻章,有时还会给人算卦,可无论做什么都成天坐在铺子里,从来没人见他出门过,十分惹人生疑,店铺也因此一直生意清淡。
心中暗骂之前那老木匠坐地起价,又顺带啐了几句之前那个古怪老头,手上的扫帚虽没停,但嘴上也骂骂咧咧个不停,看得周围的同伙心中暗笑,不过也说没什么,然是见惯了他的风癖。
凛北镇位置偏僻,与其他地方的行商往来不算频繁,一日下来进进出出的马车不会超过十指之数,而这北门更是冷清,靠近雪山的位置也使这里比其他地方更为寒冷,时不时会有连厚皮衣都防不住的彻骨寒风自山上吹下来,除了上山采药和打猎的镇内居民,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在这进出,守门的卫兵也比其他两个镇门要少,只有五六个人来回轮换,要不是镇门一定要派人看守,压根不会有人愿意在这里干着环境恶劣又毫无油水的活。
见雪清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人上前去卸下了门栓,遂伙同另外两人拉开这扇老旧的厚木板门。
这门才拉开一半,离门缝最近的那人突然惊呼一声,匆忙后退,惹得另外两人也跟着后跳几步,分散开来,以为门外有什么下山的野兽。
“怎么回事,又有野兽蹲门了?”
先前拿扫帚的那名年轻人问着,拿来一杆木柄长枪,有些跃跃欲试,在这寒冬里,无论是皮毛还是鲜肉,不管是自己留着还是拿去出售,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不,好像是个人。”
“人?这才刚开门,哪会有人在外边,你看错了吧?”
他一听是个人,顿时没了兴致,朝门缝边走去,打算亲自看看。
“哟,还真是个人。”
朝门外看去,一个衣着鲜艳而怪异,形体单薄的身影在雪地里正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那人低着头,右脚腕上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步子很小,动作也很僵硬,一步长一步短,不像是正常人在走路。
那人影脑袋低垂,把整个面容都沉入到阴影之中,额前混杂了冰渣的黑灰色短发刘海摇摇晃晃,其中隐约有两道含义晦涩的目光断续扫出。
此时才刚过破晓,天光昏暗,不远处的山林看上去影影倬倬,其背景下的那道人影也显得有些虚实难辨,配合他那诡异的动作与目光,使人不禁感到遍体生寒。
在这种时候从北外过来,任谁都能感觉事情的反常,李袁身为门卫,自然是要上前盘问一番,可却被另一个稍微比他年轻的中年人拦住了。
“这人不对劲啊,嘶,老李,你说这不会是什么孤魂野鬼吧。”
那个被唤作老李中年人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听他这么一说,再看去时心中已经有些发毛。
“去去去,少说这些晦气话,青天白日哪来的孤魂野鬼,就算有,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东西缠不上咱们。”
“可,可那要是见人就收的恶鬼怎么办。”那人望了望天,心想着现在也不算什么青天白日啊。
眼见那道人影越走越近,在场三人都沉默不言,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诡异。
一滴冷汗不知从谁身上滴落在地。
“都杵这儿干嘛,是人是鬼,去问一问不就知道?”
提着长枪年轻人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扯了扯嗓子,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来……来,来者何人!?”
这声音任谁都能听出没什么底气,可在场其他人却没感到有什么丢人,毕竟鬼这种东西,不动声色就能要人命,某种程度上比洪水猛兽都要令人畏惧,要是让他们来喊这一句,不见得就比这个年轻人好上多少。
那年轻人喊完话,就像是根棍子般杵在门外,架着长枪一动不动,紧缩的瞳孔死盯那道人影,不敢多喘一口大气,其余两人躲在门后,各从门后两边探出半个脑袋,和他一同望着这诡异的来者。
只见那道人影似乎听见了,脚步停滞,额头缓抬,逐渐露出了阴影中的容貌,此时三人的心也跟着提了上来,生怕看见民间画作上描绘鬼怪那狰狞可怖的面相,皆是做好了撒腿就跑的准备。
然而,在胆战心惊的等待后,那怪异的少年突然像是重心不稳,朝身旁的雪地里栽了进去。
“这……”
三人对视一眼,都显得有些愣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世上诡异之事何其之多,多少人因此丧命,安分守己即可。”
两人听言皆是点头,立于大门两侧,不再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