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暴风雨前夜XI
穿过街道，我和莉娅来到了个类似集市一样的地方。
周围有不少挑着担子，推着板车，上面满载蔬菜水果的人们。
除此之外还有吆喝揽客的渔夫和屠夫，显得格外热闹。
在散发着微弱腐臭，油脂和血腥味的摊铺前面，莉娅停下了脚步。
“啊，莉娅姐姐！”
突然传来了类似小女孩那样稚嫩的声音，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有什么人撞到了莉娅，被她背在身后的我也跟着晃了一下。
“缇娜（Tina）。”
我看不到莉娅在做什么，但是从身体的动作幅度来判断，她现在大概在抚摸那个叫做‘缇娜’的小女孩的脑袋吧？
那个充满铜臭味的小鬼会做这种事？
真是令人惊讶！
“爸爸，莉娅姐姐来了！”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急促的跑步声，年幼的女孩离开了。
而莉娅则站在原地，一股奇怪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血？
是血啊！
莉娅的长袍上面沾满了血污和碎肉，全部都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带来的吧？！
奇怪的是莉娅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耐性地在原地等待。
半分钟后，小女孩带着她的父亲来了。
“莉娅，好久不见啦！”
大叔张开了双臂，给了莉娅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
莉娅身上的腐败臭味更浓了！
果然是这样吧！
小孩子都是跟大人学的，因为父亲是这样的家伙，所以女儿也一样吗？！
“这是经过我改良的秘制熏肉，香料的配方和以前稍有变化，但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上的……怎么了，莉娅？”
“迈克叔叔（Uncle Mack），现在方便说话吗？”
莉娅将将手里的什么东西（钱？）交给了大叔，然后把我的箱子盖打开，将一大串熏肉扔了进来。
有没有搞错啊？！
几乎是在那散发着奇怪腥臭味的肥腻熏肉触碰到的我的脸上（舌头）的瞬间，手忙脚乱的我连忙将它纳入到了道具栏中！
这可真是千钧一发，我差点就要向那团恶心的腐肉献出自己的初吻了！
“有点儿紧张呢，可以等我下班了以后再来找我吗？”
“不行。”
“……”
莉娅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对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缇娜，你可以先帮爸爸看一下店吗？”
“好的！”
缇娜奶声奶气地回答着，然后像只兔子般一蹦一跳离开了。
“怎么了，莉娅？”
“这儿说话不方便，去那边的小巷子里面吧？”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把缇娜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啊！”
“也是啊……今天提早打烊怎么样？”
“这是？！”
“一枚金币，这样的话，今天的营业额就达标了吧？”
“我不能收！”
大叔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莉娅的请求。
“莉娅小姐是店里的常客，将上好的部位做成熏肉留给你都不是什么问题，但这样的钱我决不能收！”
“放心吧，是干净的钱。”
“即便是这样，如果不是自己勤勤恳恳，，努力挥洒汗水赚来的钱，我都不回收！”
这就是所谓的老实人吗？
没想到在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啊！
我还以为早已经灭绝了啊……
“五分钟也好，哪怕在这里也行，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你！”
“但是钱不能收！”
“没问题，只要你能听听我说的话就可以！”
莉娅将钱收了回来。
“是悄悄话，所以可以蹲下来吗？”
“……”
“什——？！”
接下来的对话我听不清楚，只知道男人似乎吃了一惊。
“明白了吗？因为是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知道这件事。”
“确实，最近来买肉的人比以前多就是这个原因吗？！”
“是啊，因为去大森林附近狩猎的猎人变少了嘛。”
“莉娅，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可以接受我一个请求吗？”
“嗯？”
“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带着缇娜去避难。”
“你不准备一起走吗？”
“不，我不能走。”
“因为梅森先生（Mr.Mason）的原因？”
“莉娅，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已经不想再次看到灾难的重演了！”
“但你这样也许会死，就算缇娜成为了孤儿也没关系吗？”
“这……”
“我知道梅森先生对你有恩，但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将自己年幼的女儿抛下，这真的是一位父亲该有的模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莉娅有些激动起来，她的语调变高了。
“抱歉，莉娅，我和缇娜的性命都是梅森先生救来的，如果没有他当初的出手相助，我和女儿大概已经随着妻子一起离开人世了吧？所以，知道灾难即将降临的现在，我是不可能将牧场的大家弃置不顾的！”
“为什么要纠结于这种事情，难道活下去不是最重要的吗？！”
莉娅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这也是她的演技吗？
“莉娅，可以接受我的委托吗？”
“你要我怎样和缇娜交代，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父亲去送死吗？！”
莉娅的声音已经大到了我了让我皱眉头的程度。
为什么这么激动啊？
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
是勾起了她的什么痛苦的回忆吗？
“莉娅……”
大叔顿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再次开口说道：
“抱歉……你只要做缇娜的保镖就可以了，酬金是5金币可以吗？”
大叔说着便将某种金属的东西放到了莉娅的手里，金属互相摩擦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因为这个世界的货币不管数量是多少，只要是同一种硬币，都是以1枚的状态呈现出来。
换句话说，大叔交给莉娅的至少有两种……不，三种硬币。
金币，铜币，和银币？
假设是这样的话，已经精确到铜币的程度，难道说——
“这些钱是我所有的财产了，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我就只好去找别的冒险者了？”
被我猜中了啊，大叔真的把自己所有的钱都交给莉娅了？！
顿了一下，大叔继续说着：
“但他们大概会失败吧？和缇娜这么要好的冒险者，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吧？”
“……”
“而且，我也不太放心将这些钱交给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相信我呢？”
“可以让缇娜露出那样的笑容的你绝对不会是坏人吧？”
“不可能，真正的坏人是善于伪装的！”
莉娅带着哭腔吼道，此时的她早已失去了往常的冷静。
与此同时，这异常的举动似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原本周围的喧哗声一瞬间小了很多。
“莉娅，你绝不是坏人，因为坏人是不可能为了我这样的屠夫冒这种险，更不会竭尽全力劝我一起离开，所以，我相信你。”
“……”
莉娅没有说话，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双肩正在微微颤抖，所以就算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大概也可以猜到现在的她是一副什么模样吧？
羞愧，愤怒？
亦或者是因为对方拒绝了自己的请求而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后悔？
假设自己没有实话实说，而是编了一个谎话，也许就可以让父女同时获救？
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并不是莉娅本人，但有一点我是明白的，那就是她绝不是为了钱而做出这样的事。
在森林里听到莉娅说自己有想要救的人，我还以为是曾经一起结伴旅行过的冒险者，亦或者是什么达官贵人，可以趁机狠狠榨取一把。
但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在集市卖肉的屠夫和他年幼的女儿。
虽然会制作熏肉，但味道实在很难闻——没错，比起以前在莉娅身上闻到的肉干的香味要差远了！所以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制作的吧？
换句话说，我实在不明白莉娅有什么理由要救他们。
但莉娅却这么做了，甚至还着急的哭了出来……
我试图将所有的一切联系在一起。
莉娅为什么从未说过自己的过去，为什么对主动送死的父亲有这么大的反应——
啊，是这样啊！
年幼的莉娅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只是个小女孩罢了，触景生情，突然勾起痛苦的回忆什么的也是无法避免的——
“爸爸，怎么啦？”
在我想心思的时候，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家的香料用完了，缇娜可以帮爸爸去莫妮卡阿姨（Aunt Monica）卖一些回来吗？”
“可是那里好远？”
“缇娜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这点距离对缇娜来说只不过和在广场上散步一样，对不对？”
“嗯……”
“乖，莉娅姐姐会带你去的哦？”
“真的吗？！”
缇娜惊呼道，情绪瞬间高涨起来。
这个小女孩还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真的哦，而且你还可以带上这个。”
“哇，好棒！！”
缇娜发出了尖叫声，那个大叔给了她什么东西了吗？
是毛绒玩具吧？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拽着高大父亲的手，在玩具店的橱窗前，看着巨大的毛绒布偶，双眼冒星星的小女孩的模样。
“太好了，这样就可以读给莉娅姐姐听了！”
读……是故事书吗？
不，这么年幼的孩子还看不懂吧？
所以应该是连环画那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书籍的价格，但这应该不是什么太便宜的东西，更别说是画满了精美图案的卡通连环画了。
“是的呢，这是最新的《胆小的哥布林吉米》，莉娅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哇，万岁！最喜欢爸爸了！”
高高低举起手中的书籍，缇娜欢呼着给了自己的父亲一个热烈的拥抱，还不忘在他的脸上留下响亮的吻。
而大叔则将缇娜抱了起来，然后笑着离开了。
只剩下莉娅站在原地，望着逐渐远去的父女两人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