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一医院。
当那道急迫匆忙的影子从身旁掠过时，
欧阳顿住了脚步。
“陆远？”
“……”
“欧阳！”
一声喊后，欧阳不解地转过身去，回：“嗯，来了！”
办公室内。
欧阳主动问起。
“刚才那个人来干嘛？”
“你说陆先生？”
“嗯！”
“哦，他突然跑过来咨询了一些关于女性假两性畸形的问题！”突然，好奇的问欧阳，“怎么，你认识他？”
欧阳扶了扶镜框，隐隐显露担忧。
“嗯，认识。”又接着问，“他还问了些什么？”
“其它倒是没什么了……”似乎想起什么，“对了，他还想调取前几个月一个急救病人的病历！”
“……”欧阳情急之下，问，“你给他了吗？”
“这个倒没有，我没这个权限，所以拒绝了。”
“嗯……”
“怎么？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刚回来就苦着脸啊？”
“哦……没什么……”
…………
…………
无声的黑夜。
轿车如脱缰的野马奔驰在街道之上。
陆远一脚踩下刹车，甩出去的车尾瞬间滑过路面的水坑，激起一道水帘。
车内，他眼底汹涌的暗潮渐渐沉成了湖底般的黯绿色。
“陆远啊陆远，你真的太蠢了！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吗？你太可悲了，她从一开始就是个女人啊！她浑身上下你都见过了，你竟然还会怀疑这点？”
“那天晚上，你以为她仅仅只是被你父亲打了这么简单吗？哈哈……”高进的笑声宛如魔障，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还被喂了堕胎药！”
“你父亲亲手杀了他的亲孙子，杀了你跟她的孩子！”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醒了之后就失忆了，是因为她不想再记住你！她恨你，恨陆家！恨到封闭自己，恨到想忘记一切跟你有关的回忆！”
“哈哈……”
“……”
……
还有医院里。
医生的话。
“按你说的情况，你的朋友患的应该是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病症，但她本质上还是女性，染色体为46XX，经过简单的手术之后，她的女性生殖系统应该已经完全恢复，因为在怀孕的基础上，她必须要有健全的女性子宫和卵巢，否则她是不可能怀孕的。”
“……”
…………
坐在黑色的皮椅里，陆远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随之，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欧阳的电话。
就在拨通的那一刻，他忽然胸口一滞。
她的失忆是因为高进所说的那些吗？
万一欧阳的回答也是这样怎么办？
哪天她万一恢复记忆后想起这些，她还会原谅我吗？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
可是，当这一切猜想在欧阳口中终于得到了确认时，他握着手机的手忽然一紧。
紧接着艰难地放下了电话。
耳旁响起欧阳的话。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有必要瞒着你了，我当初跟你说过的，你不了解她，所以当你决心疏远她的那刻，你一定会后悔的……”
是啊……
会后悔的！
只是没想过后悔的滋味竟如此这般噬心刻骨！
数月前的画面依稀历历在目。
当她决心跟自己坦白，将录像带交给自己的那刻，他像个逃兵一样疏远了她……
还有在仓库门前，她浑身是血……
他明明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可笑的是他那刻退怯了，然后在他犹豫的空隙，不过短暂的几秒，就已经让她坠入地狱！
没错！
是因为自己的犹豫和退怯把她推下了地狱！
还有自己父亲的威胁，
以及令人不齿的手段！
……
车内安静了，
安静的仿佛没了呼吸。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雨丝打在玻璃窗上，寂静无声。
当雨珠急促地，噼里啪啦的敲打在车窗之上时，影子微微倾斜地映衬在表盘之上，他缓慢抬头，望着玻璃窗外清冷的雨夜。
在昏黯地车窗上，雨夜将他的面容映衬出凛然的寒意。
……
车子漫无目的的开着，脑中一遍遍的过着两人之间过往的画面。
终于当车子开到居酒屋的路旁时，他躲在黑暗之中，发现了那道忙碌一天后略显疲惫的身影。
空无一人的道路旁，车子隔的很远，他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方向。
……
她以前喜欢高高束起的马尾，此刻温顺地披散在肩上。
记不清多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她了，
她还是那个她，却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她。
他瞬间觉得心脏被直直插了一刀。
想要立马冲过去抱住她，可身体里另一股力量扼制了这股冲动，这股力量是对她的愧疚。
……
雨丝交织在车顶，透过玻璃，只能望到路边朦胧的街灯和隐约闪烁着的招牌。
终于，当她起身上了公交后，他才不甘地闭上眼。
“她会原谅我吗？”
问出这句话后，他犹豫了。
握着方向盘的指骨微微发白，随后一拳重重砸在喇叭之上，尖锐的笛声划破了长空，像是在咆哮。
…………
…………
滨湖区的小院内。
陈鸥将从店内带回的宵夜放置桌上，而后转身进了浴室。
不久，当她裹着湿漉漉的毛巾从浴室内走出来时，欧阳已经不知何时回来，在见到她时微微一笑，随后若有心事的回过头去。
“快把头发吹干，天气变凉了，小心着凉。”
欧阳的语气淡静无波。
愣了下后，陈鸥转身回了浴室。
当一切收拾妥当，她才重新出来坐到了欧阳对面。
“这些是我做的，怎么样好吃吗？”
欧阳点头，笑容勉强。
她好奇地尝了尝，问：“不难吃啊？怎么你看起来不太喜欢的样子？”
“好吃。”见她失望，欧阳认真的看着她，“真的！你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是吗？”陈鸥这才开心。
“嗯……”
“那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有心事？”
“……”
欧阳低头没有看她，他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因为，陆远现在已经得知了真相。
他隐隐担忧，万一陆远得知这一切后，想要再次介入她的生活该怎么办？
那自己还能再像以前那样任由她一步步陷进去，然后伤的遍体鳞伤吗？
“你到底怎么啦？”
陈鸥的询问迫使着他无法凝神静气的去思考这些问题，所以他只得假装无事。
随后，郑重其事地问她。
“小鸥，如果哪天你想起以前的事，但是那些事会成为困扰你的魔障，你会怎么办？是接受，还是选择逃避？”
“怎么问起这个了？”陈鸥疑惑地看着欧阳，眼睛里满是茫然，“我也不知道，不过妈还在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忘记恨才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缅怀一笑，她接着说道。
“所以……我想我应该会接受以前的事吧，因为逃避只能让恨继续扩散，现在这样我挺知足的，不想再过得那么累。”
“……”握着寿司的手顿住，欧阳直视她的双眼，满是不忍，“那你能忘掉他吗？”
“他？”
她稍显犹豫。
最终又坚定地回欧阳。
“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现在自己对他没有恨。”
“没有恨？”
“嗯！”漫不经心地趴在桌上，陈鸥侧头望着墙上那副相框，“妈说过，太爱一个人才会恨，那我现在不恨他了，是不是也代表我不爱他了……”
“……”
欧阳愣住。
看着伏在桌上的那道像只慵懒的猫一般的身影，欧阳不忍地暗暗叹息。
都说猫有九条命，可你已经丢的所剩无几，真是只傻猫！
随后，他眼神渐渐笃定地看着她。
在心底悄悄告诉自己，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被别人伤害，
就算以现在这种身份，也要一直守护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