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草场，气氛安静。
即使老金平日里表现的再冰冷，依然抗不住烈日的灼热，禁不住汗流浃背。
虽然训练艰苦，但陈鸥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而老金同样倾心去教。
倔强的眉头面对一次次的呵斥，从没有过妥协。
但一次次失败，正如一个榔头不断地击打着陈鸥的自信，直到她再一次失败后，两人停了下来。
老金的身影高大，在烈阳下拉出长长一道影子，陈鸥筋疲力尽地跪倒在他的影子下，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怎么，要放弃了吗？”老金问。
陈鸥拧着眉头，攥紧了拳头，低声回：“我试了所有办法，可是我做不到，我太没用了……”
“起来！”老金呵斥道，“如果你连这点挫败都接受不了，那么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隐姓埋名的生活一辈子吧！”
许久，陈鸥沉默着。
她低头注视，逐渐攥紧的手掌里握的满是沙土。
突然，连老金都未料到，陈鸥将手中的沙土扬起，老金顿时被迷了眼睛。
下一秒，她迅速起身将掉落的短匕捡起向老金冲了过去。
……
呵呵……
草场有风刮过，顺带着也扬起了老金的笑。
他转身面向陈鸥，而陈鸥也慢慢收回了刚才横在他喉咙的短匕。
“很好，你终于开窍了！”老金的话里有满意的成分。
然而陈鸥却高兴不起来。
无数次的失败和汗水，终于赢得了一次不光彩的胜利，可对她而言，这没什么值得庆祝。
所以面对老金的赞扬，她没有回应，依然只有沉默。
对于她的反应，老金又如何不懂她的心思。
相反，恰恰是因为太过了解陈鸥的性格，所以他今天的训练目的就是要她明白，有些时候想要获得成功，就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
“今天给你的训练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因为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输的人依然是你……”老金将她手中的短匕夺过举在手中，“在刚才的训练中，你一直被这个东西影响，你太过依赖这把短匕给你的错觉，让你错误的以为只要有它，你就可以威胁到我，所以你所有的尝试都是以它为基础，那么在训练过程中你的手段就无比单一，不懂的变通！”
老金随手将短匕甩出，在一旁的人型靶子上，正中红心。
在一旁站着的陈鸥看着老金的举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记住，武器只是工具，使用的方式灵活多变，要根据你对局势的判断去准确的利用！同样，我们身旁的所有东西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武器，就像你刚才用沙土一样，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不要去在意你的方式是否光彩！”
“因为你要做的并不是和别人进行一场公平的比斗，这不是比赛，如果你不够聪明不够狠，那么死的人只会是你，而不是你的敌人！”
接着，老金走向人型靶子。
继续道：“我现在没有任何武器，假设这个靶子是我的目标，我同样有一百种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干掉它！”
说罢，老金走向靶子，在交错的瞬间利用张开的虎口迅速地在人型靶子的喉结上‘点’了一下，动作到这里戛然而止。
“人的喉结是最脆弱的部位，当我们没有武器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可以对目标造成最大的伤害，只要目标失去反抗的能力，接下来你就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去完成最后一击。”接着，老金严肃道，“但是所有这些行动之前，你要做到一点，伪装自己！”
陈鸥若有所思的凝视。
老金继续讲解。
“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下面这些话我要你认真听！”老金的眉头，头次露出严厉，“你现在不再是以前的陈鸥，或许以前的你能做到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但是现在的你无论再怎么恢复都不可能再回到你最好的状态，即使你超越了以前，可你的上限已经被你的身体限制，你无法成为一个可以依赖身体强度的杀手，所以你必须要懂得怎么去利用你现在所拥有的条件！”
“……”
“这是今天的训练中，我要你从中领悟的道理，而你今天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在用蛮力，你渴望正面的赢我，但很抱歉，如果今天你的目标换做别人你可能依然会失败，因为你永远无法去准确判断你的目标有什么实力，并且将来你的目标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积累沉淀了很多年的家族力量，武力练到顶级往往有可能连他们的一句话的力量都抵挡不住，他们的能力超乎你的想象，甚至一个顶级杀手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个随手就可以杀掉的蚂蚁！所以，我要你明白，你必须要靠你的头脑，哪怕你的手段不光彩甚至是卑鄙，但你要时刻谨记，你要的是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达成你的目标！”
老金的话令她想到陈文，可她这次没有发火，她突然想到陈文又是在什么样的处境下，一步步变成那个令她恐惧的人。
“即使是变成像陈文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么……”陈鸥默默问。
可老金听得真切。
他厉声回：“她的经历比你更惨痛，你如果一直沉迷在过去，对过往的事难以自拔，那么今天我所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她确实做了很多违背初心的事情，但正如我所说的，她一样有她的坚持，不管这条路上她做错了多少事情，我都会毫无条件的去帮她，今天的你就像昨日的她一样，我肯帮你不是因为你是她的女儿，更不是因为同情你，而是我同样坚信有一天，那些站在高处遮蔽了天的人，会一个个被拽落，到时这片天是黑还是白，那是你和她的选择……”
嗡……
当老金话落时，陈鸥大脑一片嗡鸣。
那些词句组成的画面下，她仿佛一只不肯屈服于命运的蚂蚁，在黑夜的笼罩下，艰难的前行。
在此之前，她面前的路有无数条，可却没有明确的方向，可此刻，她心中坚定的看向天空找到了方向，只有爬得足够高，才能将着黑暗捅破一个窟窿！
而这条漫漫长路上，权力将化作她的翅膀！
“老金，有空跟我讲讲她的事吧……”陈鸥语气平静的道。
老金行径她的面前，在走过去的瞬间，告诉她：“她的事只有她有资格对你说，如果你想听，就自己走到她的面前，她会告诉你！”
“……”
陈鸥抬头，看向的不是老金，是天空的某个方向。
那一刻，她似乎解开了很多心结，放松了许多。
但紧锁心头的死结仍然存在，这个结不再和陈文有关，而是陆远倒在她怀里时，用血凝成的。
在老金即将走远时，她终于开口：“老金，他还活着吗？”
“……”
老金的脚步停顿，却没停下。
“他死了。”
“哦。”声音里有压抑，却异常平静，“知道结果就行了，我会替他讨一个公道的。”
老金背对着她，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可终究还是沉默着走远。
…………
…………
国内，杭城陆宅。
门口的铁门紧闭，将来访的车辆拒之门外。
片刻后，杨婧摇下车窗，摘掉墨镜。
“开门，是我。”
守门的两人见到是杨婧后，依然没有后退。
其中一人道：“福叔吩咐了，任何人不放行！”
杨婧的目光逐渐冰冷：“即使是我也不行吗？”
“对不起杨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
“你！”杨婧不忿道，“福叔是这里的管家，而我以后是这里的女主人，我以女主人的身份来看望陆远不行吗？”
“抱歉杨小姐，您现在还不是这里的女主人。”
“……”
许久，杨婧带回墨镜，冷声道：“那好，你替我向福叔传达几句话，告诉他替我好好照顾陆远，还有……如果陆远在他的照顾下没有醒过来，那我会把所有的责任怪罪到他的身上！”
守门人不卑不亢地回：“我会将杨小姐的话一字不差带到，请回吧！”
杨婧没再继续为难，转头吩咐司机道：“我们走！”
……
杨婧走后不久，陆宅湖边的小屋外。
福叔恭敬地立在一旁轮椅上的身影后。
那道身影消瘦异常，苍老的面容下，威严依旧存在。
湖面的风缓缓吹过，福叔上前将准备推动轮椅。
这时，那道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他转身面向福叔，清晰的面容入眼，若是陈鸥此刻站在他面前，必定会感到无比的震惊。
因为，那张脸正是对外宣称已经死去的陆振华。
福叔恭敬上前搀扶。
陆振华问：“陆远醒了吗？”
“少爷他还是老样子……”
一声叹息悠长。
陆振华似乎更加苍老了一分。
“这盘棋不过才下到一半，杨家就已经害我差点失去唯一的儿子……”随后，在福叔的搀扶下，陆振华一步一步走向湖边的小屋，“杨婧这个小姑娘刚才来说什么了？”
“她还是执意要进到家里来，虽然已经告诉她少爷还在昏迷之中不宜见人，但她似乎对您这边起了疑心。”
陆振华无奈笑了笑。
停下道：“杨家的人没有一个省油的。”
“老爷，之前您将计就计，借着陈小姐的手对外宣称死亡的消息，目的就是想看一看杨家那位老爷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可眼下少爷为了陈小姐又差点遇害，家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了，虽然按照您的吩咐清空了所有内宅的人，但是这个时候如果再没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估计用不了多久，家里就会彻底大乱了。”
陆振华的神态轻松。
眼底里的老气逐渐被往日的凌厉取代。
“杨家的人是不见到我的尸体就不会轻易下定论，这些日子里，陆远在的时候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即使清空了内宅也不会怀疑太多，现在陆远出了意外，那些怀有异心的人自然会开始着急，可眼下失去了主心骨的陆家还没有乱，杨家会怀疑到我这里也是情理之中……”
陆振华顿了顿，问：“亚文出事多久了？”
“已经快一年了。”
“真快啊……亚文虽然人在里面，但迟迟没有个结果，想必杨家在背后应该动用了他们的力量去做保，不然没有理由他的事情还被耽搁着没有盖棺定论！”陆振华陷入沉思，“无论是杨天华还是杨婧，他们的所作所为如果没有那位老爷子的点头，也折腾不起来什么风浪，放任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女明争暗斗，即使连亲孙子被害也都能忍下，想来杨老太爷应该早就明白，时代是要进步的，他们这些沉积了多年的家族力量势必有一天要被取代，与其被取代，不如早点把力量转移洗白，远航这些年发展的太快太好了……
所以才会被他盯上，这次联姻说好听点是杨家想和陆家共同繁荣，可杨老太爷的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我终有一天会死在年轻一代的前头，到时候没了我这堵墙，杨家的布局和手段才会真正的显现出来，到时候陆远真的能抵抗得住吗？
一旦被杨家得手，远航也只会沦为杨家洗白的工具，到时候雀占鸠巢，从此远航改姓杨，在时代的更替中，杨家会以我陆家的心血作为寄居，即便往后没了杨家，可杨家依旧会以另一种存在的方式继续辉煌……”
“难道就没办法改变了吗？”福叔同样有些不忿和不甘。
陆振华却不焦躁。
似乎再大的风浪也不过是云淡风轻。
“既然杨老爷子名义上为了孙女想与我陆家联姻，那趁着这次就干脆遂了他的愿，不请君入瓮，又怎么能发现暗藏着的狼子野心！”
福叔不解，问：“少爷出了事后，杨婧已经顺利坐上了远航的第一把交椅，如果放任下去，将来迟早有一天远航的里里外外都会成为她的人，这段时间连家里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如果少爷不是一直昏迷而是直接死掉，恐怕他们早就投奔杨婧去了……！”
“这样反而不是更好吗？放任他们去吧，不破不立，这次的危机要么成就我陆家更进一步，要么就成为杨家的垫脚石，没有多余的选择。”到此，陆振华笑了笑，“老伙计，老都老了，还敢再跟我一起争一次吗？”
福叔的眼底里闪烁着激动地光，回：“既然老爷都这么说了，那阿福和您一起再年轻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