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姐姐......”
举着天火圣裁直达华脖颈寸长的星遥,眼神充满杀意,面色冰冷的沉声着。
“我跟你一样,在这个世上,我认你是我最值得尊敬和信任的友人,为此,我同情你的遭遇,为你感到愤恨,为你而悲伤,也愿意放下成见与骄傲,与你促膝交谈,平和尊待。但是——”
“我不希望在我身边有着『天命』的人。”
“我记得在那些时日里,我给你和苍玄她们讲过我的往事。”
“那是我变成这样的根源。所以......”
“你明知我对『天命』的偏见。”
“你明知我对『天命』的愤怒。”
“你明知我对『天命』的憎恶。”
“你明知『天命』对我做的事情......”
“说实话,华,若你真的一直谨记着我和你的约定,那你也应该明白,一些禁忌是碰不得的。”
“可你不但碰了,你还乐在其中,乐在其中也就罢了,你还顶着这么个身份来见我,来寻求我的理解和信任,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星遥的声音着实在颤抖,也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华也是睁大眼睛着眼睛,听见了她的诉说,看见了她对自己的不满,对自己的失望,对自己的悲愤......
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而星遥也没有再继续多说哪怕一句话,只是在把控着力道,紧紧握住手中的天火圣裁,给她足够的考虑时间,让她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星遥此时心中已经不想考虑任何事情。
她的念头只有一个——找到答案。
过了大致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华才睁开自己的青眸,转而抬头对上星遥那双璀璨的桂金双眸,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我并不否认这个事实,星遥。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若非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也不会走上这条浑噩又不知方向的道路。”
“你知道的,我乃浮萍之水,游离于各处徘徊,哪里需要我,我就会去哪里。我的职责是守护神州,这不止是同伴们与我的约定,也是我作为计划执行者的首要目标,任何事情都万不能及其之上。”
“但,也许是我错了吧。”华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而又强起的笑容,“你们以及小玄的离开,外加上使命与期待,我忽略了人情冷暖,不愿再接触人事,怕俗世产生的别离让我忘怀,让我悲痛,让我愧疚...『不理俗事,斩妖除魔』成了我唯一的指标,我不在乎,亦不记得,只知亲力亲为,消灭入魔者——绝不容情崩坏的爪牙肆虐神州。”
“可能就是由于这一印象,才导致我那七徒起了杀心吧。我不太记得了。我不知道她们是否真的恨我,真的憎恶我,真的想要把我这个『师傅』剔除出这个世界,真的为了复仇而一路伪装从而指剑于我......太多太多的原因似乎都出在我的身上,可我一无所知,一无所云。”
“冷血无情,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懂人心。”
“——”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后悔,然后,我死了,死在了七把剑上,就在那天晚上。”
“直到二十年后,我在一处石室醒来,后来才开始寻徒之旅,询求她们对我刀剑相向的理由,直至终结。”
“她们本不该死。我并非『真凶』。”
“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失去力量的我满意苦恼着无法达成使命的痛苦——我只心想着要守护神州。那时的记忆很大一部分因为脑袋受到重创,很多地方都想不起来,但唯独这个,我时刻铭记着,于是,来自西方的异乡人,也就是天命的大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他向我使出援手,并提出了合作条件。”
“『天命替我守护神州,我则加入天命。』”
“所以,就成了你如今看到的这副样子了。”
尽量概括下还记得的部分,华终于是有功夫喘一口气了,但见下颚处的烈火仍未消失,略微思索后,她便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我先说明我的立场和过来的理由吧。我与他只是合作关系,互相利用罢了,然后,我接到了奥托传来的任务,说这里爆发了不同寻常的崩坏能反应,所以特派我来看看,索性,我就想着可能是你苏醒了,这才直奔这里。那根羽毛让你我依旧产生联系。”
“......”
听完华的一席话,星遥蹙眉深思,反反复复的想了半响后,这才舍得用十分低缓的速度放下天火圣裁,看似仍在犹豫不决自己的决定,但她还是面对这位故友放下了利剑,重新扔到了火炉里。
星遥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而垂头丧气似的,整个人都不好的那种,弓腰驼背,慢慢悠悠地才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不停轻敲着自己的额前,看上去十分苦恼。
“......”
没了相应的话题,本也不大会说话的华,索性也跟着不再多言,只是在沉默中等待着星遥再次出言,下达定论,连茶也不喝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寂静。
“啊,烦死了!”
气愤的声音瞬间打破沉静。
星遥气冲冲地绕过桌子走到华的面前,然后拎起她的衣领,对着略显迷茫的她恶狠狠的说道:“华姐姐,你听好了。以后,要是你敢对我做着违背本心的事情,就算你我是朋友,我也会毫不犹豫打烂你的嘴脸。这一次,看在你诚恳认错还有情面上,我不会继续追究你的过错,只希望,你能不是『卧底』就好。”
“我不会的。”华认真的说道。
“好,这是你说的,我相信你会遵守约定。”
也许律者的态度都是这么反转无常,才刚一发完后,转头可能就开始变得轻柔起来。
星遥放下华,为她仔细梳理了下凌乱的衣角,整理好后,选择靠在了她的身边,说道:“还希望华姐姐你不要介意我的行为方式,没失智般的直接拳脚相向,已经是最大的收手了。”
“怎么会?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这样才是你吧。”
华毫不介意的将手顺其自然的搭在星遥的肩膀上,“能够理智对话的律者少之又少,脾气躁一点什么的,只要在可接受范围内,以我现在的观点,其实...也不算不行吧。”
“听华姐姐的语气,是见过这个时代的第一律者了?”
星遥又恢复一脸笑盈盈的样子道。
但华却微微一震,“你知道?”
“推测罢了。”星遥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随后又说道,“对了华姐姐,我想仔细地问一下,那个叫奥托的家伙,真的只说了教你来调查崩坏能反应的缘由,而没有其它的吩咐吗?”
“你这么一说......”华微微低头,揣着下颚,回想片刻后,蹙眉抬头道,“关顾着看你了,差点忘了件事,奥托他好像说过,要我来调查昨晚研究员们消失的原因,因为是在崩坏爆发后的同一时间出事的,所以特叫我来巡查。”
想到这,华忽然又转头望向窗外,深深地看了一眼外面还在蹲马步的四个孩子,随之震声道:“你该不会真的杀了他们,然后截获了这群孩子吧!?”
然而,面对华这副模样,星遥却是淡漠的肯定道:“是我做的,我亲手杀了他们,然后把这些孩子带了回来。”
“...为什么?”华的脸色和语气一下子冷了不少。
看见华这副样子,星遥却是嗤笑一声,然后默默的又往自己的杯子和华的杯子倒了茶,这才说道:“我知道华姐姐你心地善良,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允许无辜的生命遭到屠杀。可你觉得,我杀的那群人真的无辜吗?”
“就据我所知,天命的那群研究员,往往都是些丧心病狂之辈,毫不避讳的说,就是群打着为了人类未来的幌子而在暗地里做着枉为人道之事的『恶魔』。”
“说直白点,我讨厌这群披着人皮的禽兽,像这种家伙,别说杀了,千刀万剐都是应该的。连最起码的尊敬生命都做不到的垃圾,不配活着。”
说完,星遥又指了指屋外的孩子们,言辞凿凿道:“你知道吗?我问她们那群人要带她们去哪的时候,她们跟我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要去一个更大,更暖和,更好的家,为此,她们才坐上了那辆车,离开了那家只有一个孤寡老人开的孤儿院,可是呢,就从华姐姐你的言论来说,那群家伙根本就不打算给他们家,不然的话,凭什么隐瞒着老人,隐瞒着小孩,还给他们如此厚大的希望?告诉我,华姐姐,就凭这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
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虽然以往她也问过奥托暗地里到底在做什么,但每次得到的回答,无非是提高崩坏能武器所需要的崩坏能上限,提高崩坏能储备量,以及研究自制“人工圣痕”等实验项目。
华从未追究过这种事情。
暂不提奥托是否欺骗和有意隐瞒自己,那些研究结果可是实实在在,做不了假的,而且她一直主观认为一件事,那就是“人体实验”作为文明进步必不可免的项目之一,哪怕作为“禁忌”项目,可要是为了人类能够战胜崩坏的话,那伴随牺牲就肯定是无法避免的。
作为曾经被做过无数人体实验的华,深知这种事情的残酷,因为这种事情必定遭到人们的质疑和猜忌,别忘了,这种行为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其实都是一种无法接受和令人悲哀的行为。
在实验期间,根本不知道能死能活,为人类又能造就多大帮助,对未来的期待在那一瞬间也会一并消亡。
——你并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死的刹那会有多少人会为你惋惜,而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展现价值,有没有发挥余热,有没有起到作用——他到时只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一但失败,自己很可能会被无情的抛弃掉,然后无助的走向灭亡的道路,直至死亡。
所以说,这项实验严格来说,是充满危险和枉为人道的,但偏偏为了文明需求,以及为了早日战胜崩坏的期许,这些实验有必须存在。矛盾一直都有,却从未光明正大的浮出水面,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即便华知道这些,也不会过于计较这些事情(毕竟本职任务只是帮忙消灭必要的麻烦以及崩坏,其他事物对于她个人而言,想管管不了,管了也不知继续怎么办),可有一点,却是无法容忍的,那就是对毫无尊重之意,对生命无敬意之心的人。
假如真如星遥所言,这些女孩在那群人眼中真的就只是为了顶替“实验体”不足的“素材”,那么华就有理由相信,做这些事的人,恐怕早就利欲熏心,心性都已经扭曲的不成人样了。
也许,星遥是对的,错的更应该是天命。
可跟Mei博士相比,恐怕就只是个希望“理解”的“小事”罢了,毕竟这种事情在上个时代,可谓是屡见不鲜。
但不用的是,一个是已经陷入绝望,必须要做出斗争和无尽的牺牲,才能换来短暂胜利的文明。
而另一个,也就是现在正在发展的文明,一切都还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希望这种东西也并非萤烛之火,在这种状况下,真的还有必要做出如此残酷的筛选实验,去为了更多人的幸福和理念,而牺牲一群被随意抛弃,而且默默无闻的小生命吗?
这么一想,华顿时两手无措的犯了难,陷入了更为深刻的思考。
但越往深处想,疑惑和矛盾地地方却也是接踵而出,得到的结论也是与众不同,可以说十分杂乱无章的同时,又保持着某种特殊的规律——一种步入深渊呵和死亡地规律。
可现在的局面,还多亏奥托控制的好,既没有过快发展,也没有懈怠发展,一切在表面上,至少完好无损,在广众人民面前,也是鲜明亮丽,充满期待的愿景。
恐怕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结果。
这种事情,其实真的挺没办法,也无法迁就的。
就算错了,可只要在前进,在多数体会不到这些的人,就一定会说类似“这是必要且正确的”的含义。
恐怕就算是亲自询问奥托,也一定会死咬不开口的,那些特殊地方,也一定会不会让自己看见。
他需要一个实力强大且至少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那么一些肮脏事情虽然可以表露,但某些更黑暗的东西,恐怕除了他本人,无人知晓。
算了,这类话题想得太多,只会平白获得浮躁和疑惑。
这种事情,以后是一定会得到伸张的。
反正这类事情,像自己这样的人,是插不上手的。
连人生都被别人一直左右的家伙,何其有资格谈论别人呢?
想到这,在星遥目光一刻不停地聚焦下,华果断开口并转移话题道:“到了时间,丑陋的地方自然会被收拾掉,我们无足插手。与其想这些,不如还是说说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吧。”
“哼。”
星遥哼了一声,等了半天的答复,结果只是个转移话题的幌子,这让她稍显懊恼,但也即刻转瞬即逝她便想明白了,毕竟她也知道,人类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是消除不掉的,要想得到救赎,还是需要人类自己亲自来,就算是暴力,也不是能够随意插足的。
“实话告诉你吧华姐姐,我接下来的打算,就是离开这里。”星遥恢复冰冷的脸色,负手转向看去屋外的孩子们,“包括她们。作为被追寻对象,跟着你走也只会惹上麻烦。”
“你的意思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对,奥托既传消息,相应的监控,以及增派人手之类的事情,他的确会做得出来。这个男人也真是的,永远都要把事情抓在手里,不是能控制的,他永远都不舍得离手。”
“没错,而在此之间,我还要做一件事情。”
“何事?”见星遥转向过来,华又疑惑道。
“为了在接下来避免被虫子天天纠缠,我必须要让后面的掌权者清楚,什么是能惹的,什么是不能惹的。”
“我要见他。”
“『奥托·阿波卡利斯』。”
此言一出,华当时就觉得自己心肺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