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绑在木台上。
好高的木台,台下聚拢的人在她那昏沉沉的视野中看起来就像一群虫子。
“烧了它!烧了这只魑魅!烧了魑魅就能下雨了!”
愤怒的吼叫声像浪潮一样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来,震得她有些头脑发晕。
“阿平……你在哪儿,阿平……”
她四处寻找着男孩的身影,这才发现男孩也躺在另一个高台上。周围聚集着一群穿着诡异,头戴恐怖面具的人正举着火把绕着他跳着舞。
“你们不要碰他啊!”喊叫让伤口处传来剧痛,让她又一次差点儿晕了过去。
有人站在阿平所在的高台上朗读这什么,声音忽高忽低,言语晦涩,她就只听到了一句,“公子为魑魅所惑!当为其祓禊!不然,家国必遭大祸!”
“你们……你们放了他!”
少女挣扎着,背部的贯穿伤让她说话都感到吃力。
而就在这时,原本还处于癫狂状态的众人突然安静了。
日光也昏暗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聚集到同一处。
“天神……天神降临了……天神降临了!”
少女转头去,母舰漂浮在她头顶的上空,一点点沉降下来。
所有的人都顺势跪倒在地上,混乱中,谁都没注意到一只红白相间的小动物,爬上了少女所在的高台。
“波塞冬!”
【目标确认。实施营救。】
小动物费力咬开捆住少女腕部的绳索,失去支撑的少女一下瘫软了下来。
【检测。身体受伤。受伤部位。背部。受伤指数:75;受伤程度:严重。】
“波塞冬!快!快去救阿平!”
小动物走到高台边缘,立直身子,朝着男孩所在的高台摇了摇尾巴。
【距离测定:12.11122128个幽单位;越过难度:100;可能性:无】
“那你联系母舰!让他们帮我们把阿平救走。”
【通讯。由于设备限制,目前暂无法完成这一任务。】
“波塞冬!想办法啊波塞冬!”
【演算。可行方案推导:无。】
“要你何用啊波塞冬!”
就在少女举着那只小动物不停摇晃着,逼迫其想办法营救男孩时,从母舰上落下了有一道银白色的光柱,光柱笼罩住了少女所在的整个高台。
然后,处在光柱照耀下的少女和小动物一齐浮了起来。
“等等!再等等啊!还有阿平!我答应带她一起走的!再等等啊!”
无论少女怎么挣扎,她就像沉溺进了深水,不停在半空中打着滚,却完全不能阻止自己向母舰飘去的状态。
“阿平!阿平!”
她对着愈来愈远的男孩大喊着。
“等我!阿平!”
男孩躺在高台上,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两人的视线刚巧交汇在了一起。
“我会回来接你的!等我!阿平!”
少女的身影彻底没入了飞船之中。
……
说到这,铱痛苦闭上了眼睛。
“但是……我却食言了……”
……
——我要跟你走!我要去你们那个没有战争的地方!
……
一滴泪珠在意间滑落了下来,沿着铱的脸颊落到了下巴。
“对不起……”她轻声道着歉,低下头,悄悄擦掉泪痕。
一直处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的李洛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给铱递餐巾纸,她看着擦着眼泪的铱,轻声问道,“铱小姐……你说阿平问过你很多问题对吧……”李洛眯着眼睛,用一种沉沉的语气追问道,“对于那些问题,你还有印象吗?”
铱不知所以地看着李洛,在李洛目光的催促下,她才犹豫着点了点头,“刚开始的一些有些还记得,后面的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刚开始的就够了!”李洛赶紧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书桌前,嘴里嘟囔着“应该就在这儿啊我昨天还抄了的……啊!找到了!”她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册子,然后拿着册子跑回到铱的身边,“你说吧铱小姐……”李洛把册子翻开,用一种坚定而满是期待的目光看着铱,“能想起多少就说多少。”
……
“你这头发是染的嘛?竟然是银白色的好漂亮啊!”
“呀,你的睫毛和眉毛也是银白的,这个妆画的好带感啊!”
“你美瞳是哪买的,也太好看来吧!是淘宝店嘛,推给我一下吧!”
一群女生围绕着同样穿着校服的铱,在后台出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我说……你怕不是疯了吧……”丁仪看着因为被太多的人围住,而有些慌张的铱,又看了看边上笑眯眯的李洛,“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把一个外星人带学校来?!”
“拜托我是在帮你好吧!你那篇《山鬼》背下来了嘛?”
“……基本差不多了……”丁仪有些心虚地转过脸去。
李洛一如既往地白了他一眼,“还有十几分钟就上场了,你跟我说基本差不多了?”她看了看涨红了脸,一副不知所措模样的丁仪,又看了看被众女生围住,被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问得焦头烂额的铱,“所以啊,我不是来救你了嘛!谁让我们是发小呢!”李洛这么说着,一,把搂住丁仪的脖子,把嘴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哎?!”丁仪下意识嚷出了声来,“不是,这……这能行吗?”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她能答应嘛?”
李洛扬了扬眉毛,“放心吧!”她用力锁紧丁仪的脖子,“我有办法让她答应!”
这么说着,李洛的唇角划过一丝自满的狡黠。
……
“打工?”
李洛拍了拍手,“没错!这是你给我打的第一份工!就抵你未来生活费了!”
“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没事,你上去的时候照着这个读就行了。放心吧,我已经跟波塞冬确认过了,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李洛把一个信封递向铱,“成交么?”
“也不是不行,不过……读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是我们星球上的一种才艺表演,叫朗诵,就是把诗和文章大声读出来。”
“这种行为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其中的意义。但你不用管这些,只管读照着纸上读就行。你接受嘛?”
铱犹豫了一会儿,“行吧!”她接过信封正要打开,却被李洛给拦住了,“不急,上台的时候再拆吧!现在……”李洛说着,捏着铱的脸,“咱们先换衣服。”
十分钟后,当铱再次出现在后台时,整个后台都安静了——除了咽口水的声音。
“这个衣服好像有点儿大……”铱拉了拉挂满各类植株的短裙,那衣服对于她而言显然不合身,虽然明明已经用塑料丝把短裙绑紧在她的腰上了,却还是不停往下滑。
“正常的,毕竟一开始不是为你准备的。”李洛一边解释着,一边帮着铱把抹胸整理好,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整理抹胸的动作,直接让几个自制力不强的男同胞鼻血横流。
丁仪觉得自己的的鼻血快出来了,但听到“毕竟一开始不是为你准备的”这句话时,自脊骨蔓延而起的寒意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等一下……这不会是你为我准备的吧!”
“废话,毕竟一开始本来就是你来负责朗诵《山鬼》这一章啊!”
“喂!你到底什么恶趣味啊!你那皮囊下的灵魂果然是大叔吧!”
没有理睬丁仪的吐槽,李洛双手捧住了铱的脸,认真注视着她。
“《河伯》已经快要读完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上场了啊,铱!”
她同时捏住铱两侧脸颊,轻轻扯了扯,目光中淌出分明的期待。
说话间,河伯的扮演者已经下台了,而就在其从舞台上走下的那一刹那,李洛把铱从幕后推了出去。
在她的手离开铱的背,整个身子引入幕后的前一刻,李洛用颤抖的语气对着铱低语道,“这给是你的礼物。铱……”
铱就这么被李洛推到了台前。
好多人……
铱不禁想起一年前和阿平分别那天的场景,当时也有好多人。
不对……那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真的过去好久了啊。
她觉得自己胸口开始隐隐作痛,感觉整个人都要倒在地上了。
台下也开始叽叽喳喳了起来,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质疑着。
“果然……不行嘛,还是我去换她吧!”虽然有点儿心虚,但丁仪总觉得这本是他该承担的责任,实在是没理由去回避这一切。
“可以呀,你准备一下,马上就跟她换衣服。”
“你能不能别那么恶趣味啊!”
李洛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再等等。”她举起的食指停在半空中,眼中倒映着舞台上铱的身影,“无论如何……那份心意,我希望她能亲自收到……”
……
信封!
就在铱感到无比无助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要把信封上的文字读出来就可以了!读出来就结束了!
……
她慌乱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纸上是李洛工整的字迹。虽然是异星球的文字,但因为早已在大脑里植入语言包,所以识别起来并没有障碍。
“若有人兮山之阿……”
她的声音像风铃一样的在空气中震荡出浅浅的无形的风。
整个会场在那一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能行!只要这么一鼓作气读完就可以了!
铱感到了莫大的勇气,她站直身子,继续往下读。
“披薜荔兮带女萝……!!”
——这叫薜荔,这叫女萝,戴身上的话可以祈福驱邪哦!
……
不对……
肯定是……
巧合吧……
……
定了定心神,铱举着稿子,继续用那轻盈的声音咏读着。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
啊……果然……
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铱长长地松开了口气,但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继续往下看,就在下两句映入眼里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
——乘赤豹兮从文狸。
——哇,你不害怕那只豹子嘛?它会吃人啊!还可以骑嘛!好厉害!
……
——辛夷车兮结桂旗。
——这是我们家族的车,很漂亮吧!是用辛夷木造的哦!
……
目光继续下移……
……
——被石兰兮带杜衡。
——这是我母亲做的香囊,里面放了石兰和杜衡,很香吧!送你啦!
……
——折芳馨兮遗所思
——呐,我们这儿呢有个习俗,当你想念一个人了,你就折一朵花,思念呢!就永永远远寄托在这朵花上啦!永远永远,就算凋谢,思念还在!
……
永远永远……
就算凋谢……
思念还在……
……
这给是你的礼物……
铱……
……
就在丁仪困惑舞台上的铱怎么读的好好的,突然跪坐在地,痛哭起来的时候,边上李洛的一句话把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她收到了……”
“哎?”丁仪转过头来,他这才发现,此刻的李洛竟然也和铱一样,泪流满面。
“那个人的心意她收到了!虽然迟了两千多年!但不管怎么样!她终于收到了!”
李洛兴奋地抱住了丁仪,又哭又笑,搞得丁仪狼狈而莫名。
“你先冷静一点儿李洛,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阿平!那个没能等到铱但是一直在等着铱的阿平!”
“阿、阿平?”
李洛做了两个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语气稳定下来。
“屈原的名你还记得吗?”
“什么?”对于李洛突如其来的一问,丁仪更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但,脑海中近乎条件反射般冒出的一段语文课本上的句子,让他一下子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
屈原,中国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
楚国人,芈姓,屈氏……
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