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哐——
兵刃交接的铿锵声响彻整个山特尔堡。
硕大的练习场中,伟岸的身影手握寒冰重剑,连续挥动着发起猛攻。与人齐高的重剑被舞得大开大阖,奔涌着冰雾“嘶嘶”作响,所过之处皆染寒霜,尘土与冰屑随着震耳的闷响四散飞溅。
如此密集的可怖攻势下,娇小的少女却襟飘带舞,在重剑呼啸的风势间闪转腾挪,灵巧的身姿犹如轻舞,一但抓住对方的空挡,便是一套更为凶猛的反击。
两道身影不断地在场内辗转分合,战斗节奏快的令人心惊。到了白热化的时候,爆裂的冰晶碎片已然飞至几十米的场外。
“小佩佩,后面,小心后面!”
“漂亮!”
“加油,要赢啊!”
“哦哦哦!”
以胡佛为首的猎人在远处振臂高呼,那姿态看起来就像演唱会里的狂热粉丝。
我放缓了脚步,扭头向他们望了一眼,略微感到有些丢脸。
“集中精神!”
趁着这个空挡,公爵高举着冰蓝色的巨剑,当头劈下。
巨大的阴影压下来,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的瞳孔剧烈收缩,脚步在瞬间做了变换。
月步!
呼啦——
耳边狂风骤舞,将裙摆吹的猎猎作响。
在没有借助冰柱的推力之下,身体做出极高速度的移动,瞬间掠到十几米外。
轻轻落地。
下一刻,脚下的尘土猛地向外扩散。
嘭!
公爵的重剑落在地上,砸出一声爆炸般的闷响。尘烟爆开,细小的龟裂蔓延出来。
我猛吸一口气,脚趾配合脚踝再次发力。
整个过程用不到半秒的时间,身体再次冲回战场。
左手泛起白雾。
嘶嘶——
只是眨眼的功夫,小臂长的深蓝短刃已然成形,温度极低的霜雾自短刃中迸发而出,将整个半身笼罩。
与烟尘中穿出的巨刃交锋。
哐!
巨响过后,脚下向后撤出一步,身体短暂的失去平衡,再迅速调整过来。
然后踏前一步,抡起冰刃横劈过去。
哐!哐!哐——
“哈哈哈!了不起,厉害啊!”
浑厚的笑声响起,公爵眼中蓝芒大盛。
“侧腰!小腹!头顶!...小心脚下!”
攻势排山倒海般袭来,每一击都携着无与伦比的强压。对于惯用右手的我来说,突然换左手来挥舞武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习惯,应付起来显的无比吃力。
但这是必要的训练。
我一边咬紧牙关奋力格挡,一边寻找着机会发起反攻。冰与冰不断在碰撞,脚下的地面早已冻为硬土,漫天皆是寒霜。
咯嚓。
一声脆响,我心里一惊,连忙向后撤出两步。
手中的断刃碎裂开来。
...强度还是不够吗,为什么总是比不过公爵手中的重剑...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再打下去,我们都要收不住手了。”
公爵指了指手中的重剑,在那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什么嘛,还是有成果的。
那就到此为止吧。
“嗯。”
我乖巧的点头。
身体已经开始兴奋的发抖了。再继续下去的话,我可没有把握能控制住力道。
“怎么样,东西还好使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或者不方便的地方?”
听到公爵的问话,我低头看向双手。
手上戴着一双纯黑色的蕾丝手套,款式相当精美,上面绣有圆盾状的太阳花——那象征着中央工坊的最高工艺。
手套采用多层荷叶边增加了美观效果,长度一直延伸到小臂的臂弯处,手背镶嵌有很漂亮的蓝宝石作为点缀,掌心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使武器不容易脱手。
打眼一看似乎薄如蚕丝,实际上是造诣极高的轻链甲,摸起来很柔软,没有任何的不舒适感。居公爵说,手套的材质混入了少许熔炼后的月亮晶石,寻常兵器根本不可能轻易破防。
除此之外,脚上也穿着同样风格的腿甲,从脚趾一直护到膝盖的位置。就外表来说,与其说是腿甲,倒不如说成黑色蕾丝长筒袜。
再搭配身上与猎人风衣同样材质,具有高防御性能的黑色及膝裙,整体一套看起来就像是...哥特少女。
不得不说,很有寒冬之城的风格...也许是冬之月的风格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这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盔甲...这么说好像也不合适,总之就是战斗服吧。月亮晶石是十三月用剩下的,因为没有多少,勉强只够做出手套腿甲,类似的裙子倒是定制了不少,什么款式都有,训练的时候再也不用心疼会弄坏衣服了。
其实还有一片护心镜的说,被藏在了秘密的地方。
这也是公爵敢对我放开手脚进攻的原因。
“没有,我很喜欢。谢谢。”
既漂亮又实用的衣服,谁不喜欢呢。
公爵闻言开心的笑了起来。
“喜欢就好,不用对我说谢谢的...武器的制作也已经到了尾声,预计再有两天的时间就能完成。对于‘极冰’的掌控,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接下来都要靠你去自行实践。”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再次点头。
极冰,也就是深蓝色的冰,我几乎已经完全掌握了。尽管公爵总夸我天赋异禀,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正是他一直孜孜不倦地对我细心教导,我才能够如此迅速的成长。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公爵还是夫人,甚至帕西法尔,他们对我的关心与爱护,是发自内心的,最纯粹的善意。
这些都是真正对我好的人,就像克莱尔奶奶一样。
一定要报答他们,这和我是不是佩伊洛没有关系。
“武器做好以后,你就会离开吧。”
我朝公爵望过去,轻轻点头。
“嗯。”
“...时间,过的真快啊。”
公爵朝着空地环视一圈,笑的有些感慨。
“你...还记得这里吗?”
我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
在这之后,公爵的眼眸变的有些暗淡。
“这里...以前是片树林,大概十多年前的时候吧。那时候你还小,山特尔堡也没有现在这么大。”
这句话说出来,我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公爵没有再称我为希尔维嘉小姐了。
他一直是将我当作女儿的,这我当然知道。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连我自己其实都已经默认了,因为再没有推翻的可能,事实就摆在那里。
可像现在这么挑明了说出来,还是头一次。
飞尘随风散去,我轻缩肩膀。
公爵兀自说着话。
“以前啊,你两个哥哥喜欢探险,总往这里的林子钻,瞎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带回去...那个时候,你还只有我膝盖那么高吧...小小的一点儿,老是晃头晃脑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每跑一步,扎在脑袋上的小辫子就翘一下,那模样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他们俩比赛谁爬的树高,嫌你小不带你一起。你不听,非要和他们比比,结果爬了没几下,一着急给摔下来了,膝盖磕破一层油皮,疼的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谁扶都不起来,非要骑着我的脖子,在林子里走上一圈,你就不哭了。”
“...你喜欢听我给你讲骑士、讲英雄的故事,可崇拜他们了,有段时间整天在家里叫喊,说长大要当女骑士。结果有一天你剑圣爷爷来城堡做客,给你羞的不行,躲在你妈妈身后,都不敢和他讲话...现在,真的成了骑士啊...”
“...再小一些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摸你的头,头发软软的,眼睛睁的很大,懵懵懂懂的跟个洋娃娃一样。看见你那副样子我就心疼的不行,恨不得把你紧紧搂在怀里,又怕自己是个糙人,拿捏不住轻重,把你给弄伤了...心里实在是...喜欢的紧。”
这些话语,就像是一暮暮记忆的碎片,尽管凌乱,我却听的很认真。
这一刻,他不再是强大的教宗骑士,不再是气度雄远的山特尔大公爵。
他只是一个父亲罢了。
“我记得你第一次走路,记得你第一次叫我爸爸...第一次坐角马车,第一次自己睡觉,第一次吃到蛋糕,第一次看见大海,第一次和我吵架...我记得你的哭,你的笑...记得你所有的模样。”
“...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你,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笑的一点也不哀伤,只是让我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