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就是吧,最少、咳咳,我觉得我是。”他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小妞。下一次,如果你...见到我们这样的人...记得,要砍掉脑袋才行...否则的话,在烧光自己的血之前...我们是不会停手的...”
“...这样做,到底为了——”
话说到一半,蓦然看到瓦拉尔身上的火焰熄灭了。
紧接着,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枯萎下去,头发开始褪色,脸变的无比干枯消瘦,眼球花白无神,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年。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
“不能。”
我马上拒绝。
“不...三年前...我一个人...去崖底...找过你了...我找过你...我没找到你...”
犹如迟暮老人一般的瓦拉尔,嘶哑着呢喃出声的话,让我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随后目光一凝,认真的望着他的脸:“没人,找过我。”
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所以...拜托你...”
“见到...艾尔娜...告诉她...我尽力了...我爱她...”
“艾尔娜小姐...”
他睁大了浑浊的双眼,好似在做梦一般。
“我在...月光下...看见她...她提着剑...她好美啊...”
“她...好美啊...”
嘶——
身后传来了嘶鸣声。
银发的女人从角马兽上下来,望着四周一片狼藉的雪景,与遍地的焦黑,目光之中有略微的震惊。
“佩伊洛小姐...有受伤吗?”
我摇了摇头。
“你是?”
“山特尔军二队队长,贝拉。”
女人面色淡漠,娇好的容颜上没展露出什么表情,随后她望向被冰凌扎的千疮百孔,已经垂下脑袋的人。
“这是瓦拉尔?”
“嗯,他死了。”
“我来晚了?”
“不算晚吧...那个...”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她就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我带着人先来了,公爵大人不久就到。”
“哦。”
我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烂脸人,再将视线转到瓦拉尔,在他消瘦的身体上停留片刻。
大抵是觉得我反应寡淡,贝拉兀自开始为公爵解释起来。
“瓦拉尔烧断了铁链,杀了几个人,从地窖里逃了出来。后来巡逻的猎人发现怀特门出了问题,我怕耽搁久了误事,点齐人以后就先出发了,走之前才派人去通知的山特尔堡。”
我对她甜甜一笑。
“我知道的,走吧。”
随后扔下手中的极冰短镰,转身踏向后方已近收尾的战场。
心里想起瓦拉尔最后所说的话,那究竟是骗我的,还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三年前的确翻下崖底去找过我...那都不重要了。
事实即成,过后再想去弥补已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他是真理之门?”
“嗯。”
“...邪魔歪道。”
贝拉跨上角马兽,将身子向后挪了挪,在鞍具的前方留出空位,随后对我伸出手。
“小姐,上来吧。”
我稍作犹豫,一把拉住她的手跨了上去。
实际上很不擅长骑马这件事,对这个完全没有天赋。前世的时候甚至从马背上摔下来过,差点给一蹄子踩死,自那之后心里就有了阴影,而这个世界的角马兽,可比前世的马匹大了不止一圈...但如果就直接表现出来的话,可能有些丢人。
心里稍稍有些害怕,却听得身后的贝拉说道:“小姐,抓稳了。”
角马兽一声嘶鸣,奔腾着朝前踏出铁蹄。
“哇——”
我被甩的一个趔趄,小手慌乱的不知道该抓哪里,反手一把抱住了贝拉。
没什么手感温度之类的感触,贝拉身上的皮甲又凉又硬,倒是将我的后背垫的有些疼,身下的顿感随着“踏踏,踏踏”的铁蹄声,一起一伏硌的屁股也生疼。见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贝拉似乎有些意外。
“小姐,不会骑马?”
“会...一点点的。”
“哦。”
她不是个话多的女人,这时候应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的腾出了一只手,拦向我的腰肢。
夜色渐浓。
角马兽自战场飞驰而过。
淡淡的风拂面而过,入鼻皆是腥臭与死亡的味道。
一路掠过无数奔走着收尾的猎人,和受了伤成为俘虏的城卫军——那其中多数都是最开始被我冻伤后倒下的人,那时候我刻意降低了冰雾的温度,所以他们并不会死去...可这些人终究还是只占了总数的两成不到。
绝大多数的士兵,他们的头断了,胳膊腿不知飞到哪里去,还有的被劈成两半,肠子缠到了脖颈...他们已经将血洒尽在这片土地上,永远安息...或许根本无法安息也说不定。
在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出发之前大抵都不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也许他们会这样告诉妻子和儿女:我出去几天,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再也回不去。
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并不是在同情他们,他们终究还是敌人,不久之前还对着我刀剑相向,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又或者像是三年前的佩伊洛,或许早就死了。
我能在战场上毫发无损,不是因为他们的仁慈,而是因为我足够强大,这点道理我当然明白。
我只是讨厌战争,讨厌那些所谓的权贵,几句话就可以让别人死的毫无价值。
或许是我还没有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吧。那种弱肉强食,和前世商场上的兵不血刃完全不同。
死亡就这么**裸的摆在眼前,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角马兽继续向前奔腾,很快聚在身边的猎人越来越多,不远的前方,拉法叶与侍卫们围在一起,压着满身狼藉的瘸腿男子走上前来。
“放手,放开我——”
“我是瓦伦帝国的大皇子!你们敢这样对我!”
那男子挣扎着跌在地上,可能是压到了伤处,他疼的大叫一声,随后抬起头,蓬乱的黑发下,藏着爱德华那张算的上英俊、却有些赃污的脸。
只见拉法叶朝他轻轻鞠躬行礼:“晚上好,大皇子殿下。”
一旁的侍卫与猎人们见此情景,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
“晚上好啊,哈哈哈——”
甚至还有人也学起拉法叶的姿态,对着瘫坐在地的爱德华行礼,说出同样的话来,那笑声更响亮了。
爱德华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点什么吗?”
“...有什么可说的。拉法叶,这次是你赢了。下一次——”
“你觉得,还有下一次吗。”
拉法叶嘴角翘起,眼睛微眯起来,射出冰冷的目光,直看的爱德华面色发怵。
“拉法叶,你想做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声线略微在发颤,“你想杀我...不,你不敢杀我...教会是不会放任你这么做的,他们不允许你做出这样的事...”
角马兽一声嘶鸣,在人群边停下来,拉法叶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
“结束了吗?”
我点点头。
“嗯。”
“正好,我这边也刚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