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在画——枫叶吗?
恩
画的,实在不怎么样啊。
枫叶,其实画的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画给谁啊。 ——摘自林枫的小说
【一】 枫叶知秋 Fall of Maple
新学校的枫叶林,到了秋天就是满山的红叶了。
说是山,不过是小土丘,在江南到处都是的丘陵,学校居然也算是依山而建。
所谓的绿化,不像是原来那样的校园,栽种一大堆孤零零的树就说是绿化良好,那些银杏的黄叶在冬天飘散的满地都是,然后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头,有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陪衬着整个孤零零的校园,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上个冬天的回忆,那个冬天,原来的高中下了大雪,道路上都是雪水,矮矮的灌木丛整齐的盖着雪冠,无可挑剔的螺旋状树木,悬着晶莹剔透的冰棱。
不知道这个冬天是否会迎来雪季,只是淡淡地看着红叶,期盼黎明。
林枫晚上的时候不会像所有走读的学生那样直接奔出校园,比起回到那个只有两个人在的寒冷的家,许久没有看到的枫叶更有吸引力。
其实原来离家不远的公园到了秋天也会有这么一片枫叶林,喜欢散步的林枫可以在里面自由的玩耍,享受那种鲜艳的衰颓带来的最后愉悦。但是后来枫叶消失了,枫树在的丘陵也消失了,那年推土机开过去的时候,枫林就像是被抹去了,硬生生地消失在了林枫的视野之中。
这片离城区很远的地方正在改变,天翻地覆地改变。
最一开始的时候秋天还是金黄的,就像是桂树可以成片开满门前,从窗子外就可以看到桂花,孩子还可以攀爬着桂花树玩耍,摘着一两束似乎摘不完的桂花,闻那种浓郁的香味。单枝的花并不是很香,但是积累起来的桂香总是令人心旷神怡。那个时候爸妈还在身边,服装厂就算是再差劲也算是份稳定的工作,那是后虽然房子也很小,但是很温暖。
但不是爸妈在旁边让林枫感到温暖,暖暖的是秋天的桂花香,是绽放的秋菊,是不远的公园的枫叶林。
自从上次跟沈怡倩说过话后,那个女生就再也没有找过林枫,虽然在同一个教室之中,两个人就像是从未见过面一样,默契地彼此不相认识,彼此不相说话,至少林枫是这样觉得的,他也正是这样做的。为了避免不需要的麻烦,他竭力不做什么太令自己麻烦的举动,尽量的表现的像是一个一直都在这个可爱校园生活的孩子。
但他不是。
他曾经来到过这所学校,作为儿时的理想,上一个好一点的高中这个期望自然是被周围的人像刻意印刻在脑海中一样,让他怎么也忘不掉,林枫曾经想过这个念头是不是被施了永久粘贴咒,或者是被柯布偷偷地放进了梦里。记得那个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他被老师带着参观校园,就像是命中注定要考上名牌大学的未来救世之星,老师用无比亲切地口吻对他说,一定要读这个学校——你看,多么漂亮,还有后山的校园,到哪里可以去找的到?那个老师好像是招生部的主任。
林枫当时真的有些动心了,但是他的一切总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那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校园,也是他心中的最后一次。
当真真切切地,他重新站在这片枫叶林前面的时候,他有些犹豫,他想起了自己的小说里面,有一个男孩,有一次跟一个女孩在大片的枫叶林中走路,男孩左手拿着一个本子,右手拿着铅笔在本子上面涂鸦,男孩是喜欢女孩的,但是他不能说。
女孩看到了他的画,问他,“这——是枫叶吗?”
“是。”他点了点头。
“画的真的很难分辨啊!”女孩笑着说,男孩点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枫叶这种东西,画给谁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他不能说,因为女孩肯定会说,那加拿大人一定都很幸福。
加拿大人一定幸福,但他不幸福。
林枫觉得自己似乎处理的不太好,至少自己站在这片枫叶林面前的时候,没有那种画画的冲动,他摇摇头,给唯一的联系人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晚上晚一点回来,林淡雨这种人看了他的短信肯定是义无反顾的倒在床上继续睡觉,但是如果他不发短信,她一定睡不安稳。
就像有一个几乎没有指望的小狗经常在你家门口闲逛,你觉得他很可怜,但是爸妈不让你收养,你也不能够收养,那么你每天唯一的期盼就是看到它,觉得它还活着就好,你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吧。
现在林枫就有这么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无可救药的小狗,没人能够帮他,他也不需要帮助了。
现在是秋天了,距离我离开省城,已经快要一个月了。林枫想。
真的过得很慢啊。看来他听到的有关于世界末日要在哪里度过的笑话具有一部分的真实性,至少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在这个莫名的空间之中,时间就像是被弯曲了一样。
除去上次令人厌烦的考试,他考了一个令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分数,成为了班上瞩目的焦点。他本来不想这么做,只要考得还行就好了,但是他确实作文写得过头了,居然拿了五十九分,让他不得不怀疑改卷老师对于红酒的品味(注:不懂的自己去【相见时难】看),然后听说到了自己作文扣掉一分的理由——标题拟的不好。
好吧。原来自己还是具有那种韩寒般的潜力的,可以凭借语文拯救世界,前提是其他人都在这方面很萎靡。
但林枫不是这种人,他不想成为焦点,就像他讨厌抛物线的光学性质一样,所以他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沈怡倩还是稳居班上第一,而门门课都是令人感到叹息的成绩,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当时脑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银,这密度也太大了;就像有些人的分数还是可怜的及格线周围的浮标,慢慢悠悠地在水平面徘徊。
冷风开始吹起来了。
林枫点点头,走进了那片枫林之中。
枫叶飘落,打着转的时候,奏唱着秋天的和弦。
【二】 枫林淡雨 Light Night Rain
晚上十一点了。林淡雨迷迷糊糊地从枕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它一直在震动,弄得似乎整个房间在地震。
现在不是很晚,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她模糊地听到了熄灯号的声音,那种重低音感觉像是摇滚乐队在演唱新单曲,“喂。”林淡雨按下了手机上的光芒。
“林淡雨。”
她忘了,明天是九月二号。
换句话说,今天是大学开学的日子。
“为什么?”她高声说,“不行,我要留下。”
不容置疑地否定,留下一片痛苦的忙音。
林淡雨捂住手机,抬头看见窗户上,一道道水痕横流而过。这秋夜的冷风不仅仅旋转着美丽的枫叶,还旋转着黑夜里的浪花。
多么像是她的泪花。
“抱歉,林枫。”林淡雨痛苦地摇摇头,“我不是能够陪你走到世界尽头的人。”
手机闪出的亮光并没有马上消逝,提示说,有一条短信。
跳跃黑暗的距离,并不遥远的枫林,林枫走在雨中。
雨不是很大,所有的雨都不是很大。
只是顺着枫叶的纹路,流下五边形的水花,旋转交织在风中。
十一点整。这个时间段,孤独的枫林,只有林枫一个人在雨水的洗涤中前进。
他跨过修得不平整的石板路,走过那供休息用的长椅,一路都是雨花,以及看不出颜色的红枫。
很多时候,人都要行走,走得是一条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道路,或许你仰望天空的时候,天空中是月亮,明晃晃的耀眼。
于是你有了勇气,走一条已经注定不会失败的路,但有的时候,你走的路上连星光都没有。
那是一条无穷无尽的路,那条路不论通向哪里,每个一百米都会有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
那条路叫做孤独。
每隔一百米你都可以选择沿着指示牌的方向离开,离开了你就不再孤独,或者有美丽的月光,或者有漫天的繁星。
但无论你走了多远,你总会记得自己走过一条无穷无尽的,名叫孤独的路。
不记得的时候,你就彻底沉沦了。
沉沦到瀑布的深渊,浪花溅起,月亮碎在水里。
林枫仰望着天空,黑色的风正在吹拂枫叶林,枫叶林响着声音。
有点像一篇叫做《山雨》的文章,他忘了是在哪里看到,那里面说山中落雨的时候,水花是仿佛交响乐团,奏响着美丽的交响乐。
这让枫林更加静谧,冷清。
林淡雨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拿起来,摸黑找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这么晚了,也许不会接吧。
也许……
“Help, I need somebody!……”
“喂?”宁静的声音从林枫身后响起,那么突然,又那么自然。
林枫转过身,一个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后,手机的亮光微微的映在她的脸上。
苍白吧。那种颜色。林枫一开始有点惊讶,女孩一定在那里站了很久了,因为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是沈怡倩。
他听出了那种声音,这片枫林之中,只有那个如此熟悉。
呼吸声。
“知道了。”她说,声音很轻。
答应下来了,知道了什么呢?林枫看着身后的女孩,她刚刚把手机拿开,微微的光芒还在闪烁。
“我不知道你还喜欢甲壳虫。”林枫说。
“朋友说很好听,一定要让我听的。”沈怡倩把手机收了起来,“说一定要让我试听一个星期。”
自然的回答,这不是偶遇,是一场注定的约会。
没有人约彼此,不代表他们不会见面。
林淡雨稍稍放下了心,她把手机重新扔回枕头边,但似乎并没有扔准,一声沉闷的声响,林淡雨低吟着,重新躺回了床上。
雨滴,还在窗上画着抽象画。
你在走一条长长的道路,原来有人陪伴你,有人曾经离你而去,有人中途加入。
这条路,叫做孤独。
它有一个终点,叫做梦想。
【三】 再见小雨 Goodbye
我在那片林子里面站了好久了。
没有想到林枫会来吧。
下雨的时候,没有什么静一静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说,觉得自己还是做错了什么,看上去很久都是这个样子的。
爸妈一般都不会回租住的房子,所以养成了这种坏习惯,被别人知道的话,一定觉得很不符合我的性格。
但那就是我的性格,虽然遵循着他们的方式,但是总在伺机破坏。
那是我反叛的唯一办法,从无穷无尽的约束中解脱的办法。
在学校的时间是无法散步的。
如果被老师看见了在学校散步,一定会是被认定会有早恋的嫌疑,这个我可以理解,因为走在路上都是些拥吻的孩子们。
那只是天真的孩子们,以为在这片校园里面可以找到彼此。
或者是仅仅好玩。
无论如何,就是很天真的。
“我要回去了。”小雨的声音很轻,“虽然本来准备留下,但是恐怕不能了。”
“知道了。”我说,虽然这个重逢是短暂的,但是仍然令人回味,因为重逢后一定会有下一次的重逢。我很期待。
“能够帮忙照顾林枫吗?”她突然说。
我没有说话,林枫就在前面,我不能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转过身看我。
我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下来,给淡雨发了个短信。
“好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该是有她的原因。
也许林枫是一个很胡闹的孩子,也许他的病还没有好。她说让我帮忙照顾,也不知道是怎样的。
明天就会走吧。搭上清晨的列车,风驰向多少人向往的校园。
不知道小雨心里是怎么想的,真的很难说为什么她一定要到现在才会走。
她只是说,林枫需要她照顾。只是病情而已,也许是因为高考即将到来,压力也许会很大。
小雨真的很可怜,许诺下了诺言,下一步就不得不反悔。
小雨一定不想走的,这么晚打来电话,让我代替她。
“我不知道你喜欢甲壳虫。”他对我说。
“朋友让我听的。”我只有这么回答,其实这是我唯一一首甲壳虫的歌,因为觉得歌名很像现在的自己。《Help!》。
我不知道自己在遵循怎么样的未来,只是觉得泥潭中的自己需要救助。
只是觉得,我面前的道路,真的很远。
那时候,我经常有痛苦的感觉。
“你输了。”我对我自己说,因为我在黑白阶梯上跌倒了。
失败就是放弃,我没有办法考音乐学院了,老师对我的未来并没有很大的期待,爸妈很失望,我觉得就连强求的朋友都要离开我。
唯一还让他们不阴沉下脸的是我的成绩吧。
如果再次失败,就是无尽的深渊。
Help!
“这样啊,下雨了,都不带伞?”他问我,他的身影在前面,很不自然地发抖。
明明他自己也没有带,为什么成了他质问我。
我不想反驳,对他这样的男孩,我有一种怜悯的感觉,虽然我自己更值得怜悯。
要是,像他们一样快乐就好了。
“因为只是偶尔想到这里来。”我说。雨下得挺大的,如果不是常来这里,我一定会带一把伞,这只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我巴不得雨下得更大一些呢。
“回去吧。”他对我说,声音好像有些关切。
无法反驳。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清晨没有阳光,阴沉的天空像是一张黑白面具,戴在无表情的人的脸上,更加的死板。
我请了假,要送小雨的原因,早早的到火车站。
但是我告诉老师,感冒发烧了。
的确是感冒了,像我这样的体质,虽然偶尔淋一下雨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是我似乎在雨中跟他对视了很久,直到意识到双方都无法说服彼此才离开的。
家里没有人,我直接就躺下睡觉了,连刷牙洗脸都没有。
这的确不像是我。
至少老师没有说我什么,因为昨天的雨似乎很大的原因,这一点也是我走出树林才知道的。
他去那里恐怕是因为对于枫叶情有独钟吧。
我怎么会傻到站在雨里那么久呢?还是因为我平常一直都很傻?
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面前,恐怕是我刚才发了很久的呆。
“哎?”她似乎不是很惊讶,我看见她的身后跟着林枫,这个家伙一定也请假了。
“你也逃课啊?”他看见我,对我说。
“因为感冒所以请的假。”我有些理直气壮了,看来他是没有跟老师请假的。
“哦,我还以为这个借口不错呢。”他垂下头。
小雨看着我们,忽然对我说,“怡倩你过来一下。”
她把我拉到了一边,很郑重其事的拉住我的手,像是马上要把自己的儿子交给我照顾了一样。
“林枫,他没有多久时间了。”她的声音很轻,我的脑袋不只是因为感冒或者别的原因嗡地麻痹了。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
如此简单的话,怪不得她不愿因离开,虽然原来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们关系突然很好,但看来是因为这个转学回来的男孩正在生死的边陲。
苦苦挣扎吧?
我看了一眼正无所事事地看着站台的林枫,心里觉得,自己不足怜悯。
谁都不足怜悯。
有一种东西,比所有的一切,都更加沉重。当你步入它的殿堂,它永远把你笼罩。
主神,命运三女神的丝线到了尽头,那一把剪刀放在了它的最后。
奥丁,你在听吗。我在歌唱!
那是,死亡笼罩的黄昏。
就连神已不能避免。
人与神最大的区别,就是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神圣!
奥丁,请听我的歌声。
无穷无尽,那是尼伯龙根。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点都没有想过这是不是一个玩笑,因为小雨从来都不对我说谎。
“那么,就这样了,我。”她顿了顿,“走了。”
于是低鸣声响了起来,绿色的车厢,扶梯上最后一抹的身影。
离别的人从来都没有微笑,那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知道的,再见,小雨。
林枫转过身,我跟了上去。
即使是快要死亡,前面还要有分离。
多么凄惨的故事。
我不喜欢,悲剧收尾的故事。
重章复唱
诸神黄昏
这个世界
尼伯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