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点】
原点，是生命的终结，是生命的开始。
是呀，我相信，因为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徒劳而无功的嘛！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
巴甫洛夫很忙，巴甫洛夫正在死亡……
——《巴甫洛夫很忙》
没有人知道结局是什么，因为他们从未重新开始。
我的身体总算是表现出了败退的趋势了，就像是刚刚打完了一场美职棒，被甩出的球棒砸碎了骨架，七零八落的骨头散在了身体里面。
这个结局似乎我已经预料到，所以，准备也已经是充足的了。
“你打算，怎么办呢？”她这么问我，我笑着看她，因为即将离去，除了偶尔能够说一些话，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了。
人最大的本能，就是求生。正是本能让他们害怕死亡。
“我打算，回到原点，重新开始。”我说。
害怕死亡的人，相信死亡是生命的终点，因为似乎灵魂随着躯体的腐朽而消失，因此他们总是那样的忙碌，求仙、拜佛，想找到延续生命的方式，但最后一无所获。
“回到原点？”她有点惊讶，“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一个迷信的人，相信可以转世轮回。”
不，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是。在生离死别之前，真正的意义并不是假装着自己的坚强，微笑着离开，那不是我的作风，我得承认坏掉的身体会让我很痛，但是那也不是最好的借口。
我还记得多少年前，去看望奶奶最后一眼的时候，奶奶躺在床上，面含笑容，如同春风一样的笑容，跟屋外的阳光一样明媚。
不是像那些书上面写的，因为子孙后代的幸福而幸福，而是单纯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而感到幸福。
我那个时候，想对奶奶说，“痛吗？”
奶奶没有能够听到，她一向耳背，而且，她仍然在笑，笑容让我无法开口。
我相信她是快乐的，所以在烧纸钱的时候，尽管大人们都在哭，而我没有哭。
为什么不哭呢？为什么？
因为，奶奶如果可以看见，她一定不会希望我们为她哭泣。
我们并不相信什么宗教，我们远离转世轮回，但佛说，人有前世今生；教父说，基督耶稣会拯救我们到天堂。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些东西，就像有一种东西能够让牛顿执著多年去证明上帝的存在，有一种东西能够让那么多的人在葬礼上欢歌。
“死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怕死。”我说，她在旁边，看着我，不知所措。
“很小的时候，在没有人理我的时候，我就会对着月亮流眼泪，想如果我就能够这么离去，下辈子变成一棵树，外星球上面的树，默默地守望，该有多好。”
“其实，重新开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生命，是没有原点的，就像一个圆环，我们在上面走，走到尽头，尽头的前面是重新开始。而那么多的人却仍然希望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场梦，希望醒来的时候还在过去的教室里面认真学习，希望可以抓住流年，追忆似水年华。
“你，还很年轻。”她说。
“那我就是在走一条近路，一条岔向终点的近道。”我回答。
“但是，如果回望那些年，你走过的路程，你做的一切都成为泡影，你追求的所有的所谓的理想都不被人认可，你还会开心吗？”
那么多年，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只是徒劳无功，明明在重复着最最简单的一切。但是，我，感觉如同一切都已经达成。
徒劳，也是一种生命，也是必然的过程，就像所有的生命这么多万年在地球上面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适应，不过是为生存而争斗。
我很开心，开心在这种时候，至少有一个人在她生命最关键一年的最后来陪我。
“其实我已经保送了，你不用为我担忧。”她的语气很轻快，但不知道心里是不是真的如同语气一样轻快。
哦。我点点头，微笑，我现在能够做的，只有微笑。
“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有所有人害怕的，是不确定的未来啊。”她皱了皱眉头。
的确，未来是一个延展向无穷的道路，没有人可以预言它的走向，但最终一定会绕回生命的起点，也许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那一条路有一个终点，但是对于群体来说，那是一个回环往复的无穷圆环。
“我在想，人，应该跟所有其他的生物一样吧。”我说，“最终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的生物，为了整个群体的存活而存活，过分强调一个个体，是毫无意义的吧。”
就像啊，你如今在这里为我担忧，为我的不幸而忧伤，最终也会变化为释然与忘却，其实最应该担心的并不是你身边的人，而是你自己，虽然生命的路程最后都有终点，但是，并不是说在此之前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我想，我是那种实现了自己的意义而死去的人吧。
死在，所谓的理想乡里面的人吧。
“你，要出去走一走吗？”她看着我，问我。
“可以吗？”我问我自己，但似乎每一个移动都变得极其困难，我的身体在拒绝我的前行。
“你觉得，你爱这个世界吗？”她看着淌着汗水的我，问我。
爱，是什么呢？
我能够见到每一天早上的太阳，向着它们微笑，向着清风、向着大地，向着鸟语、向着花香，能够看见这一切，有身边的人，生命对每一个人都是馈赠。
但，经历分别的痛苦，明知不是永恒的沮丧，不若旁观者那般清晰。
所有人都说，生命是一种馈赠，是自然的礼物。
又有谁能够断言那不是一种最为残酷的惩罚，因为你会失去，拥有的喜悦，就意味着失去的寸断。执著于寻求爱的本源的人，也许会发现，真正的爱并不是美好的世界你我相拥，而是地狱边缘的紧紧坚守。
“不论这个世界爱与不爱我，我都做到了我应该做到的。”我看着窗外的天空，“无论结局会是怎样的，这样就够了。”
不再有了，就算有了，也不会更好了。
有一片注定会凋零的树叶，怎么挽留，都会碎成泥土，化为明年的新叶，再度轮回。
回到原点，不是死亡，而是永生。
“祝福你。”她踯躅了片刻，最终微笑。
“祝福，我们大家。”
冬日的阳光，这似乎是，最后的景色了。
但是，从下一个起点开始，无论从哪里，我相信，我都可以看到。
冬的终结·回到原点·冬之乐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