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诺从重症监护室中走出,像是没有注意到白剑一样,在自动门合上之后直接蹲下来以手捂面,抽泣着。
白剑站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音梦栩没死是事实,但她将死也同样是事实,褚师诺选择见证这一切,就要做好一个人背负结果的觉悟。
不管这个结果,是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过来不知道多久,白剑走上前去,拍了拍褚师诺的肩膀。
褚师诺颤抖了一下,随之抬起了头,望着白剑。
这一刻,白剑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作为行政官,奉命去检查那一批试管婴儿的时候。
育婴舱里的褚师诺,也和现在一样,用那可怜的眼神望着自己。
像是条小狗。
按照综合数据来分析的话,褚师诺是当时那一批试管婴儿
中最为突出的一个,即使后来就进入了预选队,也一样的优秀,超脱常人的战斗力,判断能力,应变能力,学习能力,观察能力,组织能力……
简直是基因编程产物的极品果实。
但是,正是这样的褚师诺,被白剑判做了失败品。
理由是,他拥有着怪物的一切能力,却唯独拥有着一颗人类的心。
当初白剑是唯一一个给褚师诺投反票的评委,就因为这个,在自己的政治仕途上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褚师诺,依旧当选为了四名特战队员之一。
白剑看着褚师诺,良久,才把那句话说出口,那句,早在选拔华夏特战队员时,就该说出的话。
“孩子,也许你,并不适合拯救世界。”
褚师诺依旧看着白剑,只是眼神由空洞变得闪光。
“您说的对,但我,别无选择,不是么。”褚师诺的语气,像是在求助,在抱怨。
“对,别无选择,我们都是,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能走,一直以来都是。”
“她,还剩多长时间?”褚师诺问道。
“她不让我告诉你。”白剑摊了摊手。
“得了吧,以前她也不让你告诉我她偷偷训练的事。”褚师诺冷笑一声,“你不还是一字不漏都招出来了吗?”
“四天半。”白剑说,“她的各项生命体征,还能维持四天半。”
褚师诺没说话,这,不就是场梦么?
褚师诺低下头,双手扣在头上,从嗓子深处发出低吼,像是摩托的引擎声那样,却撕心裂肺。
白剑慢慢蹲下身,把褚师诺上身扶直。
褚师诺的脸此时已经哭花了。
“真是的,像个孩子似的。”白剑开始给褚师诺正衣冠,尽管那并不是那天穿走的华夏军服,而是纽约的红鹰作战服。
但白剑依然用华夏的正装法给褚师诺整理衣冠,最后,象征性地把空气的帽子扣在褚师诺头上。
“其实啊,还有个事,我想告诉你,”白剑说道,“梦栩走了以后,她身上的华夏系统是要回收的,继而交给下一个使用者。”
“但是,我们至今尚未找到合适的人选。”白剑站起身,同时也把缩成一团的褚师诺拉起来。
“所以,您的意思是?”褚师诺看着这个老人。
“如果在四天之后依旧找不到人选,华夏方面做出的决定是把系统保留下来,等你回来的那一天交给你。”
褚师诺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人选的话,是有特殊要求吗?”
“对,必须有一组特定的基因,才能把系统正常植入体内。”
“也就是说,如果找不到,就算就地开始培养试管婴儿也太晚了,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而且,以华夏现在的力量,已经不允许再研发一套华夏系统了。”
“那么,”褚师诺点点头,“我希望,到时能把音梦栩的华夏系统,连同移植技术一起交给我,我这边,有个极为恰当的人选。”
……
工程区地下
随着罪主怠惰一步一步逼近,温柔不断后退。
明明,对方没有任何防御措施,但身体就是,不由自主的……恐惧着,被刻入骨头的恐惧,烙在灵魂上的刻印,标志着自己,此生都为奴隶。
所谓奴隶,就是无论何时,都不敢反抗主人的存在。
最后,温柔的后背终于贴再来墙上,而罪主怠惰却依然在靠近。
温柔手中的巨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挥舞,任由罪主怠惰靠近。
罪主怠惰来到了她的身前,脸上的微笑像是刻上去的一般,从未改变过,却又是那么自然。
罪主伸出右手,扣在温柔的头顶上,揉了揉她的长发。
温柔此时却是全身都僵在那里,明明心脏跳得极快,四肢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真是不乖呢,”罪主怠惰把手从温柔头上顺着脸颊滑落,最后把她的下巴挑起,整个过程,他都未曾在意过温柔那因不适而扭曲的表情。
“你啊,应该不会蠢到真的相信那个约定了吧。”罪主怠惰像是在聊天一样自然地说道,语气中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反而带有一丝责备孩子不听话的感觉,“但既然你都回来了,而且还来到了这里,那看来其实你也没有对那个约定抱百分之百的信任呢,出于这一点,你还是值得表扬的。”
温柔手中的巨镰此时已经化成液体垂在地面上。
“所以,还是那句话,明明只要不抱有希望,就不会痛苦了,明明只要肯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就不会痴迷于光明,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让我一遍一遍教你呢?只要像他们一样……”
在罪主怠惰说到“他们”时,温柔的瞳孔突然颤动了一下。
“不过啊,没关系的,不管你逃多少次,我都会耐下性子再教你一边的,用事实教你,直到你变乖为止。”
温柔突然颤抖起来,“不,不要!”
“这都只能怪你哦,”罪主怠惰转身远去,“这就是,渴望着自由要付出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温柔才能慢慢回过神来,此时不光是罪主怠惰,就连头顶上不听咣咣当当上工的工程队,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收工了。
温柔慢慢行地上爬起来,但腿一软再次跌坐在地上。
这一次,少女直接蜷缩成了一团。
“求求谁,能救救我……救救我……”
吼~
温柔听见这熟悉的吼声,抬头望去,黑暗中出现了傲慢兽的影子。
傲慢兽走到温柔身旁,用围着红色围巾的脖子蹭了蹭温柔。
温柔伸手摸了摸傲慢兽,给它的围巾正了正位置。
……
褚师诺和白剑分开后,再次来到了行政大楼的楼顶,他们开来的那架运输机依旧停在远处,但本应在飞机机舱里的温柔,连同那头傲慢兽一起消失不见了。
但褚师诺也无从找起,但他有种预感: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褚师诺又检查了一遍机舱,确认温柔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讯息后,重新返回来大楼。
应白剑的要求,在下午将会举行一场信息交流大会,而褚师诺要在会场是公开这近三年的时间内一切关于这个世界的可公开的有用情报。
早在来到华夏之前,褚师诺就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倒不如说,就算没安排这次大会,他也会写上三万字的情报公开报告交给政府。
褚师诺走进一间套间,两室两厅,墙壁隔音,设施齐全,装饰优美。
这是白剑给褚师诺分配到住处,不管怎么样,确实是该洗洗澡了。
褚师诺嗅了嗅身上,几乎已经习惯了这股味道了。
泡进浴缸的那一刻,几乎能让人被整个世界都抛在脑后。
说起来……
褚师诺回忆着自己自己一步步走下来的这一路。
同行的人换了又换,只有自己却是从来都没孤单过太久,每一个目标达成后,都会有随之而来的下一个目标,像是有一股隐隐的力量 指引着自己在一条无形却又是已经规划好的路线上不断前进。
但至于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褚师诺不知道。
在暗中指引自己的家伙又是谁,褚师诺不知道。
那家伙为了什么而指引自己,褚师诺不知道。
为什么要一直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只有这个,褚师诺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她。
褚师诺笑了笑,多少带这些疲惫。
其实,早在重症监护室里面的时候,音梦栩已经把之后要移植华夏系统的事告诉褚师诺了。
那是褚师诺告诉她E-13的事情之后。
“把我的系统交给那孩子吧,”这是音梦栩的原话,“虽然有点自私,但这样,也就算我又能和你一起战斗了吧。”
“真是的,”褚师诺把头埋进浴缸的水面以下,“都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心情。”
或者说是……表情。
洗完澡后,褚师诺擦干身体推门走出浴室,结果看到温柔,正一副懒散地坐在沙发上,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出来
“喂,你怎么在这里!”褚师诺立刻滚回浴室,“怎么进来的啊。”
“怎么?有了好吃好喝,就忘了同甘共苦的同伴了吗?”温柔在外面喊道,“真是的,快出来,我有事要告诉你,正事。”
“诶?”褚师诺悄悄打开门,露出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