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柔和的照耀在金黄的沙滩上,潮水扑上岸来,转眼又落了回去。四周吹着咸咸的海风,不知名的鸟儿独自唱着动听的歌,歌声悠扬欢快、清脆悦耳。
几只小蟹排成一排避开潮水,向沙滩上方爬去。但那跳动着的浪花似乎并不准备放它们走,再次悄悄地席卷而来。
小蟹见自己马上要被浪花所吞噬,焦急之下对着身旁的一个洞埋头一钻,躲过了浪花。它们逃过一劫后,才意识到这不是沙洞,而是一大片柔软的肉,被薄薄的什么东西覆盖着。
它们掉过头来,准备离开这里,继续向沙滩上爬。此时外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它们却没有感觉到。
啪叽一声响起,一只通体黑色上端裂口的高跟皮靴对着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炎鹑人民军士兵用力一踢,小蟹什么都没意识到,就在那尸体的衣服里面被踢得粉碎。
皮靴的主人是名二十多岁的女子,身高一米七左右,皮肤白皙,睫毛修长,罕见的紫瞳显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在她头顶的白色军帽下是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发丝贴在她身后,挡住了白袍上的太极图和“总维和”的字样。
她仿佛巧匠雕琢出一般的精致面孔两旁各垂着一绺金丝,更衬托出她端正的五官。一身黑色的皮质连衣裙紧致的贴在她那钉着华丽金色扣子的白袍之下,凸显出她近乎完美的身材。
她看着被她踢开的这句尸体,嘁了一声,将靴子在地上磕了两下,又伸出戴着黑白相间手套的手拍了拍粘在黑色裙摆和丝袜上的沙子,另一只手按在腰间尾部系着长长红缨的长剑上,一双妙目仔细的看着面前的一片废墟。
但很难想象这片刚刚被卫兵翻了几次的地面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跟在她身后的一魁梧的男子有些不安,小声道:“炎溪月元帅。这里已经全部搜查过了,除了大量私自持有的武器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引人注意的。”
炎溪月没回答,只是向身旁一块仍然冒着烟的大蓝色帐篷看了一眼。这种救灾帐篷十分的坚固,东边开着一扇小窗。在溅满了血迹的帘幕上,画着一个印记,一条长曲线周围点着四条短横,看上去好似小篆中的三点水旁。看到那标志,她的脚步顿时快了起来。
“放走了几个?”
一边拨开帷幕走进那帐篷,炎溪月一边道。
那男子不敢进去,只是站在帐篷外,道:“回…回元帅,全部均已…”
“谎言。”
那明显更加年长且高大的男子全身登时猛地一抖,道:“下属不敢…”
“我明确要求的不惜一切代价活捉六道木,你们没有做到。”炎溪月皱着眉头翻开床上那叠得十分整齐的被子,翻了一翻,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道。“而且这么重要的行动,现场居然会出现身份不明的飞机,你们还只能击中它的尾翼,让它逃离了现场。你们做的如何,自己应该很清楚。”
“可是炎元帅,关总监国当时命令为除了人质,全部处决…”
“不要跟我提那个那种活在空调和咖啡里的女人。”
帐篷里传出炎溪月不屑的声音。
中部同盟维和部队炎鹑分部部长海拉尔自知失职,听到这句问话后,一声也不敢吭,心中飞快地思考着如何应答。
搜查完了大床,炎溪月把视线移向地面上的背包,看了一眼。接着,她将皮靴在地上朝窗口方向点了三下,每次间隔三十厘米左右。确定好了位置,炎溪月便抬起脚来,用力向水泥地面踩去。
刹那间室内狂风大作,怒吼着汇集在炎溪月脚边,一道道锋刃猛烈地撞在无比坚硬的水泥地上。随着咔啦一声,那被人为拼在一起的水泥块裂了开来,受力点附近方圆四五米左右的本来完整的水泥地则被余力震得四分五裂。
炎溪月蹲下身子,轻轻地拨开几块碎片,甩了甩上面粘着的胶水,拿出了藏在水泥地下的一个小本子。
“炎元帅?我可以进来了吗?”
炎溪月本来微微带着笑意的嘴角瞬间绷直了。“原地待命。”她平静的道。
“是。”
拍了拍小本子上面的尘土,炎溪月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你用了我的东西,我也用一下你的东西,也没关系吧?”
借着朝阳的光芒,她随手翻到第一页,刚看到上面的字,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僵硬。
“这样的吗?那就只好把你们全部清除掉了。”僵硬过后,炎溪月清秀的瓜子脸上慢慢升起一股狞笑。
“寒江宿…主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小伙子!小伙子,你醒了?”
我勉强睁开眼睛,一双慈祥的眼睛正温柔的看着我。面前坐着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她脸上却几乎没有那种老态龙钟的气息。
“这里是…”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面前那人马上伸出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把我摁了回去。“先别乱动,你先躺着休息吧。”
回过神来时,我又躺回了床上,摸了摸腰间,折扇还在。
突然我想到,我被下了抹除令,马上警惕了起来,手按在了扇柄上,道:“老奶奶,你认识我吗?”
那老人笑了笑,道:“我们昨天才是第一次见面。我出去买菜,看到你倒在路边,太危险了,就把你接了回来。如果你是什么明星的话,真不好意思,我家里没通电视,一般我就和我儿子用老人机联系,平时也不怎么出门。”
我运气真是好啊。
回了声谢谢后,我看向四周,这是间普通的卧室,墙壁蓝色,不是特别大。房间从装饰上来看曾经属于一个男孩,床旁的柜子上放着十多年前流行的空舰和汽车的模型,不过最多的是一些天地本仪器,什么秒表、天平之类的。
面前坐着一位老妇人,看上去有六十多岁,满头的银发,眼睛在一团皱纹中间显得十分小。她见我躺下了,慢慢的转过身端起一杯水来,挨到我的嘴边。
“我…我自己可以动手。”我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喂食,抬起手握住了那杯子,道。
那老妇人见我这样,也就没勉强我,放开了手。我迫不及待的将那杯水一饮而尽,感觉口中干燥顿时好了不少。
喝完水后,我将那杯子递还给老妇人,看了一眼周围,眼光上带上了些许疑惑。
“这里是银炎山山脚的怒市七河。”那老妇人见我有些迷惑,解释道。“我是这里的村民尹成婴,靠着做交通疏导员生活,唯一的儿子早就工作了,这里平时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你如果感觉不好的话,可以在我这里多休息几天。”
“这个…多谢了。能问下今天几号了吗?”
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柔软的床也一下子变成了火炉。
炎鹑正被中盟进攻,我和组织失散,天翼院赤名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夏国全境内搜捕我,我现在却悠哉悠哉的躺在大床上。
尹成婴拿起一旁的钟表,看了看,道:“今天是…七月二十日。”
二十日?
那就是说,前天上午我们演了那出戏,前天下午我在银炎山脚醒来。估计是我伤得不重,就隔了一天我就从和天翼院赤名的战斗中恢复过来了。
但是…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丝毫不知道。至于我那出戏失败了之后现在产生了什么效应,刚醒来的我头有些昏,什么都想不出。
我心中一急,手撑着床坐了起来。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我倒吸一口冷气,强行坚持住。
“你背后的伤我处理了一下,虽然只是伤及皮肉,但你也要小心…”见我吃痛,尹成婴马上想过来扶住我。
我看着她扶我的动作,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虽然很普通,但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到高雅端庄。至于在哪里见过,暂时还想不起来。
“谢谢您,尹奶奶。”我摆了摆手,道。“我的朋友跟我失散了,我还有事情没处理,现在要去找他们。”
尹成婴见我这么坚决,便不再动了。我顺势下了床,穿好鞋,整了整衣服,就要走出去。尹成婴见状,急忙拦住我,道:“等等,你现在不要乱跑。你面生,出去的话会被人上报给警察。”
报警?我不禁看了一眼尹成婴,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预感,道:“发生什么了?”
听到后,尹成婴低下头来,沉吟了一会,道:“这里…是戒严区。”
我有些不解,道:“这里也是前线吗?”
尹成婴没回答,只是顺手拉开了房门。这是个不大的二层建筑,正对着我房门的是客厅,铺着夏式风格的席子,放着小矮桌和枕头。纸糊的推拉门开着,外面花园种满了蓝色的小花。
对面那户人家不知道是去干什么,拖着好多东西从房子里出来,但每个人都显得小心翼翼的,似乎里面有什么贵重物品,还有一人扛着一个大保险箱。看到我之后他们急忙把视线转了开来,并加快了脚步。
我看了他们一眼,想不出什么,便转头向右看去,夕阳洒下的红色光芒铺满了路面。除了路边的路灯上挂着的旗子让我感到比较奇怪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房间里倒是有些东西很特别。客厅放着的柜子上雕满了炎式风格的花鸟虫鱼,墙壁上挂着巨幅的山水图,门外花间还放着几个青花瓷花瓶。
“请问尹奶奶您是炎鹑人吗?”我见到这些无比熟悉的物品,忍不住问道。
尹成婴一笑,道:“是。只是国籍随着丈夫入了夏国。我在这里工作了好多年了,这些东西我都一直还留着。”
我也十分激动,告诉她我也是炎鹑人,只是移民去了春阳降,经历和她差不多。我们随便扯了几句故乡的情况,不小心又提到了当下炎鹑一蹶不振的现状。
我俩一同摇头叹息,过了一会,我抬起头来,看向那固定在路灯上的大旗。
“赤乌保夏。”
“雄赴七年夏魂生大征伐。”
“潜监大堂,神耀宫叛国者监视范围。”
我并不是看的很懂,尹成婴手指着那旗子,解释道:“我听说,住在离这里几千米远的银炎山半山腰潜监神堂的神耀宫家主不愿协助子巅雏日干一件事情,被其他四家给软禁在神堂里。神堂周围几十千米全部戒严,以防止救援者进入。”
她顿了顿,还想说什么,但似乎犹豫了一下,又不讲话了,双眼垂了下去,矜持的抿紧了嘴。
我这才想起来,这动作我在大小姐形态的梁蘅望身上见到过。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尹成婴连忙拉开卧室的门,让我进去。我虽不知为什么她不让我见客,但也知道我被下了抹除令,不能见人,当下不多问,赶紧进了卧室,关上房门,拔出腰间折扇,警惕的盯着门把手。
“尹老人家,您最近身体可好啊?”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多亏了村长,最近每天都感觉精神饱满。”尹成婴用十分礼貌的语气答道。
我知道偷听别人谈话不是什么好事,但门外的人可能对我造成威胁,我必须了解他们的意图。
“哪有哪有,您儿子那么优秀…那么优秀,我们做的相比之下都不算什么了。”村长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一下,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讲出来,但他还是接着把话讲完。
“我儿子那家伙,最近也不给我发信息了,哪谈得上什么贡献。村长,你知道我儿子怎么了吗?”
“…”
宁静的小院中微风拂过,外面传来了清脆的风铃声,在这沉默中显得格外突兀。
“尹掌门他那么多事务要处理,新闻也没时间去报导,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村长沉吟了一会,说道。
“谁?”
我听错了吗?
应该是巧合吧,也许是一个叫尹掌门的人呢?
“唉。”尹成婴叹了口气,道:“我儿子从小喜欢天地本,平时一有时间就去摆弄那些器材,叫他出来吃饭也不听。现在当了天地本掌门,比以前还过分,连跟我联系一句都做不到。”
我听的是十分震惊。回头看了看这屋子里的器材,个个都摆放的整整齐齐,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一些伤痕,但每个都能体现出曾经主人使用它们时的小心谨慎。
这里居然曾经是尹子渊的房间。我被这世界最为强大的化一公之一的母亲救了起来。
外面村长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概就是什么有问题马上来找我们之类的,就一个个的离开了。直到那拉门拉上的声音传来,我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尹子渊不是已经被子巅雏日给驱逐了吗?为什么那些人要说谎?”
我正耳朵贴着门思考这事,突然门从外面被拉开,我一下没站稳,重重摔在了地上,鼻尖正对着尹成婴的两只拖鞋。我急忙抬起头来,想解释一下,然而迎着我的却是一张极为平静的脸。
“没事。我的确是他的母亲。孩子他爸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遭遇了意外,没撑下来,是我把子渊拉扯大的。”尹成婴伸出一只手,把我用力拉了起来。“这里是他的老家。”
我说了声“我很抱歉”,然后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位平静的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的是尹子渊的母亲吗?我应该告诉她尹子渊现在的处境吗?她值得信任吗?
尹成婴见我傻傻的站着不动,转身沏了一壶茶,道:“先坐下吧。我好久没遇到老乡了,刚刚忘了招待,还请不要见怪。”
我却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面前这位老人的儿子可能是全世界最危险的逃犯,很难想象周围没有人监视
“尹奶奶,主要是…这一块是戒严区,我怕我们的谈话被外面的人监听。”
我暂时还不敢直接说“您儿子正在被全球拘捕因此您可能正在被监视我不敢和您谈话”,只是先用这个理由来推脱一下。
尹成婴微微扬起了头,正在倒茶的手也停了下来,撇了下嘴道:“那些人?”
她手指了指门口鞋柜旁的一个不明仪器,看起来像个扁扁的盒子,背后竖着八根天线。“那可是我儿子做的,说什么用了声学原理,全世界仅此一台,放在家里就没人听得见里面人说话。”
我倒没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不过既然是尹掌门的作品,应该还是值得信赖的。我点了点头,上前坐到她身边。因为不习惯跪坐,我换成了相对容易接受的盘腿姿势。
“请用。”
“谢谢。”
我懂得表达敬意的方式也只有双手接过茶杯以及小口抿着喝了。不过因为没怎么习惯这样的礼节,我有些紧张,杯中茶水洒了一点出来。
“不好意思。”我连忙从桌上盒子抽了张纸巾去擦。
“没事没事。子渊他也是这样,总喜欢勉强自己,如果认为一件事要做到,就不管条件如何,都要达成目标。”尹成婴摆了摆手,道。
坐在大人物的母亲面前听她讲自己孩子的性格还真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
“对了。”尹成婴为我倒满了茶水,道:“你听到过我儿子的消息吗?我平时都不怎么出门,只是偶尔去附近的小超市买菜,基本与外界隔绝了。你知道什么吗?”
“我…”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讲。
“没有吗?没有就算了,不过如果你以后碰到他,麻烦告诉他一声,他妈妈很好,不用担心,安心忙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我一时不解,看着面前正一脸认真看着我的这位老妇人。为什么自己儿子迟迟没有消息,她却可以如此的平静,还让儿子先不要回来?
夕阳的霞光从纸门外透了进来,洒在我和她身上,外面十分幽静,凉风习习,隐隐听得到叮咚流水声。这里仿佛是一个罕有人知的世外桃源,无比的古朴祥和。
“日薄西山,长夜将至。”尹成婴叹道。不知是对这景色的感叹,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正思索,她便翻开了脚下的草席,打开了什么机关,拿出了一个奇怪的正方体,似是白玉制成,最顶上是一只三足乌的阳雕,剩下的五面则是另外五只姿态各异的鸟的阴雕。三足乌外面包裹着金色的金属,其他五面分别涂着红绿紫蓝黑五种颜色,显得十分华贵。她反复把玩着那正方体,久久没有放手。
过了一会,她身子突然向前探了下,将那正方体放到了我手上。
“您这是…”我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不是什么玩具,连忙把那物品往她手里塞。
“陈晦,我孩子一定出事了,对吧。”
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让她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的深。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在原地,手也停了下来。
“你不用骗我了。子渊这孩子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再没时间也会发短信,即使实在没时间他也会提前说一声,但现在他过了五六天都没给我发消息。”
她显得有些激动,语速稍微有些快,不一会就被迫停了下来,喘了喘气,又道:“村长那心神不安的样子还有不断飘来飘去的眼神都实在太过明显,而且刚刚对面那家人又拖着贵重物品离开了,你也迟迟避开我的问题。是不是那孩子不愿意服从雏日的命令,被迫逃亡了?”
尹成婴那从容淡定的语气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下只能傻傻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我会看到这样的一幕。”尹成婴脸上的皱纹突然痛苦的扭曲了起来,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她挺起了背,手上的力顿时加大,将正方体用力往我手里一塞。
“拜托你了,陈晦。看在我们还是老乡的份上,如果你认识尹子渊,请你帮我将这东西转交给他。”她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的老人,但此时她手劲出奇的大,我只好顺手接过,道:“放心,我不仅认识他,甚至和他是同伴。”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也是,毕竟那个点在基本没人的路上流着血出现,我想着你应该也是个反抗军之类的人物。这世界现在真的只能靠你们了。”
外面的霞光越来越暗淡,客厅逐渐陷入黑暗。尹成婴突然站起身,一把移开了好像并不重的书架,一扇活板门赫然在目。
她轻车熟路的打开它,露出了后面的暗道,然后她转过头来,朝我鞠了一躬。
“您这是…”我看到那扇暗门,就知道她是要让我逃亡,不过…
尹成婴见我站着不动,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对我道:“陈晦,请你离开吧。刚刚村长来探望我,实际上是看我这里是否有援助。现在他们认定了我是个孤老太婆,一定会派人来把我控制住当成人质,威胁子渊归来。”
“什么?”我不能理解,一个国家的高层居然会绑架一个无辜的老人,用亲情孝道来当筹码。“他们这般无耻吗?”
尹成婴摇了摇头,道:“子渊可是夏魂生国曾经的第一高手,高层肯定认为‘如果他带着怨气加入中部同盟,那么他将成为夏魂生最大的敌人之一’。他们即使不绑我走,也会在这里部下天罗地网,等着他来找我。”
她脸上的皱纹突然扭曲了下,显得有些可怖,又道:“但我应为要作为活..活棋子,所以我的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我知道的太多,已经累了,不想逃了,所以刚刚村长来时,我要显出一副家中没人的样子。”
天差不多完全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听得清风拂过窗外树叶的沙沙声。窗外飞过一群嘎嘎叫着的乌鸦,在这黄昏时分显得分外刺耳。我对着面前这个无奈之下将重任交予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的老太太,一句话说不出。
尹成婴顿了顿,几滴泪从眼角落下,才从皱纹中消失,道:“所以陈晦,你一定要告诉他,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不要回来。还有,不要报仇,好好领悟那正方体的意义,不要报仇。”
“请快离开吧,鬼翦屋家的人应该就快到了,到时候你就无法离开了。如果你想报答我,就帮我给子渊带个话,其他的我都不用了。”讲到这里,她那衰老的嗓门负荷太大,一下子变得十分嘶哑。
因为嗓子,她再也讲不出话来,只是将那活板门的门板又举高了一些,无声的等着我。我听了这么多话,依然傻傻的站着,不发一言。
不过我现在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老人家。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哪有弃下救命恩人一个人逃命的道理,况且恩人还是位老人?”我忍不住突然将情绪爆发了出来,尹成婴顿时被我的反问吓了一跳。
我想到这夏国为了目标居然对老人下手,不禁越说越响,“您不要说了,我今天不可能抛下你一个人走的。我要是今天走了,我的良心也会一直质问我,为什么要在当时离开。今天晚上来多少我解决多少,以此折扇为证!”说完,我拔出腰间的青龙扇,唰的一声张开,“尘埃落定”四个大字在灯光下反射着着暗红色的光。
尹成婴呆了一下,但可能是看我不像那种能战斗的人,接着摇了摇头嘶哑着道:“傻孩子,你说什么呢,那可是‘隐光者’鬼翦屋,到时候你都没看到他的人影,他就已经将你置于死地了。快点离开吧,你一定还有任务,还有同伴啊。”
我现在全部信心都来自于我曾经展开过三次高等截界,还从木何朔的手中逃脱。估计他们想着这只是个老太婆,来的人不会太强。如果我能再次张开高等截界,除非鬼翦屋家家主、那位全世界范围内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者鬼翦屋黑平亲自到场,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我有同伴并不能成为我抛下你的理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然夏国这样对你,我就不能不管。而且我和尹子渊也是同伴,我也不能看着同伴的母亲被人绑架而毫无作为。”我对着尹成婴一字一顿的道。
即使是鬼翦屋黑平亲自来了,我也要拼尽全力和他战上一番。
我下定了决心,朝那推拉门看了一眼,然后走上前去,将那书架用力移回了原位。
接着,我逼着自己不去理尹成婴,握紧了手中的扇子,紧紧的通过门上的一个小洞盯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随时准备战斗。
“等下。”我好像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这个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像是故意回答我一般,嗤嗤几声,推拉门糊着的白纸裂开,几枚有三颗尖刺分岔的飞镖对着我面部旋转着疾射而来。我急忙一挥折扇,当当几声响,飞镖被我震得弹射了开去,嵌入了墙壁,尖端微微颤抖着,闪着蓝光。
我马上调整姿势,环视了下四周,附近能被穿透的只有这扇推拉门。我刚要举起扇子,几个钩爪从刚刚穿破的洞中射出,勾在门上,接着嗤啦一声,那门整个被拽了起来,被那钩爪勾起,远远地向夜幕中扔去。过了六七秒,才听得重物坠地的巨响。
在我眼前显示出的是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太阳差不多完全落山了,路灯洒下昏黄的光。家家户户此时都门窗紧闭,四周安静得不正常。唯一还在动的东西,就是那路灯上挂着的被风吹得微微摆动的旗帜。
此时,在对面的房屋顶上,站着十几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而中间那人则缓缓将脸上罩着的狐狸面具取下,直直的看向我。他眼角有一道疤痕,右胸处刻着一个楷体的“鬼”字,手中持着一条连着钩爪的长绳。
我听到屋顶也发出异响,估计这四周都已经全是鬼翦屋家的人了。
看起来地位最高的中间那人将长绳塞回腰间,向我走了一步,隔着一条街道对我拱了拱手道:“陈兄果然在我夏国,实力果然名不虚传。”
我感觉到有些不对,但还是站在原地,举起扇子,道:“你是谁?”
“我不能说。”那人停了一下,又道:“这是我们夏国内部的事,陈兄是春阳降人,请不要干涉。再说陈兄也有抹除令在身,请不要在我们的事情上花费精力。”
我哼了一声,道:“你们不是让那个叫天翼院赤名的家伙来抓我吗?为什么现在我就在眼前,你却不动手呢?”
他脸色一变,刚要答,我突然感觉我背后被人揪住,并被往外用力扯开。尹成婴接替了我的位置后,脚一跺,指着那人道:“你还真的敢来抓我,鬼翦屋伊贺。”
“你…你怎么认识我?”瞬间被拆穿了身份,鬼翦屋伊贺显得有些慌乱,但马上又恢复了镇定,右手一挥,他身边的十几人纷纷掏出了闪着蓝光的飞镖。
“我当然认识你。子渊小时候,你哥哥来找子渊玩,经常带你过来。我当时就没少招待你,还专门给你眼角那道天生的疤做了不少膏药。”尹成婴丝毫不理会对方手中的飞镖,挺着身子骂道。
我趁着他们谈往事的时候,悄悄地向对面屋子移动了几步,想将他们纳入我的截界范围内。
鬼翦屋伊贺此时显得比之前还镇定,他伸手拉了拉头套,遮住了眼角那道疤,道:“尹老人家,我就直说吧。今天你必须和我们走一趟。”
我没去管他们接下来说了什么,因为我要慢慢的让我自己全身心的融入这段经历中。随着几口深呼吸,我脑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在恩人有难之时报恩的义士形象。
曾经基础院的老师教过我们,战斗时要正确选择最适合当下心境的截界。在选择时,要通过材料来联想材料,就是通过自己的处境来联系正确的截界,而不是先选定一个自己喜欢的截界,再去想方设法的把它和自己的心境糅合在一起。
现在的我,已经成功在脑海里找到一个对应我当下的处境的例子了。这是五重截界,对付他们应该比较困难,但也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我暗暗将扇子合上,在身前画出一个“合”字。
此时鬼翦屋伊贺把目光从尹成婴身上移开,转向了我,道:“雏日命令我们不要去管什么抹除令,所以今天本来是可以放你走的。但我们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
我没回答,只是在手中折扇点下的瞬间轻道:“我,翳桑之饿人也。”
他才发现我要张开截界,连忙将高举着的右手一挥,他下属顿时整齐的将手中飞镖掷出。
但当然了,截界张开在一瞬间,而在截界中是无法受到现实生活中的伤害的。
随着截界张开,四周亮了起来,时间是在白天。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精致典雅的古代宫殿,周围倒满了军士的尸体,上面沾着血迹,散乱地脸朝下躺在地上。房屋被熊熊烈火吞噬,热浪袭人。
我右手持扇,和鬼翦屋伊贺相对而立。见到我这样,他先看了看四周,明白了他的下属被挡在外面之后,眼神顿时坚决了起来。“白天不是我的主场,不过我有任务在身,一定要在这里击败你,带走尹成婴。”
我感觉最后几个字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似乎是从身后传来的,紧接着我的猜想就被验证了。只觉后背一凉,眼前的鬼翦屋伊贺消失不见,而我的背后则传来嗖嗖破空之声。我挥起折扇,用力隔开身后鬼翦屋伊贺射来的飞镖,并借力向后跃开。
“什么时候到那里的?”我盯着面前指缝夹着另外几枚飞镖的他,问道。
鬼翦屋伊贺笑了笑,道:“一开始就在这里。”
“可以。天地本光系改变光线传播方向的‘空中棱镜’果然名不虚传。”我话音一落,趁着他击开周围突然闪现出的从我的手中飞出的飞镖的功夫,向他急冲而去,并将手中折扇用力劈下。
他也是反应神速,掏出一根黑色的手杖在胸前急速舞动,顿时我的扇子被他击开一大截,我迫不得已再次向后跃开。
“你这是?”
“你要知道这个截界的主人‘灵辄’是谁。他的身份要求他行恶事,但他受过恩人的饭食,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脱离自己的组织,救下恩人。现在你的属下成为了这个截界的报恩精神的一部分,脱离了你而为我所用,你应该感到荣幸。”我看着他那惊讶的表情笑道。
因为寄托的灵魂不同,每个截界的特性都不同。我这个截界的特性还是有些怪异的。
鬼翦屋伊贺似乎明白了这是我这个截界的特性,顿时低下了头来,一言不发,四周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我心知不妙,刚将折扇挡在身前,想再次发射飞镖,就看着他整个身体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你应该明白,用这种手段侮辱鬼家的尊严,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话音一落,他那已经用化一法调整到与周围环境反射相同光线的身体向我冲来,而我此时根本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只好听风辨形,对着面前将扇刃用力挥去,却划了个空。
我连忙在石阶上一蹬,向后跳去,刺啦一声,鬼翦屋伊贺手中闪着蓝光的小刀在我小腹处的制服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幸亏我反应及时,才没有因中毒而瞬间失去战斗力。
他不依不饶,紧接着再次扑上。我看不见他,迫不得已,只好将扇子在身边舞成一团光球,使他好几次攻击都被我震开。在舞动的间隙,我伸出手将飞镖对着四周四处乱射,有不少被我自己的扇子弹开,也有不少射了出去,钉在周围的宫殿墙壁和地面上。
有几次我的飞镖触及了鬼翦屋伊贺的衣角,但接下来他马上再次隐蔽了自己,我仍然无法确定他的位置。我虽知道鬼家这招让自己融入周围环境的“瞒天”持续不了多久,但因为连续挥舞扇子,我也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有种出来打,这样藏在暗处,像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身子一闪,再次躲开偷袭,转头忍不住对着那瞬间又隐没的小刀吼道。
“我们鬼家行了一千五百多年的暗中刺杀之事,被称为隐光者,并不是毫无道理的。”鬼翦屋伊贺话音一落,几枚前端菱形的飞镖从我面前射来,在那飞镖被我荡开的同时,背后微微一痛,鬼翦屋伊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突袭到了我身后。
我见状,连忙手一扬,射出几枚飞镖,逼着他向一侧避开,只听得落地声响起,他在我左侧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见一击不中,鬼翦屋伊贺顿时解除了伪装,手中握着几枚飞镖站在石阶的栏杆上,冷冷的看着我。我也喘着粗气稍作休息,等着他下一次攻击。
令我不解的是,鬼翦屋伊贺此时嘴角微微上扬,手也松弛地垂了下来,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护在胸前。他站在雕刻着龙凤的汉白玉栏杆上,俯视着我。
我正要问他,他便缓缓开口道:“陈晦,你完全没必要和我们作对,你可以继续你的逃亡生活。你何必呢?”
“你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答复,即使他答复了,我也听不见了。因为我背后忽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身子顿时变得柔软无力,使不上任何劲。我的手掌开始无法避免的抽搐,脸上豆大的汗珠滚下,牙齿直打颤。
鬼翦屋伊贺的声音似乎隔着遥远的大洋传来,我听起来觉得模糊不清。
“你的背后高高凸起的一块是绷带吧?果然,一击就刺中了伤口。”
混账,他是认为攻击我别处,只是在皮肤表面擦过,而攻击我的伤口却可以瞬间将毒素注入我的体内,是这样吗?
我感觉手颤抖的更加厉害,身子一软,膝盖居然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我心一狠,张嘴用力咬向我的右手手背。
“让我下跪?那还不如直接在这里刺死我!”
手背顿时传来一阵剧痛,颤抖停住了,而周围的房屋也瞬间土崩瓦解,阳光暗淡了下来。清风拂过我的面庞,明月温柔的照耀着平原,圣洁的银炎山脚下,四周是无边的原野。因为截界中有一方失去了战斗力,我和他又回到了那个平静祥和的小村庄。
剧痛蔓延到了全身,我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突然右腿一软,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单膝跪到地上。
“再见了。”耳边传来鬼翦屋伊贺的低语。
我咬紧牙关,抬头一看,鬼翦屋伊贺和他的手下站在对面楼顶,手中的飞镖对准了我。他们的飞镖在如水的月光下,闪着美丽的蓝光。
眼前黑影一闪,尹成婴突然挡到了我面前,举起双臂。
“等等!你们必须放他走,否则我不会配合你们的!”
鬼翦屋伊贺挥了挥手,身后刷刷几声,我们屋顶跳下来了几个人,强行把尹成婴给架了开去。我运起全身的力气向他们几个扑去,紧接着就被一脚踹开。
“不许动她!”我倒在地上,对着那几人愤怒的吼道。他们笑了笑,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到时候如果他告诉了尹子渊,我们就会很困扰了。”鬼翦屋伊贺丝毫不理我的愤怒,对尹成婴讲完后,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不配合我们也没用啊。”
“不要跟他讲了。”我转头对着尹成婴道。“尹奶奶,他是不会赢的。”
我一直在脑内暗暗积攒精神力量,实在不行,就像当初在芒实梨子挖坑躲过冷烟他们那样,让我进入一次瑰文第一境界吧。虽然用了之后我可能会直接身体超负荷,产生一些无法想象的严重后果,但我绝对不能在这里这样倒下。
说真的,如果我在这里倒下,我真的挺不甘的。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我还有那么多事想要去做。
纵使再累再无助,只要有一丝希望,这世界就是无比美好的。我现在,还不想离开。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石盒子、朱槿、海棠、风信子的图案。为什么我在这最后保持理智的时刻,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算了,我不想管了。
我最后咽了口唾沫,准备发动瑰文第一阶的威力了。
“射穿他。”
随着一声令下,闪着寒光的飞镖群遮天蔽日的向我盖过来。
我忍着剧痛,正准备彻底掐断我的仅存的理智时,一道刺眼的电光突然从空中划过。随着乒里乓啷的声音响起,飞镖纷纷掉在地上。
我和鬼翦屋吃惊的转过头,映入我们眼帘的,是街道的那头,站着手举着闪耀着刺眼电光的链锤的尹子渊。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我看到他脸上的皮肤可怕的扭曲了起来,眼睛也瞪得滚圆。
“姓鬼翦屋的,你们对我妈做了什么?”
随着一声怒吼,又是几道闪电,四周顿时变得通亮,房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那鬼翦屋家的暗杀者有几名直接被闪电集中,大声惨呼着从屋顶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昏死过去,腰间什么飞镖手里剑之类的撒了一地。迫于这排山倒海的力量,鬼翦屋伊贺也被闪电逼得向一旁跳开闪避。
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身后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一只手扯住了我的衣领,带着我一步跳进了尹成婴家,暂时躲到了那些人射不到的死角。从我这个角度望去,一名留着黑色长发的美丽少女眨着蓝色的双眸,如释重负的看着我。
“你没事就好。”梁蘅望半跪在地上扶着我,十分关心的道。她另一只手抱在尹成婴腰间,老人家估计是接受不了眼前的巨变,呆呆地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外头儿子愤怒狂舞的身影。
“你…”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刚想开口发问,她的手就碰到了我背后的伤口。我感到一阵剧痛,忍不住低低的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梁蘅望这才注意到我身后的伤口,连忙翻开腰间的挎包,拿出一些纱布之类的医疗品。我见状连忙牙齿打着战艰难的道:“等等…我伤口上有毒,你的手指上没事吧?”
“我没事的。”她简单地回答了我一句,便用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拉起我的制服。我一瞬间脸烧了一下,但情况紧急,这感觉一瞬即逝。
背后先是传来一阵剧痛,接着便是清凉舒适的感觉。她轻轻地帮我敷上了纱布,贴上绷带,道:“好了。”
从她扶我进来到包扎好,只用了半分钟左右。外面电光跃动,天雷暴鸣,接连传来金属砸到墙上的声响,以及人被闪电击中发出的惨叫声。在它们之中,夹杂着尹子渊无比愤怒的狂喝。我们自知和他实力相差太多,暂时不敢出去。
“撤!快撤!”
鬼翦屋伊贺的呼喊杂在手下的哀嚎中,显得十分突兀。房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那些暗杀者步履散乱,看来是只求逃命,但转眼又有几人被击落,从屋顶上滚了下去,外头顿时传来几声重物坠地的巨响。
“呼,呼。”
过了许久,一切又安静了下来。随着几声沉重的喘息,尹子渊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客厅,一头坐倒在枕头上。
梁蘅望连忙站起来想帮他检查一下,但尹子渊摆了摆手,她又只好坐了下去。
好一会儿,我们谁也没讲话,只听得门口风铃叮铃铃的摇着。外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具尸体,身上皮肤被烧得黝黑,路灯在其上笼罩了一层死气沉沉的黄光。
“妈。”
好一会儿,尹子渊终于回过神,在母亲的面前招了招手。“我来看你了。”
尹成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满身风尘的儿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尹子渊,声音控制不住的呜咽了起来。
“儿子呀,这几天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些人欺负你,你连个电话也不打…吓死妈了…”
尹子渊也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拍着母亲的背道:“妈,儿子不会有事的,你也是。”
我看着面前这感人的一幕,突然想起叔父和表哥,一个与我失散一个生死未卜。
我还有任务在身,而且…为什么你们来了这里?
后半句我直接问了出来,梁蘅望此时正表情复杂的看着面前这对,突然回过神来,道:“哦…我们来找你。”
“来找我?”我有些不解。
梁蘅望没答。而是向门外望了望,确定了暂时没人后,道:“前天我们从密道逃出战场后,张犄就回他们的组织了,而我想起那飞机上的‘天’家家徽,认定你到了夏魂生,于是告诉了寒主事。但这时朱燕苔发来消息,说月黍岛那边的转移突然出了问题,寒主事急忙去支援,因为需要大量人手,他只能派一人陪我去。”
讲到这里,她向尹子渊看了一眼,道:“尹子渊前天加入了六道木。”
梁蘅望没理会我睁大的双眼,接着快速地道:“他说他对夏国更熟悉,而且他也想来看看他妈妈。我们潜入后,四处暗中打听,正巧听说这里坠落了飞机,就赶了过来。”
“我们搜寻无果,本想要离开,尹子渊突然说他母亲住在这附近,想在离开前去看一眼,结果我们刚到村口,就见到他母亲附近房屋顶上站满了鬼翦屋家的暗杀者。我跟着他冲进村子时,一眼就看到了半跪着的你。当时我也挺震惊的。”
梁蘅望急匆匆的讲完,喘了口气,又向外边看了一下。她脸色顿时一变,连忙转头对仍然抱在一起的尹氏母子道:“尹先生,老奶奶,快点离开这里!”
我伸出头望去,四周的房屋仍是一片黑暗,但远处的原野上却亮起了灯光,似是有一车队正在向我们这里驶来。尹子渊见状,连忙扶起母亲,对梁蘅望道:“梁长官,增援的部队来了,我们快撤!”然后他才注意到我,道:“陈晦,你怎么也在这?”
尹成婴正想说是我救了她,尹子渊手一挥,对我们道:“待会再说吧。你们两个,跟我来!”
说完,尹子渊便一手扶着尹成婴,一手用力拉开了那书架。他不去管因为力气太大而震落在地的书籍,用力掰开活板门,道:“妈,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我帮你去拿。”
“没有了…没了。”尹成婴似乎沉浸在了儿子归来的幸福中,心神恍惚的答道。
离开时不用带点食物吗?
我还没问出来,尹子渊一就把扶起母亲,看着我们,道:“你们先走,我来关门。一直顺着通道走就行。”
梁蘅望点了点头,将我扶起,一只手揽在我腰间,另一只把我双手放在她肩上。我顿时感觉指尖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不禁脸上发烧,道:“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有义务协助你转移,这是上级的命令。”梁蘅望顿时板起脸来,皱起眉头道。我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就不反驳了,被她扶着钻进了通道。
通道里一片黑暗,但通风做的还不错,并没有十分闷热的感觉。我们走了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书柜复位的声音,还有活板门关闭的响声。我接下来顾不得去想该走多久,只是机械的迈着双腿,向前方走去。
黑暗中我只听得见我们的脚步声,和梁蘅望柔弱的呼吸声。过了一会,梁蘅望突然在我耳边小声道:“陈晦,我觉得这老人不是普通人。”
我被吓了一跳,感到不解,问:“为什么?”
“你背上那纱布做工过于精细,似乎还有夏魂生皇室的扶桑标志。更重要的是,我刚离开前瞥到她家厨房柜子上摆着的那袋面粉…我没看错,那是上百元一小袋的高塔牌,用它做出来的蛋糕又酥又软,颜色也十分美丽…”
趁着梁蘅望陶醉在她的蛋糕小天地的时候,我心下暗暗思索了一番。那老人果然身份不寻常,行事风度与众不同,还有那么贵重的雕刻,虽然应该能确定她是好人,但她应该不是个普通人。
算了,这事应该影响不大。
想想别的吧。说真的,我没想到能在这里与组织重逢。不管怎么说,六道木都成功的从中盟处逃出来了,还得到了尹子渊这样一位强手。
但炎鹑人民军他们终究还是没能避免灾祸,虽然说他们本来就是但求一死,但我的计划没有成功拯救他们。虽说我也是尽力了,但我心中还是十分的愧疚。那些留在当地从容赴死的居民更让我十分难过。
而且我离开之前居然没有见叔父一面。想到现在他还生死不明,不禁心口一痛,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身旁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接着我肩膀处不知是什么东西,用力的把我往旁边挤。但这通道太窄,我和梁蘅望根本分不开。我什么都没意识到,只是在想着自己不小心犯下的错。
不过这又算什么呢?我都已经和同伴汇合了,接下来只要全力以赴,目标未必不能达成。我想到这里,心中烦闷稍减,忍不住笑了笑。
没笑多久,哐当的一声,我们重重的碰上了一扇门。门顿时被我们撞开,我和梁蘅望脚没站稳,一下子向前扑了过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回过神来,发现我们倒在一间简陋的小屋的地板上,外面似乎是一片森林,高大的乔木郁郁葱葱,披着月光默默地矗立着。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可怕。
我转过头去,正想看看梁蘅望有没有事,就看到了一双眼角带泪的蓝眸正充满恨意的盯着我。我只顾得扫了一眼我紧紧抓在她腰部的手,就感觉臀部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梁蘅望把我踹开后,马上跳了起来,手按在腰间的黑鳞剑上。
“变态,你想干什么?”
梁蘅望一脸委屈的指着我骂道。
我见那架势吓了一跳,赶紧忍着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道:“你误会了,我只是…”
“趁着一片黑,空间小,狠狠地揉我的腰,还一脸笑,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自知自己犯下滔天大错,没办法了,只好深深鞠了一躬,道:“无意侮辱大小姐,小的罪该万死。”
“谁…谁是大小姐啊,你。”
话是这么说,不过梁蘅望倒是渐渐平复了下来,眼神柔和了许多,手也放回了身前。她刚想说什么,尹子渊就抱着尹成婴从门中出现。
“妈,到了。”尹子渊把他母亲扶到一旁的一张床上,道。
梁蘅望见他们出现,先把我放在了一边,问他道:“尹先生,这里是哪里?”
“哦,对了。这里是我当上掌门后挖的地道,本来是想让母亲随时可以到森林里呼吸下新鲜空气用的,但现在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场。这里物资还是挺充足的,应该够用一段时间。妈,这位是梁蘅望小姐,我的上司。”
尹子渊讲完后,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不禁疑惑的看向我,问道:“陈晦,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儿子。”尹成婴在尹子渊身后突然道。“他是留下来救我的。”
接下来尹成婴向他讲了大概的经过,而且还特别加重了我当时说的“不能看着同伴的母亲被绑架”的话。她讲完后,尹子渊顿时站了起来,直直的向我鞠了一躬。我连忙站起还礼,道:“我应该的。”
“不。”尹子渊道。“我们相识不过两三天,合作不过一次,你愿意为我的母亲冒如此大的风险,我以后一定会把你和六道木当做我的恩人和重要的同伴来对待!”紧接着又是一鞠躬。
我也是感慨万分,如果我选择了一个人逃命,不禁尹子渊见不到他母亲,而且我也没法和同伴汇合了。也许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我和他又谈了几句后,尹子渊向房子那边走去,点起了放在桌山的几根蜡烛,招了招手,请我们过去坐下。这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四张椅子,一个储物柜,两张床。他从柜子里掏出几瓶水和几个罐头,道:“抱歉,现在只能吃这些了。”
我和梁蘅望道了句没事,看着他们坐下来后,就狼吞虎咽的开了罐头,吃了起来。可能是尹成婴在我昏迷时喂过我,我之前倒不是觉得特别饿,但截界极其消耗能量,这一场战斗过后,我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吃相也难看了起来。
梁蘅望倒没有我这么夸张,她先微微对着尹子渊低了下头,再小勺小勺的舀着食物,极其淑女地慢慢的送入口中。
我见大家安定了下来,不禁想问问梁蘅望我演的那出戏现在造成了什么后果,但见到她边吃边看着对面那对母子,不停眨着自己清澈的大眼睛的样子,我不禁联想到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看着别人家团团圆圆,自己十分羡慕。
梁蘅望到底是谁呢?我真的想不通。
与此同时,尹子渊见我们开始吃了,自己才打开罐头,不过他自己还先不吃,而是小口的喂着母亲。同时他们母子还聊了好多尹子渊如今的情况,听说尹子渊被迫逃亡后,尹成婴顿时老泪纵横,而尹子渊也连连安慰他的母亲。
等到我们吃的差不多后,尹子渊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那牌子正面雕着一个青面獠牙长着两只角的鬼怪,在并不十分明亮的火光下显得分外诡异。
“这是我从那些人身上掏出来的鬼家的令牌,到时候我们要靠这个作为通行证。”尹子渊解释道。随着他的动作,那牌子后面沾着的一张纸飘了下来,掉在了地上。尹子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把它捡了起来,看了几眼,顿时转头对还没吃完的梁蘅望道:“梁长官,你看下这个。”
梁蘅望慢慢放下餐具,伸手接过。看了一下后,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那矜持的表情也彻底从她脸上消失。
“陈晦,我们要去这个潜监大堂一趟。”
我借着昏黄的烛光,好奇的向那纸条看去,上面写着:“最新命令:天翼院赤名君同小队的卫兵在距芒实灾难现场几百米处挖掘出一石盒子,尚未打开,现已被天翼院君所得,昨日晚已运至潜监大堂。由于陛下事务过多,预计八天后陛下将到达银炎山并开封,请各位加强防守。雄赴七年七月十六日。”
我们苦苦寻找的东西,居然就在眼前,我和梁蘅望不禁相对一笑,心中升起一阵狂喜。
“既然我都被放逐了,你们也是我的同伴,夏国接下来的行动也将为世界带来灾难,我就告诉你们。”尹子渊见我们如此激动,道。“天翼院赤名啊…他是天翼院家主天翼院赤源的二弟,我们夏国派在中盟内部的间谍。虽然他算得上忠心耿耿,但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手段,我不太喜欢他。这次估计他也是为了夏魂生,干净利落的收拾掉了他的同伴,抢来了盒子。”
他解释完后,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第一,这个天翼院赤名,他把我绑走了。”
我早就忍不住了,直接道。
“是吗,我就说他扔出的炸药和那飞机上怎么有天家的家徽。”说完,梁蘅望双手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子巅命令的吧。”尹子渊想了一下,道。
我也没多想,应了一声,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接下来,我们告诉了他这个盒子具有的巨大价值,以及我们当下的任务就是寻找到这个盒子。听完后,他迟疑了一下,道:“接下来呢?”
我们还没回答,他就站了起来,道:“请让我加入行动。”
昏暗的烛光下,他目光炯炯,显得无比坚定。见我们不答,他又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子巅倒行逆施,将夏国推向毁灭的深渊,我不能让他这样下去。而且,我终有一天要站在子巅面前,替神耀宫苍玉家主报仇。”
尹子渊这坚毅的男子讲这句话时,声音竟然微微颤了一下。
“儿子。”一直没讲话的尹成婴突道。“神耀宫苍玉她还活着,听说只是被软禁了。”
“真的?”尹子渊顿时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太好了,太好了。”
我试探的问了一句:“尹先生,请问她是你朋友吗?”
尹子渊抬头看了我一眼,道:“是。她是我的挚友,我几乎唯一的知音。”
我不禁想到艾春香,她也曾说我是她第一个朋友。算了,那些事,想了就难过。但尹子渊这样的心情,我还是很能理解的。
“可以。”梁蘅望美丽的蓝眸扑闪了几下,头微微低了下去,但那表情转瞬即逝。她没等我说话,就道。“我们需要你这样的战力;”
“十分感谢。”尹子渊连忙站起来,又是一鞠躬。
我知道尹子渊在六道木中只能算是普通成员,但他实力实在太强,我们这样连连受他感谢,心中有些不太自在。
“对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腰间的正方体。“尹奶奶让我帮忙给你的,我本来要去找你的,现在直接给你吧。”
怎么了?
我看着尹子渊顿时瞪大了双眼,一直看着我们的尹成婴也突然站了起来。她抖动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梁蘅望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以为这是个名贵的艺术品。她也被尹子渊和他母亲的反应吓了一跳。
“陈晦!我送你的纪念品你可不能乱拿出来,那可是别人最近送我的,十分名贵…”
尹成婴突然有些失态,颤抖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尹子渊则是呆呆的站着,看着我手中的正方体,显然没相信他母亲的话。
山间的风十分凉爽,但这林子中四周安静的可怕,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飞过,几声哀鸣在空中显得格外明显。周围气氛的瞬间转变让我感觉到一阵不太好的气息。
尹成婴顿时无力的跌到了椅子上,喃喃的小声自语道:“我本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时冲动,觉得必须得让你明白真相,没想到…没想到啊,刚刚太激动,忘记说了。早知这样,我更愿意把它带入坟墓。”
“妈。”尹子渊慢慢的走近尹成婴身边,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你会有皇室的皇子信物?”
尹成婴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儿子高大的身躯,道:“那是你妈妈给我的。”
我和梁蘅望都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清风从窗户吹进,几根蜡烛瞬间灭了,只留了一根无力的燃烧着,发出惨黄的光。
“我是谁?”尹子渊的眼睛惊愕的瞪得滚圆,问道。
尹成婴缓缓叹了口气,仰起头来,道:“你是樱华殿子渊,子仁雏日陛下的真正太子,子巅雏日的双胞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