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把街道烧得滚烫,驱使行走于其上的路人,不得不加速前进.律心站在门外却不知所措.温度还在急剧升温.
昨晚的事情说不上愉快,更谈不上悲伤.对她来说,决不是尘封已久的记忆这么简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才出此下策.剥离了景浩当时的记忆.
那么自己来这里又干什么?明明就是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他还是作为普通人活着,比较好吧.
律心这样想着.右手,抬起放下,抬起放下,循着单一的动作.她在犹豫.
「恩?」律心并没有在意这个声音.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姑娘,」一只没有敌意的手搭在了律心的肩上.「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律心没有回头的意思.她想,是男人搭讪就算了,怎么这里的老奶奶也这样?
「诶?老奶奶?!」律心有些不甘心的扭过头.
「果然是张好熟悉的脸啊.」老人自顾自得低头说着,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
「姑娘你找我家孙子有事吗?」老人慈祥的模样,律心说不出的似曾相识.就像老人说的那样,是不是哪里见过?
律心马上变回了那张扑克脸,「算是吧,有点事想找他.不过,」她想了又想,「景浩是您孙子?我记得...」
老人用手指挡住了自己的嘴唇,示意律心不要说下去.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那孩子从以前都是我帮忙照顾的.虽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当我早就把他当做是自己的亲孙子一样.」
老人,眯着眼睛,像是审视一般.律心不觉感到身体一震,那是老人们独有的魄力,长辈.「你是景浩的?」
律心少有的紧张了,「我是景浩的朋友,普通朋友.」特意在末尾加重了读音.
「这样啊,」老人放心似的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他女朋友呢.」
「啊啊,不是的.」慌忙的律心赶紧摇晃着双手挡在自己面前.
「否则的话说...」老人故意的顿了一下.
「会怎么样?」
「会很有趣.」
「啊!?」律心真是服了这位语出惊人的老人.
「我家小冉可是一直都很喜欢景浩的.可惜了,我还是期待景浩左右为难的样子呢.一边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一边是确定关系的女朋友.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啊哈哈,一定很有趣,对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律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人.喜欢看人出丑的老人.律心心中,老人家一直都是稳重严肃的要紧.眼前的老人却不是这样的.
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吗?那种熟悉的对话,像是在哪里,哪个时间段里,或者说,哪个世界,遇到过.但是越是这样想,律心越觉得不靠谱.像是自嘲似的,撇了撇嘴角.
老人还在絮叨着那些,可有可无的家常.景浩的过去,小冉的,自己的.律心可不是5,6岁的小孩子,她不喜欢听故事.因为,她的存在早已不同于他人.来自于她力量源头的存在意义.
就这样一方聊得开怀,忘我的侃侃而谈;另一方却在思索着自己存在的意义.完全不同的领域,像是平行的直线,永远不会交际.律心想到.
「哎,」几乎同时的一声叹气却引起双方的注意.
「老人家,您怎么了?」那份属于老人的,沉重的,哀愁的叹息之声.律心能很好地理解.
「要是阿海他们还在就好了.多么希望他们能看见自己女子的样子.这样老身我也能有所安慰.可是,可是...」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为什么神要这样折磨老身.为什么...」平淡的自白,老人不咸不淡的自白,没有多余的感情起伏,简单的,刺痛着听者的心灵.
丧子之痛嘛?律心大致猜出了阿海与老人的关系.
自白并没有持续很久.老人老眼却早已充满了泪花.愈发神叨的她,也已经变得语无伦次.还好,远处跑来了一个短发的女孩子.那是景浩学校的校服.
律心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中午了嘛?」
看样子,那女孩子应该和老人很熟.
「奶奶,好了好了,」短发少女搀扶着老人,用手抹去了老人脸上的泪水.泪痕仍在.「还有我呢,奶奶我不会抛弃你.父亲他们的死也不是你的过错.」
简单的安慰几句,老人也淡去了愁容.只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律心却很佩服这个女孩,虽然对女孩子来说,如家常便饭般的安慰.那却是律心永远学不会的.
律心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子是老人口中的小冉,她的孙女,景浩的青梅竹马.
不知怎么了,女人之心驱使她想要与之一较高低.
「恩,我比她高,身材没我好.」律心有些放心的想到.
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律心,在心底加了一句,「笨蛋.」
女孩子扶着老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欠着身体对着律心感谢似的鞠了一躬.不过面目上却没有任何感谢的痕迹,是因为自己站在青梅竹马的家门前嘛?一个未知的女子?
律心会心一笑,表示回敬.
没走多远,女孩子突然转过身来,「这位姐姐,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律心皱眉想了想,实在找不到记忆有女孩的身影.摇了摇头.
女孩再次抱歉的鞠了一躬.走远了.
「那么,」转过身的律心,还在犹豫.
虽然之前只是小插曲,但是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却已经忘记.景浩.那个有些偏激的男孩.还是偷偷见一下吧.
律心清楚地记得,昨晚的一切.景浩的兴奋,景浩的害怕,景浩的悲伤,景浩的过去.那个让自己讨厌的景浩,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景浩.
「假如这就是所谓的,缘.」律心这样告诫自己,「那就不能逃避.」
思考许久的她,还是决定敲门.
可是,之后她就后悔了.不是害怕,只是她觉得还不是见面的时机.不过既然来了,假如有人开门的话,我是说假如,就说是「路过」好了.律心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律心意识到自己一个很大的错误,景浩是个学生,那么老人孙女去上学的话,景浩也不会例外.失去昨晚记忆的他,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高中生罢了.
同样的,那个女孩放学回家了,那么也就是说,景浩也放学了?那么自己这样身份不明的女人站在自家门前,景浩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律心抱歉的笑了.自己岂不是和那个老人一样.
温度丝毫没有因为轻快地山风变得减弱,明显更热了.原本街上的路人也变得稀少,「去哪儿呢?」
「回家吗?」
「好像我也没有了,是不是,哥哥?」
律心连自己都不会发现,自己不小心推开了门.
「居然没锁.」下一刻她听到了狂笑.来自景浩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发现到家中来人的景浩,还在仰着脸笑着.止不住的笑声,慌乱不堪.
「家?他他妈的,开什么玩笑!」
律心不觉皱紧了眉头,既然对方没有发现自己,那么不妨听听他在说什么.
「没错,我是无家可归的小狗,我是害死父母的不孝子.但是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嘛?」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任何人的可怜.我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意识活下去.」
「10年了,」景浩收起了怪笑,「我能靠我自己活着.这就是证明,我不需要所谓的家!」
他手中的手机发出了亮光,来电的铃声响起,景浩高举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不待他按下通话键,另一端却传来了声音.
「景浩先生,」律心不知道那是谁的电话,视力极好的她却能看到来电界面变为通话界面.
惊慌失措的景浩情急之下按下了扩音键,那端的声音更加清晰,「景浩先生,您这是自欺欺人哦.」
律心只觉得那个拉长的尾音很恶心,却还是坚持听下去.
「你知道什么!」发出怒吼的景浩,对着手机的喊道,「我,我只是...」
「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个家而已.对吧?」
「胡说!我只想要踏入那个世界的力量而已.」
「踏入那个世界之后呢?」
「不知道.」律心都能听出那有点颤抖的音节没有一丝自信.
「不乖,适用者先生,您还真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可是,我却知道您心底的欲望.那份长久以来的愿望,比任何人都期待,比任何人都渴望.家.以及.家人.」
「我说过,我不需要.」还在极力抵抗的景浩,却找不到其他借口.
「律心呢?」
「她是谁?」虽然律心知道这就事实,但是她还是觉得很不舒服.继续听下去,她想知道,为什么电话那端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想知道吗?」
「这和我的欲望有关系吗?」
「我想还是请她亲自告诉您吧.」
「可是我又不认识她.又能去哪里找她呢?」律心看到景浩有些落寞的表情.为什么呢?
「景浩先生,请相信这个世界是由无数直线交织而成的.就算是不会交际的直线,也会在所谓缘的影响下,你们会再次相遇的.」
「可是...」
「那边的小姐,能请您归还属于景浩先生的记忆.那晚的记忆.」
律心心里一沉,既然被发现了也用不着再躲藏.
身影一闪,出现在景浩的面前.那个不成熟的男孩子,律心不知道如何面对.更不知道如何躲闪充满疑问的眼神.
「你是谁?」律心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假如对方知道的话,只能灭口.我是说假如的话.
「我果然没有猜错.」没有回答自己.律心在害怕,她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不是敌人.毕竟敌暗我明.
听到电话那端的肯定,景浩一把握住了律心的小手,「你就是律心?」
律心连忙抽回被景浩握住的手,有些微红的脸点了点.不过,景浩并没有在意.他的疑问没有消失反而增加了.
他也发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用手指轻挠着头皮.
如果不考虑手机那端的话,气氛尤其的尴尬.
「抱歉打搅一下二位的重逢,律心小姐,您能回避一下吗?我有点要给景浩先生说一下.」
律心尊重景浩的隐私,于是退回了原来的位置.景浩那边也关闭了扬声器.律心在猜测,她居然知道是自己剥去了景浩那晚的记忆.那就说明,对方也不是普通人.那个世界的人.
是鬼?还是神?
通话很快就结束了,「那个,律心,她好像还有话要对你讲.」
景浩把电话递给了律心.被直呼姓名让律心觉得很不舒服,那种陌生感,很不舒服.
「那个,」景浩用手指轻挠着头皮,「她说这次要我回避一下.」
律心点点头,而景浩走到了足以听不到谈话的一边.
「我知道,您有很多疑问.」不待律心张口,电话那边就拒绝了律心的疑问,「但是,抱歉我不能回答您.」
「那你还找我来干什么?」
「我只想告诉您一件事,不用怀疑,我并无恶意.而且,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事关系啦.」律心想,要是能见到那个人,一定要改掉她拉长尾音的毛病.
「同事吗?」
「好了,只能透露这么多.那么,代我向景浩先生问好.」
之后便是忙音.虽然律心还是不会相信她的话,还好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至少她不会伤害景浩.至于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看到自己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桌上,景浩匆忙的跑了过来.律心看出了那双眼里的焦急.她也不多说,单手顶在景浩的眉间,轻声道.
「接受它,这是属于你的东西.」
不可见的细线从律心的指尖流向景浩的体内.说来奇怪,律心居然放下了不安.原本不知如何面对的她,听到了从景浩嘴里话语,像是金色的河流,缓缓流淌而出.
「虽然我们是相互平行的直线,」
「虽然我们是不同世界的存在,」
「只要让我知道,你的所在,」
「就算,脱离了原本的轨道,背离了原来的世界,」
「我都会毅然决然的,再次与你相遇.」
「律姐,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