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曾经犯下大错被师门封印的人，二十年后终被释放，但他面对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熟悉的世界。
树死花黄，人走茶凉，天下间的一切，都已变了模样。
四月四，清明节。
这一天是祭奠死人的日子，数字中也两个死，与这一天的意义也完全一致，刚好这一天也是画中人一位重要的亲人死去的日子。
申时，午时已过，黄昏将近。
春风吹动树木新生的枝芽，已凋零的树叶化为腐土。
蜀山之巅，神剑门的比武擂台上，一个年过古稀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剑刺穿了胸膛，鲜血缓慢从伤口处流出，慢慢的染红了他的白衣。
一股灵力从他的身上爆发，吹起一阵大风，而后变小，直至消散。
他已经很老了，身上已无太多血，现在就连这一点血液，都要流干。
用剑刺中他的人也缓缓抽剑，抽的很慢很慢，像是同情老人一般，不愿他承受太大的痛苦。
完全抽离出来后，黑色的剑刃上只沾染了些许血液，顺着剑脊再到剑尖，低落在地。
“师父！”
一个少女惊声大喊，朝擂台上飞去，伸手撑住了快要倒下的老人，眼里充满了惊恐，连忙按住了老人的伤口。
“你输了，神剑门该归我们了。”黑剑的主人低声沉吟。
与他的剑一样，他也是个一身黑的人，黑衣华服，黑色发冠。他身上的一切装饰都是黑色的。
不只是他，还有他身后的人也是，都是统一的黑色。
他的年纪约莫三四十岁左右，嘴上留着紧致修剪过的胡子，不多也不少，与他的年龄很相称。
而他身后的那些，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与老人一样身穿朴素白衣的少女扭头，用愤怒的眼神看向黑衣的中年人，牙关紧咬，背上的入鞘的剑，在微微颤抖。
中年人看到少女不甘心的眼神，便问道：“怎么，你不服？”
少女道：“若不是师父旧伤未愈，你又怎么能赢！”
中年人笑了，不屑道：“怎么，输了就说有伤在身了？我告诉你，输了就是输了，无论是什么理由，在开始前我就跟你师父定好了，赢了，我们立即走人，没有任何异议。输了，神剑门就要向太一宗俯首称臣，归我们管理。你有什么不满的？”
“你！欺人太甚！”白衣少女忍不住怒火，右手伸过肩后握住剑柄就要拔剑！
老人的手却按住了她，阻止她出剑。
“天薇，快住手……”老人喘着气，艰难的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无论用什么借口都不能抵赖。”
少女愤恨道：“可是我们输了的话，神剑门就是他们太一宗了啊！天下谁人不知道他们太一宗是什么宗门，名字叫的好听，实则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们绝不能归于他们，跟他们狼狈为奸！”
中年人听罢，哼笑一声，道：“小妹妹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的烧杀掳掠仅限于修炼宗门，你们何时听说过我们对凡人出手了？”
“你无耻！将其他宗门满门杀绝就是不是作恶了吗！”少女怒吼。
“我说是又能怎样？对凡人来说，修炼宗门的人死的越多越好，这样对他们的赋税就能减少，他们也能有更多的余钱去买自己想买的，做自己想做的，这有何不可！对他们来说，我们还是大善人呢。”
中年人没有因为少女的辱骂而生气，反而风轻云淡，洋洋得意的述说自己的观点，他似乎一点也没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你！”少女怒火攻心，浑身热血沸腾，想要要出剑斩杀面前厚颜无耻之徒，但师父的手却按的很紧，她就算使劲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拔剑丝毫。虽说他很老了，还受了重伤，但他依旧有能力压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弟子。
老人平静道：“天微，你说的也对，他们太一宗绝非善类，实乃极恶之徒，所以，我们是不会向他们投降的……更别说皈依他们！”
“师父……”少女的愤怒被瞬间压了下来，转头看向老人的脸。
中年人道：“哦？于掌门，你刚才的话，我没听错吧？你是承认自己输了却又不想降于我们？”
老人将剑插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挺直了摇杆，昂起了头颅。
“是的，我神剑门绝不不降于你们！绝不！”老人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震声大呼。
他身后的同样身穿白衣的十三名弟子们听罢，也从座位上站起身，大喊：“神剑门绝不投降！”
然后同时抽出了自己背后的剑！飞到擂台上，围绕老人和少女摆出了剑阵！这绝非临时起意就能做到的配合，他们都是蓄谋已久，就等老人喊出那句话！
“凭你们十五个，就想打赢我们三十二人，想打赢我？”中年人语气森冷，根本没把他们激情慷慨的话当一回事。
“你们知道不投降的后果的吧？那些宗门就是因为不肯投降才被我们烧杀掳掠的！满门弟子，无论外门内门，一个都不放过！全部赶尽杀绝！难道你们也想这样吗！”
他这话不是说给面前十五人听得，而是说给他们身后更多没有站起身的弟子，他们都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除去一人，已全部站在了擂台上。
外门弟子听到中年人这么说，瞬间都炸开了锅，紧张的站了起来，恐慌在他们之间蔓延，他们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想说些什么，但都被吓得说不出话。
“别害怕！还有我们！”
这时，就听人群后方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五个年逾半百的老人也从阶梯座位上的最顶上站了起来。
“还有我们神剑宗五长老在！安敢让他们在此造次！”
言毕，五人忽一下消失，瞬移到了擂台上，站在了内门弟子前面。
“只要我们打赢他们的话，就谁也不会死了！”为首中间的长老厉声道。
外门弟子们听罢，还真的稍微冷静了点，暂时的。
“呵，你们是玩真的吗？我挑战了这么多宗门，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这么好笑的。哈哈哈哈。”
看见此情此景，中年人终于憋不住了，张嘴仰天大笑了。
“你说要是那些还有些实力的宗门跟我们玩这套就算了，他们确实还有些本事，但我没想到，像你们神剑宗这样曾经威风现在落魄的不成样子的宗门也敢跟我玩这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可笑！你们现在本事如何，有几斤几两，心中没点数的吗！”
说完，他向前用力的一挥剑，强大的灵力从剑中释放出来，刮起一阵狂风，吹起了众人的头发。
即便有五个长老挡在前面，剑阵的弟子们在感受到中年人强大的灵力后，依然心头一颤，为之一惊，握剑的手不免抖动了两下，额头积攒的冷汗，终于流了下来。
他们都会如此，外门弟子更甚，他们在受到灵力的冲击后，直接吓到腿软，跪在了地上，甚至还有人尿失禁了，湿了裤裆。
老人扶剑站立，看着挡在前方的两排人，欣慰又惭愧的苦笑了两声，嘴角也开始流淌鲜血。
“阳羽，如果这时候你在这就好了，我们神剑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老人低声自言自语，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师父，你在说什么？”少女听到了他轻微的话语。
老人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在这个时候，刚好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人……”少女愣了，然后笑了。
“能让师父在绝境下想起的人，他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吧？”
是从容的而悲伤的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因为他知道师父快死了。
只有将死的人才会在重伤时想起另一个人。
但现在她不能哭，她是内门弟子排名第一的大师姐，不能哭，如果他都哭了，其他弟子又该怎么办，所以，她只能笑，哪怕是勉强挤出来的，悲伤的笑。
老人接着道：是啊，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比我厉害，比这里的人都厉害，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厉害。
“是吗，那真好。”少女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来了，“如果那个厉害的人，这时能过来救我们，就更好了。”
她这是在说泄气话，希望有外人介入，能终止这场比武。
“当然，他会过来的，如果顺利的话，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他，只要再坚持一下，就……一下。”老人坚持不住，终于吐血了。
“师父！”少女更加用力的扶着老人，防止他倒下。
“相信我，他很快就会来了，我已经叫你二师弟去请他过来了，马上，就会……到！”
“师父，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少女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们一定会坚持那人来的。”
老人慈祥的笑着，伸手过去抹她的眼泪。
“别哭，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等你大师兄来了，十个阎安易都不是他对手……来百个也一样……”
他口中的阎安易，就是指使用黑剑的中年人。
“嗯，我相信你，师父……”少女流泪应声。
……
比武前夜，老人与众内门弟子和长老在宗门主楼大堂内交代完明日一战之事后，就遣散了众人，独留下了内门弟子排行老二的廉永贞，跟他说了一件明日决战最重要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