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屈原《离骚》
唔…这难道就是感染者们的生活常态吗?
我压抑着自己的喘息,想要尽量使自己变得冷静一些,可是我根本做不到。头顶上乱石穿空,而我的内心自然也无法风平浪静。
倒是安魂曲似乎并不太紧张,虽然她只有十二三岁,但是她出奇的冷静,街道那头人群的咒骂声和掷出的石块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乌萨斯少女从她的背上掏出一把小巧的手弩,准备要冲着外面的人群射击。
“别…别射击!”我慌忙地阻止了安魂曲的行动。
“嗯?为什么呀?医生?”乌萨斯少女的手被我轻轻按住,没法抬起手射击。
“他们只是普通人,我们绝对不能发动攻击,不然就肯定会造成人员伤亡的!”
“可…可是殇寒医生,是他们先攻击我们的啊,为什么我们不能为了自己还击呢?”
我一时语塞。
“如果还击的话,健康人和感染者原本就已经深重的不信任感会被进一步加强,那样的话只会导致健康人与我们的裂隙越来越大!”
我刚说完,一块不算大的石子就划着抛物线,从天上直直地降了下来,砸中了我的手臂。
疼痛感如潮水般传来,我能感觉到右臂一下子凉凉的,丧失了知觉一般。而皮肤也被石头那尖锐的棱角划破了。留下一缕鲜红。
望着我那淌下鲜血的手臂,乌萨斯少女似乎还想说一些什么,但是还是沉默了。
人群中的咒骂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很显然,那人群正在逐渐逼近我们。
还未等我反映过来,少女便探出了头去,手中持着那把弓弩,瞄准了人群。
人群仿佛突然安静了。天地间似乎只留下了那个坚强的,手持着武器的少女。
少女的呼吸不再那么平稳,变得急促了起来。
人群中一个声音叫着:“她们只有两个人,冲上去把她们干掉!”
少女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你…你们要是再往前一…一步…,我就要发射了!”
人群中拥挤了一下,一个看起来还不如安魂曲大的小男孩跌了出来。
我知道现在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少女手中的弩箭发射了出去,准确地命中了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一个镇民。那个可怜的家伙被锋利的箭头直接命中了胸部,如果不经救助的话,恐怕不到十分钟后就得一命呜呼。
那个跌出来的小男孩刚起身,便看到了这一幕。
“怪物!”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
乌萨斯少女眼中的泪水滴了下来,在荒凉的黄色地面上溅起了一朵孱弱的水花。
人群明显不如刚刚那样镇定了,我看见有几个镇民手中已经捏起了锋利的石片。那种东西要是砸在人的身上,恐怕一下子就会丧失性命吧。
“你…你们不许动!要是你们谁动了一下…下场就和那个人一样!”少女的声音明显已经带了一点哭腔。
据我所知,安魂曲出生于一个护林人家庭。我之前去过的那个村子,山后有一片相当大的竹林,我猜想那片竹林便是安魂曲的家族守护的对象。
对于护林人家庭来说,弩箭是不可缺少的重要武器。而安魂曲从小也接受了不少这一方面的训练,对于弓弩的使用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但是…杀人这种事情…安魂曲以前应该并没有做过。
她的声音颤抖着,小到人难以听见。
“医生…我…我做不到…”安魂曲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量一般,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手中的弓弩也掉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人群顿时又一次蠢蠢欲动起来,有几个心急的镇民已经快要从人群中冲出去了。
泰拉世界…拥有如此丰富的源石…却也酝酿了无数天灾…源石…具有无上的能量…推动着历史前往下一个站点…却又产生出可怕的矿石病…
这个世界属于悲剧,不是吗?
我从被当作掩体的灌木丛后跃了出去,却又狠狠地摔落在坚实的大地上。不过这就够了,我伸出手去,够向了那把被掉落在地上的弩。
我此刻才得以细致地观察到她的面貌,这把弩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金属制成,上面还雕刻了一些细小的花纹。但是这些都不甚重要。最为重要的是,这把弩具有杀伤力。
我手持着这把弩,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弩箭的箭头对准了那边的人群。
人群霎时间又不再移动了。
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街道静的可怕,我只能听到不曾停息的风声以及自己微微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安魂曲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看什么陌生人一般。
我的内心不知为何传来一阵剧痛,伤心的剧痛。
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世界才会迫使医生拿上武器。
我向安魂曲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就是那只流淌着血液的手臂,试图将她拉起来。而她并没有拉住我的手臂,反而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稳地站立在荒原上,目光坚定。
我将原本就属于她的弩交还给她,她接过了弩,那箭头仍然对准了熙攘的人群。
她的呼吸相当平稳,我的余光瞟见,她的手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颤抖,而是相当稳固地执着手中那危险的武器,双目对准了那人群中的每一个人。
之前被箭矢所伤到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小声地哀嚎着,他并不知道,他的每一声号叫都让他更加接近死亡。
在人群的目光之下,我缓缓地走上前去,而人群见到我的前进,则缓缓后退起来。
作为一名医生的责任告诉我,不能对任何一位患者见死不救。
我走到那人跟前,俯下身子,正想要将那人胸前插着的箭矢**。
突然,那人的手臂动了一下,以相当快的速度挥舞了过来。我慌忙地闪开了那只挥舞过来的手臂,待我反应过来时,那只手臂已然扫过了我刚刚站着的地方,再定睛一看,他那只手上握着一块尖利的石片。
我的心又在作痛,待我将他的手从身体上挪开时,才发现他的心脏早已经停止了跳动。
我沉默了。
我走到车边,那辆可怜的小车已经被镇民们砸碎了玻璃,静静地留在那街道上。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像一座纪念碑。
我坐到车上,将其发动…幸好车子还能启动,缓缓地开到安魂曲的旁边,待安魂曲上车之后,赶紧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希望能够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