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陷入了沉默。
很久以后,凯尔希才缓缓开口。
“原来如此。”
“对外战争转移矛盾,这就是你的计划?”
“这个国度的人民理应回想起他们昔日的繁荣,而不是死在腐烂生臭的恶习和制度里,任由上位者宰割分食。”塔露拉答道。
“浮夸的华丽辞藻并不能让你的阴谋高尚化,你不是政客,不是领袖,你只是个阴谋家,仅此而已。”
阿米娅等人面面相觑。
她们俩……有点像啊!
“难道你不曾见闻那些死难者的苦?你不曾看见雪地里贫民的挣扎?你不曾看见萨尔贡黄金城赤脚行走到皮肉开绽的奴隶?你不曾听闻百姓因日益渐增的赋税而产生的哀鸣?好好想想,你不应该为他们行动,让他们改变吗?”
“你无权为我的行为下定义,而你自身的行为更是比你所唾弃的人恶劣百倍。”
“战争……吗?纵观历史,每一次战争都伴随着文明的跃进,而每当和平持续良久,腐败和糟糕的民生条件必然出现。”
“够了!不要再为战争辩解了。你谈到历史,那场名留青史的‘四王会战’被视为四个国家的荣耀,他们击碎了高卢,繁盛了自己的国家。歌手们传唱它是‘拨开阴云的黎明之战’,但我到过高卢战后的首都,亲身到过。那里遍地都是瓦砾和废墟,乞讨,流浪的人多到广场都塞不下,城墙上几十米的血污没人清洗,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问我愿不愿意一个银币买她刚出生的女儿。那里没有阴云,没有黎明。”凯尔希眼神犀利,一字一顿地说,“那只是一场战争,仅此而已!”
“高卢挑起的战争,应由它自食恶果。”塔露拉说,“为什么你不明白?你们现在以善良和救助为由阻止战争,百年后,它将以更残暴的姿态爆发,而且不受掌控,死难者只会更多。”
“凯尔希……”阿米娅怔怔地看着她,“我也相信,无论以何种理由发动战争,都不是不对的。”
“事在人为。”凯尔希对塔露拉的回复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你太让我失望了,凯尔希。你的眼神,你的确见过那些,那些大地上不为人知的污点。可你却不作为!我真该像古老巫师一样,把你的寿命抽离出来给另一个有志之士,他一定会做得更好。”
塔露拉扬起剑,手臂上,赤红的脉络渐渐亮起,它顺着手臂,慢慢爬到剑身上,恐怖的力量正在汇聚。
“你们想证明,你们能拯救更多人,能拯救整合运动和更多感染者。可你们正将他们推入万丈深渊。”
“击败我就是结束吗?若我倒下,偌大的感染者又该何去何从?这片大地有那里容得下他们?”
“我们不能保证,”阿米娅说,“但我们不能让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在你的阴谋下!”
“呵……不明不白?小兔子,你就没想过,怀抱虚假理想死去是一种幸福吗?”
“!”
“比起被压迫,被鄙视,被欺辱至死,难道怀抱信念地死,不是更有意义吗?”
“…………”
“你说我是阴谋?我希望你称之为:慈悲。”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让人送死便是错误。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往往认为的善举总会滋生恶果,看似十恶不赦的行为仍有好的一面。”
“让我告诉你们吧,罗德岛众。”
“这世上的万物规律都离不开两个词。”
“均衡——”
“————与阀值。”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无论是善举,还是恶举。只是有时候,从你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它的一面,便将其称为善或恶。”
“这便是均衡:一个学者,耗费一生求见真理,他的确得到了真理,但他失去了时光。”
“一个国家,出现一个极恶的罪犯,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这是恶,可正由于他的出现,这个国家才从麻木中醒悟过来,才能更好地维护秩序,拯救更多人,这似乎也是善。当然,并没有这么简单。”
“但人不是机器,人性导致了阀值的出现。一旦超过一个度,事物的意义就变了。”
“你们自我满足式的拯救,换不来感染者的安宁,单纯地给予也无法满足欲望的上限。”
“把选择交给民众,我只是微不足道的推动者,当历史的齿轮转动,千年之后,你们会知晓何为幸福。”
“…………”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陈怒了,眼瞳中的红芒闪烁。
“晖洁,我一直是我。”塔露拉缓缓说,到现在她看陈的目光中都带着不忍。
而阿米娅明白了。
在科西切漫长的时光中,如今的牺牲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浪花。
他的视线看到了更远,更久以后,他的善意与爱是针对这个国度所有人,甚至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的,因此他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是绝对的“善意”。
但是……
这是……慈悲?
这种肆意决定他人生命的方式……
这种完全相信自我,否定他人思考方式的决策……
这是……
“——是傲慢。”凯尔希道。
阿米娅这才注意到,凯尔希很平静。
从塔露拉言说到现在,那些话,一点都没能触动到她。
“阿米娅……不,诸位干员!”凯尔希拔高声音。
“我们要面临的敌人,是一位以智慧自居,拥有至强力量的乌萨斯恶神。”
“啊,”塔露拉笑了,“你们明知不可为,仍要前行。很好,这份意志也是我深爱你们的原因。”
火焰熊熊,塔露拉彻底释放了自己的力量,黑色的影子漫出她身躯,火焰与黑影一起滚动。
就在这时,塔露拉突然轻吟一声,捂住了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