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采到的树莓分了三分之一给林德洛夫,又分了剩下的三分之一到旧市场卖给一个我熟悉的游商卢克比,当时他正好从伊德莱克乘坐最新式的蒸汽机车到埃弗顿,再从那儿雇佣骡车来到泥潭,他接下来要去南方的德拉比克郡。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最终用一欧尔二又二分之一赫勒买下了我手头四磅的红树莓,我又用了三赫勒从他那里买了四个红冠稚鸡的蛋,分了两枚给林德洛夫。
我没有要求他将蛋给希亚,但我相信他直到该怎么做,时间渐入深秋,希亚的肚子愈来愈大,林德洛夫在以前可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即将成为一个父亲的一天。
林德洛夫曾经跟我提起过他的父亲,一个瓦良格人,跟随着船队从冰天雪地的白海到达埃弗顿,和林德洛夫的母亲在埃弗顿诞下了林德洛夫,后来他们来到泥潭,但很快就因为生意失败,失去了一切。
当时林德洛夫才五岁不到,他的母亲很快就在当时的大瘟疫中死去,而他的父亲则作为一个苦命的泥瓦工,在修建泥潭上街区中央的光辉圣心大教堂时,死于意外坠落。
我和希亚谈到林德洛夫的父亲时,希亚明显露出伤感的表情,并用带着温情和同情的目光看向在灶台忙碌的林德洛夫。这时我又想到了游商卢克比闲谈时得知的一些旧事。
在四个月前,在帝都林登,伊斯比蒂尼的科林伯爵的庶女伊莎贝拉·科林从林登街头凭空消失,就像是被六月的阳光蒸发了一样,从伯爵的骑士眼皮底下消失。
我刚刚提到这件事情,便看到希亚的脸变得惨白,但她依然保持着微笑倾听着我说话。我心想,她怕不是营养跟不上?在和希亚寒暄了几句后,我到灶台假意帮林德洛夫处理马铃薯,悄悄地对林德洛夫说。
你的女人脸,白得跟埃弗顿海岸的白垩一样。
然后我感受到林德洛夫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后他说道。
“我想我应该弄些鱼汤给她,她必定是因为天气转凉,害了什么伤寒。”
我没多想,点了点头以示认同他的说法。
现在,在曼迪奇“屈尊”上门来,在我逼仄的棚户里询问我关于林德洛夫的女人的事情时,我在心中有所察觉。然后,我在心中暗骂了林德洛夫一声,然后以非常暧昧模糊地话搪塞曼迪奇的质疑。
我跟他说,林德洛夫家的婆娘,是个跛脚的女人,林德洛夫嫌她丢人,不让她出门随意走动,只在家里做些针线功夫。她也不是什么金发,而是同泥潭西北边农村里的妇人一样,头发是肮脏的棕褐色。
“里头还夹杂着几搓黑发,想必必定和那些罗姆人有染。”
曼迪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他那头咖啡色的头发,点头回答。
“是的,头发这种,可是能反应身份和血统的一种标志。”
他看似没有怀疑我说的话。在入夜前,他离开了我家。我乘着夜色,从杜德河下绕过,再从芬德列桥街西侧摸上街,在漆黑的夜里,悄悄地敲了林德洛夫家的房顶两下。
“谁。”
我听到了林德洛夫警惕的声音。
“是我,乔纳森。”
棚户的门悄悄地开了条缝,漏出林德洛夫的半张脸,漆黑的眼睛打量了我一眼,充满了警惕。
“没有人跟着。”我回答他:“曼迪奇找过我,但我看着他回到自己家去的。”
林德洛夫这才放开门,让我进入他家棚户。
此时希亚躲在稻草床铺的一头,用破旧的棉被遮住半张脸,盘起来的金色秀发完全没有遮住,在昏暗的油灯灯光下依然是无比的耀眼!
我小声,但又略带愤怒地对林德洛夫说。
科瓦奇,你是不是对我,乔纳森·卡莱利有所欺瞒?
林德洛夫看着我的眼睛,半晌说不出一句话,随后他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不会向我道歉,而我也从不奢望这个瓦良格人会低身下气地忏悔、道歉。
“曼迪奇在给总督当狗。”
“我多少猜到了,所以,你的女人和你是惹到了总督?”
“乔纳森……”希亚出声叫我,但却被林德洛夫打断。
他说。
“乔纳森,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
“哼。”我对此嗤之以鼻。
我认为他几乎是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我几乎是把整个后背交给了他,但他却没有。
“你必须理解,我不能无故将你拖入……”
泥潭。他思考了片刻,如是说道。
“你是说,在面对总督,甚至是他们背后的更高的那些贵族老爷,我无力面对?”我说:
“没错,完全没错,我一个在芬德列桥街,这个泥潭最偏远最破烂的贫民窟里、靠着森林勉强苟活的乔纳森·卡莱利,一个贫民,的确是敌不过那些贵族老爷。但是卡瓦奇!”
你也同样无能为力。
他听到我的话之后,选择了沉默。而我继续说道。
“我们都是无能为力之人,所以?你是认为我灰得让你无法信任?”
“不。”他几乎是在我提问的瞬间回答道。
“绝不是那样。乔纳森,老伙计。”他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眼床上的希亚。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金色的头发在油灯昏暗的光芒下晃动着、闪耀着。
“她是……科林伯爵家的?”
“……”林德洛夫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点头默认。他说,如果我知道了真相,必定会提心吊胆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随后我才知道了真相,的确是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卑鄙的亨里克手下的小混混时不时轮流跟踪我,而曼迪奇也常常找我套话,在工作的时候,休息的时候,有一次他甚至将我带去了红池塘,想灌倒我从我嘴里撬出些什么。那次我喝了几杯然后便装醉,将那天他到我棚户里我回答他的那些话,稍微修饰下重新跟他说了一遍。
林德洛夫那边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总不会比我强多少。
每当卑鄙的亨里克手下的那些鼠辈鬼鬼祟祟地跟着我,我便从城里往芬德列桥街走,拿着铁质陷阱和吹箭进森林。邻居都知道我几乎是个从在在林子里长大孩子,对我这些玩意习以为常,但那些无名的鼠辈不同,我手里的棍棒绝对比那些营养不良的混混的胳膊粗。倘若他们敢跟着我进了森林,我并不介意把他们留在那儿。
当然,我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发生。并不是因为我不愿意杀人,而是我不希望这些混球的血,污染了森林。
或许我应该感谢那卑鄙的亨里克,要不是他派人跟踪我,我可能很难在挂霜之前,捕到过冬需要的食物。事实上,我在万灵节之后便在森林里遇上一头硕大但是衰老将死的森鹿,这些健美又灵动的生命极其难以捕捉,雄鹿头上硕大得如同小树冠一般的角上长着卵形的树叶,它们会随着季节变化,在春天的时候绽放各色的、比豆子大不了多少的花,然后在秋末掉个精光。这头将要老死的森鹿静静地卧在一颗老山毛榉下,奄奄一息。它看到了我,没有任何的反应,依然静静地卧着,费力的喘息着。我轻轻地走近它,伸手慢慢地抚摸它的厚实又顺滑的毛皮,此时森林深处传来让万物安宁的歌声,老森鹿逐渐变得更加平静。
它必定是发现了自己命不久矣,才会离开兽群。
森鹿毕竟是群居生物,而且这里也不是它们的聚居地,虽然它们会跟随着风迁徙,但在泥潭数这数十年,我从未再这片林地见过这些美丽又壮硕的移动森林。
我问它。
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是为了找寻一个安眠之地吗?
它当然不会回答我,硕大的眼睛缓慢地转溜,它的眼皮似乎愈来愈沉重,同时,来自森林深处的歌声也愈来愈清晰。
那是精灵的歌声吗?
我抬头向森林的深处望去,但却只能看到落干净叶子的山毛榉,还有夏栎和白蜡树。最后,在夜幕降临之前,这只年迈的老森鹿终于安息了。我在它的身体前,像参加朋友葬礼一样低头祷告,然后用匕首肢解了它依旧温热的尸体。
我带走了鹿皮和大部分的肉,内脏埋在一群白蜡树下,然后将它的两支鹿角种到土里去。传说,死去的森鹿的鹿角会长成世界树。于是我就按照传说的说法这样做了。
当我回到泥潭,回到芬德列桥街时,洒满夜幕的繁星交替闪烁,北风开始吹拂杜德河边的白桦。我知道,挂霜的日子不远了。我抓紧时间,在秋天结束之前将森鹿肉熏制成肉干,依照约定我分了三分之一的肉干给林德洛夫和希亚。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当他看着我带着一大袋子的肉干走进他家的棚户是,他手头上早准备好的九赫勒竟然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拒绝了他想额外付出的七枚铜板,在简单地向满脸惊愕的林德洛夫和希亚道别后,我则继续自己在入冬前的各种准备。我回到了森林里,捡拾着落在地上的橡子和松果,然后回想起希亚对我说的那些话。
那些让我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的真相。
她果不其然就是科林伯爵失踪的庶女。她化名做希亚——那是她外祖母的中间名——在一个自称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吸血鬼的帮助下逃离了她那个冷酷无情的父亲手下那些空有骑士之名的无耻之徒的控制。
我问她,代价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对我说。
“这是个我必须咽在肚子里、保存到死亡的秘密!”
她的态度坚定,如同林中布满苔藓的巨石!
“除非有人剖开我的肚子!”
林德洛夫出声的打断了她。
“不,不会有人能剖开你的肚子。”
“哦,谢谢你科瓦奇,科瓦奇,谢谢你。”
当我捡完橡子和松果之后,已是树枝挂爽的季节。传说这些带着冰霜力量的风,是来自一条早已死去数万年的白翼巨龙尸骸的鼻息,它虽然早已死去,躯体化作一处永冬的山巅,但它依旧保持着每半年一吸,半年一呼的节奏,为世界带来盛夏和寒冬。但巫师却说,那只是一种叫做季风的东西。
很快泥潭便被冰封,数个月内,只有红池塘这样的酒吧会坚持每天日落之前开门营业,旧市场和黑街的商人就算是晴朗的冬日也依旧是寥寥无几。林德洛夫冬天几乎没有能接到任何工作,用他的话来说,一年的前三个季节工作攒下的钱,只是为了这个时候花,当他存下来的银欧尔和铜赫勒花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是杜德河上的坚冰松动的时候。果不其然,当我在一个暖和的冬日,从林德洛夫那里拿走了他最后十五个赫勒中的九个之后,途径杜德河进入森林时,河面上的冰块的确在一些薄弱之处微微地晃动了起来。
我收获了三只肥硕的雪兔,这些精灵一般的生物是仅仅在冬天才会出现于此,它们的一生或许就只是追逐着寒冬。所以当我感受到河面上的冰块即将融化,便猜测这些雪兔或许很快就会离开泥潭。
我当然无法阻止这些,就像我无法阻止林德洛夫被那些鼠辈乱刀砍死,无法阻止希亚在生下孩子之后死于出血,更无法阻止黄昏之时我的养女和我的血肉之间的生死决战。这一切或许都是命运,人们可以直言血统的好坏,但却无法断定什么命运是好的,什么又是不好的。
我将三只雪兔的皮剥下,在另一个冬阳驱散漫天层云的日子在旧市场遇上游商卢克比,他刚刚从伊斯比蒂尼来到这里,罕见的暴风雪让他的双脚患了冻疮,看着并不好受。
我请他喝了杯温热的南索尔酒,他便非常愉快地在买下我三张上好的雪兔皮之后,同我聊起他在伊斯比蒂尼的见闻。
他说提到科林伯爵的庶女依旧没找到,很多人猜测她或许是死了,但如果没死,她或许就藏在泥潭这座灰暗的城市里。
“伯爵已经派仆人给总督送了信。”他信誓旦旦地表示,这一定和那个伯爵的庶女有关,而泥潭的总督一直想巴结中央的那些大贵族,他必定会在这件事上出力。
然后他喝了一大口南索尔酒,双耳慢慢变红,眯着眼睛,故作神秘地把脑袋伸了过来。
他悄悄地说。
“更加有趣的事情还包括科林伯爵在上议院最大的政敌,德文希尔的卡文迪许公爵的次子,继承了艾迪科斯塔郡伯爵之名的小威廉·卡文迪许,也在通过其他的途径寻找这个科林伯爵的庶女。”
看来情况已经十分的严峻。
我在黑夜中冒着风雪拜访了林德洛夫,他看到浑身是雪的我十分震惊,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我的来意。
“你也听说了?”
“没错。”他如是回答我,从灶台上坐着的铜壶里倒处温热的热水给我暖和暖和。
我简单地提及了卢克比说道小威廉·卡文迪许的事情,便看到希亚的表情从吃惊到为难,然后很快变成了悲伤。
她什么都没说,我或者林德洛夫也没有逼迫她为此表态。
毕竟他们贵族的那些破事,对我和林德洛夫这些生活在泥潭深处的下贱贫民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
我们商量着,我提议在开春之后,第一声蛙鸣之时,从森林沿着溪流前往伊德莱克,然后再找机会去普希提。
那里离伊斯比蒂尼足够远。我这样对他们说道。
但林德洛夫却质疑从森林走过于危险。他不怕泥潭满大街都是的流氓和小偷,但却惧怕森林外的那些魔狼和红山猫。
希亚也认为,贸然进入都铎大森林过于冒险,虽然那条溪流的确是连接着泥潭和伊德莱克,但是它毕竟不是正经的商道,没有教会和政府的保护,很难保证安全。
我则痛斥他们,与其留在泥潭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冲进森林,或许还有一片生机。
他们依旧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同意,准备在开春之后离开泥潭。
而就在这些日子里,我发觉芬德列桥街周边,属于卑鄙的亨里克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很快就会动手,或许只是还没确定,林德洛夫屋中的希亚是否是他们要找的科林伯爵的庶女。但当他们确定之后,或者他们发觉林德洛夫要带着她逃离泥潭的企图,他们或许就会立刻行动。林德洛夫的生死无关紧要,所以他必定会死,而我也一样。
但我不怕面对死亡,在我看来,死亡是一位严厉、谦卑并且和蔼的女士。但我不希望希亚落入他们的手中。虽然我知道他们不敢对希亚动手,但那只是在泥潭,谁能料到她回到伊斯比蒂尼后,将会面对些什么。那必定是糟糕透顶的玩意,不然她也不会借助吸血鬼的力量逃离那里。
他们或许比教会贬低了数百年的吸血鬼,还要邪恶且灰暗。
果不其然,他们在杜德河上的冰彻底融化前就动手了。
林德洛夫甚至来不及带上他趁手的刀,带着怀胎八个多月的希亚,从他那个着了火的棚户里跑了出来。我也跟着,那时候我正好从森林回来,手中还提着一篮子过了冬的橡子。
我恰好在发觉卑鄙的亨里克手下的行动之后,就将吹箭和长矛藏在杜德河边的一颗老云杉下,旁边仗着一株忍冬,洁白的花蕾含苞待放。我看准机会,将一篮子的橡子洒向亨里克手下的必经之路,放倒了两个下盘不稳的。但让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是,曼迪奇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居然举起一柄火枪,朝林德洛夫和希亚开火。
他全然不顾这一枪是否会伤害到身怀六甲的希亚,他只顾自己的前途——我听独眼的昆丁手下的小个子扒手说,这个蒂尼亚尔来的商人为了拿到准许贩盐的许可书,也参与到了这次的混乱之中。他就像一只被火焰迷住的飞蛾,冲入了泥潭上空的灰霾之中。
希亚没事,但在那一声枪响之后,林德洛夫的左侧大腿被流弹擦伤了,希亚也发出一声尖叫。
桥街上的居民纷纷探头远眺,有的甚至以为是黑帮火拼,想着凑凑热闹,能不能从卑鄙的亨里克那里讨得些许好处,全然不顾林德洛夫是他们多年的邻居。
他们真是比那些鼠辈还要灰得发黑!
林德洛夫让我带着希亚走,他负责断后。
希亚哭泣着喊着他的名字,但我毅然而然地拉着她,向森林奔跑。我回头看了林德洛夫一眼,看到他的眼睛。那是淡蓝色的深邃的眼睛。我知道,此时科瓦奇·科瓦舍维奇·林德洛夫毅然选择赴死。最后他也果然死在那些无名鼠辈的乱刀之下。
我带着希亚趟过杜德河,我拿到了吹箭和长矛,用吹箭射死一个面目狰狞的恶棍,他们不敢贸然闯入森林,但在卑鄙的亨里克的怒吼,以及曼迪奇尖酸的嘲讽下,他们还是追进了森林,曼迪奇在我的身后是时不时地开枪射击,弹片擦破了树皮,甚至打断了不少鲜嫩的幼苗,但在森林之中,他们怎能敌得过我?
很快我就开始相信那个罗姆尼女郎莎芙蕾的预言,她说我将会被森林所眷顾,而事实的确如此。追进来的一共有五个恶棍,包括曼迪奇和卑鄙的亨里克,但另外三个鼠辈很快就迷失在傍晚的都铎大森林之后,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在弦月之下,他们必定葬送于魔狼之口。而曼迪奇,他不断地开枪,最后被我种在白蜡树旁边的森鹿的角绊倒,流弹射中了亨里克的右腹,一株森鹿的角突然倾斜,压在曼迪奇的背上,硬生生地将他压入土里,发出无助的哀嚎。
我和希亚沿着小溪朝北走,走了整整一夜。希亚毕竟是个孕妇,她无法支撑自己这样长时间剧烈的奔逃。
她的羊水很快就破了。
当时我们正刚刚经过一个略高的小土丘,她发出痛苦的呻吟,我模仿巫师,努力安抚她,让她躺在土丘上,那光秃秃的土丘被森林围绕着,地上满是细密但却干净的苔藓。此时此刻我只想向那个名为欧阳的东方巫师表示崇高的敬意和感谢,我随身携带着他赠送给我的漆着桐油的小木匣,带着那一小瓶蒸馏酒,也将那天他为那个罗姆尼孕妇接生的一切记在脑海中。
我努力地帮助希亚控制呼吸,看着她的肌肉慢慢被撕开,一个沾着鲜血的小脑袋缓缓地接触着森林的恩惠,她顺利降生在这个灰暗的世界,但幸运的是,她降生于森林——这个灰暗世界之中少数的洁净之地。此时我能够听到,整个森林都在呐喊着同一个名字。
希雅蕾斯。
“希雅蕾斯。”我握住脸色苍白的希亚的手,告诉她。
“你听,森林在呼喊她的名字。”
希雅蕾斯。
希亚苍白的脸浮现出笑容,但很快,她的笑容崩溃了。
她的下体开始出血,而我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巫师只教会我如何接生,但他从未告诉过我,如果产妇发生了出血,该如何处置。
我虽然挣扎着,想要挽救她,但一切都是徒然的,无力的,苍白的。
就这样,希亚在我面前,迎接了死亡。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一个词。
卡文迪许。
她说——
“……孩子的父亲,姓卡文迪许……”
“……但是……请让她跟着你姓……拜托你了乔纳森……拜托你了……”
我一手抱着希雅蕾斯,一手紧紧地握住希亚的右手,看着她咽了气。
我低头看着她的女儿,她在我怀里哭泣,这个孩子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便如此地孤独,哭泣都难以宣泄她的痛苦和遗憾。希雅蕾斯,希雅蕾斯,可怜的希雅蕾斯。
森林的声音愈发清晰,它们喊着“希雅蕾斯”的名字,阳光穿透云层,一只青蛙从溪流旁的泥土里钻了出来,在阳光下,它发出了清脆又响亮的鸣叫,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光芒四射的路,似乎在指引着我踏上自己的命运。耳边,森林依旧在呐喊着这孩子的名字。
希雅蕾斯,希雅蕾斯。
我沿着那条路走百来米,在阳光的指引下,遇到了一大群森鹿。
一只母鹿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靠近我,硕大的黑色眼睛里,像人类的母亲一样充满了慈爱。而希雅蕾斯也因此吃到了她诞生于世间之后的第一口奶。
一切并未结束,但那已经不再是这个故事的内容。
在未来,黄昏将至之时,希雅蕾斯——希雅蕾斯·希亚·卡文迪许·卡莱利,就如同那罗姆尼女郎莎芙蕾的预言中所说的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战士,她必将与我的血肉一战,而那一切就都是另一个故事。
……那和你早已无关。罗姆尼女郎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