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到这里,我猛地撕下别在额侧的发夹,转过身用尽所有力气扔向被雨点笼罩的街道。
不管头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楚,我看着夹带有不少发丝的玻璃饰物消失於黑间中,禁不往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许星翠,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笨蛋!看来,<你的男孩>更喜欢那种风骚放荡的类型...明明就是个贱货!」
不过,同样不乾净的我其实根本没有资格鄙夷她,也没有资格责备男孩。如果他知道了两年前我曾经历过的那些下流事情...
我靠在窗沿上,低头看着污秽的自已。
本来光滑亮丽的黑丝长袜被泥水浸染成黄褐色,整个脚底已经变成一团黏稠泥浆,而沿着小腿向上还散布着大片大片的污斑。甚至连纯白的短裙上也沾上点点乌黑的水迹。
「我真的真的好肮脏呢...」
喃喃自语後,我再也压制不往胃部尾端疯狂窜上的翻滚热流,全身一软坐倒在石阶上呕吐起来。
「呕,呕,呕。」
混杂着暗色粒块的黄白黏浆倾泻在泥地和腰腿间,令人牙酸的恶臭扑脸而来更引起第二丶第三波的呕意。
过了一会,当我呕无可呕,慢慢平复时,乾涸喉咙深处却燃起抽搐般的麻痛感让我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越来越脏了。
彷佛所有生气都被喷吐而出般,我抱着并起的双膝,颜面紧紧贴在沾满呕吐物的黑袜上,茫然想道。
为什麽他还没有出现?
回头一望,玻璃後的店里挂着的时钟显示出时间正好十一点。
离我冲出他家已经过了半小时。
如果要移动到河边的车站,这里是必经之地。
那麽,为什麽我等不到男孩的身影?
难道他没有注意到我遗留下衣物提袋,身上并无分文,只能在雨中瑟瑟发抖?
或者,对他来说,如果我不主动回到他面前,跪倒在地上满足他下流的欲望,那就乾脆撒手不管。任我披着单薄湿衣,孤身一人在无人黑夜中游荡,发生些什麽也没所谓?
又或许,他现在正和那只狐狸精亲亲热热地在床上...,故而乐不思蜀,什麽也不作理会?
至少,至少...
「至少打个电话呀,笨蛋。」
幽幽低语後,身後的玻璃传来咯咯的声音。
瞥了瞥黑暗街道的尽头,朦朦矓矓的雨雾中还是什麽也没有,我的心中一片冰冷。也许当初在他告白时许下的错误承诺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咯咯,咯咯,咯咯。
敲击声越来越急,我回头一看,是便利店的店员小姐。
她板起脸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隔着玻璃用眼神斜喵向店门。
是唤我进去的意思?
勉强控制酸软无力的双腿丶兀自微微抽搐的身体,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大腿上被雨水稀释的混稠白浆随之慢慢滑下,一点点滴落地上。而湿淋淋的累赘长发则烂泥般黏成一团堆在肩上。
整个人彷佛都腐烂朽坏了一般。
这样想着的我,冷冷瞟了黑幕最後一眼後,关掉了裙袋中的手机。
喀啦。
随着玻璃自动门打开,明亮温暖的气息扑脸而来。
两排长长的货架占据了店内的大半空间,店员小姐正弯身站在深处的收银台里,像是在找寻什麽东西。
我向前迈出两步後就蓦然停下。完全变色的长袜在亮泽乾净的地板上留下几个污浊的水印。
在我顾忌迟疑的时候,身穿绿色工作服的店员提着一个胶袋走了过来。
浅褐长发在脑後扎辫盘成圆髻,成熟抚媚的脸容上带着几分疲乏。从眼角处的几道皱纹来看年纪大约二十後半。
「没关系,一会拖一拖就好。」
她用完全没有抑扬顿挫丶彷佛漏风般的乾哑嗓音这麽说道。
看到我讶异的表情,店员小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用手指轻点喉咙解释道:
「声带出过问题,手术後就变成这样。」
说完後,她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的手腕,拉着我绕过货架来到深处的一道木门前。
「我不问你发生什麽,现在先进去好好整理一下。一个女孩子怎麽能邋遢成这样。」
「谢谢...」
我望了望她胸前写着李宝儿的白色名牌。
「李姐。」
李姐微微颔首,指了指头顶天花角落处的闭路电视,不苟言笑地说道:
「我不能离开店内,进门後直走就是休息室,那里有热水。另外,这是淋浴间的钥匙和毛巾还有拖鞋,衣服没办法你得先忍忍。」
将手中的胶袋和一把银钥递了给我後,她紧绷的脸孔稍稍松开,催促道:
「快点,不然感冒就糟糕了,你父母不知会多担心。」
语罢,不等我回话,一把拉开木门将我推了进去。
虽然看上去很冷漠,其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远远比某个人渣好得多。
二十分钟後,我边走向黛拉租往的大楼,边这麽想到。
听李姐说,她周一丶三丶五都会在那兼职。
所以後天一定要将借用的物品洗乾净後还回去,并且好好道谢。
我喵了喵手中印有6/18标签的雨伞和脚下的沙滩拖鞋。
至於那个混蛋,我管他去死!
虽然是这麽想,但我还是忍不往停下脚步,打开手机。
<未读短信五十六条>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奴才万死不足赏罪!但求公主大人亲手行形!>
<公主灰容月貌丶倾国倾诚丶心胸广寛,绝不会和卑微的我计较!>
<...我命不久已,公主快来卡我最後一面。>
...
...
...
呸,早死早投胎!而且还一堆错字!
尽管如此,我的心中还是浮起丝丝(真的只有一丝!)甜意。
要不要给他最後一次机会呢?
抱着这麽天真的想法,十分钟後我来到他家的门口。
两层高的单幢别墅的窗户内黯黑无光,不断响起的电子门铃声也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在外面寻找我?...这个时候才献殷勤也太迟了!
我沿着碎石路穿过小小花园走向後庭。
说起来,男孩好像说过这个小区中的庭园不属於业主拥有,而是由小区开发商以零租金租赁给业主。平常的保养也是交给管理处进行,屋主只能添置花卉,而不充许裁减。
绕过别墅後,我抑头看了看男孩位於二楼的房间,同样寂静无光。打电话过去,也是没有开机或不在圈内的女声。
迟疑了一会,我决定在这里等他回来。
这时,裙袋内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屏幕上显示是未知号码。
「喂,请问是那位?」
「啊,啊...小克你好坏!人家在说电话,不要那麽激烈嘛!」
沙哑黏媚的嗓音中夹杂少年熟悉的声音「快一点。」,让我心中蓦然一冷。
「学长?是学长吗?你们在那?你...」
「哎唷,你找谁呦!人家是学姊!难道你已经笨得男女不分了吗?」
挖苦的声音中隐约有雨声传来。我瞟了瞟男孩的房间後,冷冷命令道:
「陈曼妮,让学长接!」
「哟,你女朋友找你呦,怎麽办?」
她变小的声音像是在和谁交谈般。
「久等了,不过小克看来没兴趣和你说话呦!啊哈哈...」
就算看不到,但也可以想像出她得意洋洋的丑陋脸容。
「你们在那里,他家?」
忍耐不往怒火,我狠狠扔掉雨伞,任冰冷的水滴落到身上。
「呵呵,我们啊在做些好孩子不该做的事呦!啊...小克慢点!」
「嗯。」
...那果然是男孩的声音。
「你的男朋友真的好贪心哟,在房间内要了妮妮好几次还不满足...啊..!」
「抱歉,痛吗?」
男孩含糊的声音传来。我倒退两步靠在别墅的外墙上,刚稍稍回复的体力再次被他的声音吸噬殆尽。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绝不能在那个**面前倒下!
「没事,小克,你继续。...你听到了吧?他在房间中还不满足,居然将我赤裸地带了出外面,现在正在马路旁骑在人家身上粗暴地驰骋呢!」
手机从刚接通起就不断传来阵阵因震动而产生的杂音。...我紧紧攥往裙角用力撕扯。
「对了,对了,忘记帮小克问你,回家没问题吗?」
「叫他自己问!」
「啊,好痛!。...他看来没有空闲呦!」
「...告诉他放心,我已经回到家中了。」
「呼,呼。」
「小克,累了吗?喘得好急,休息一下嘛。放心,人家以後都是你专属的...用品,不用着急。」
两道泪水滑过脸颊,我用力咬往下嘴唇,逞强地怒吼道: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他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呵呵,他的确是你男朋友,不过说到全部嘛...至少他现在侵入我身体内的那东西绝不属於你呦!」
「闭嘴!我干你<哔>,X你<哔>!」
「...吓?」
「如果再从男孩私身边看到你,我...」
彷佛回到二,三年前般,我一把撕开紧束着胸脯的水手服,粗着气用最冷酷的声音这麽说道:
「我会杀掉你。」
然後,不管她惊讶的抽气声,我立刻断掉通话,调出男孩的号码。
没有回应。
掐掉接驳去留言信箱的女声,我再一次按下拨打键。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最後,当手机传来电源不足的警告声时,男孩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软弱无力地摊坐在湿滑的草地上,呆呆凝视手机屏幕上男孩抽搐怪笑的背景图案。
那是第一次约会结束时,为了留作记念而拍下的照片。当时他还对我同意交往的答覆不敢相信,显得非常拘谨丶战战竞竞。...他当然不会明白,对我来说,进入高中的第一天看到他的时候,是多麽的震惊,简直...简直就像是命运的恶戏。
当男孩畏畏缩缩地不断在我身边徘回时,我还以为他察觉到什麽,担心得差点想转校───因为我无法回答关於那个人的问题。
谁知道,他只是像个偷窥犯般默默窥视,无孔不入的跟踪令我真心考虑过向校方投诉。特别是,过了半年後,我发觉体育课时我的换洗衣物...不时出现失踪的情况。
那时候真想用珍藏良久的美军M99-超级追踪者-狩猎战术匕首狠狠在男孩身上戳出几个洞窟。不过,一想到心爱的小虎亮泽的刀锋上会沾到那家伙肮脏的血液实在太过可怜,只好做罢。
然後,不止是校服,就连亵衣也开始消失不见。我忍无可忍下准备好全副武装将他唤了出来,打算带到静辟无人处好好教训一顿。
可是,半路上,一直呆呆跟随的他居然快走两步抢到我面前两手一栏,...告白起来。
听到他胡言乱语地说着要让我了解什麽男性的点点滴滴,气得我恨不得取出绑在大腿上被短裙遮掩的自制甘油炸弹塞入他那张长不出狗牙的可恶嘴巴中!───这混蛋难道不再满足於偷窃内衣,竟然当面性骚扰起来!?
当我冷笑望着男孩嘶吼完就嚅嚅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的可笑模样,心中思考如何将匕首丶木弩丶拳刺丶飞刀丶9毫米USP的彷真气枪好好施展在他的身上时,却听到了那段话:
「我知道像我这种平凡无奇的卑贱家伙配不上公主大人!不过,不过,我再也无法忍受你在无人处露出的那种凄绝神情!更不能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只是一个不断逃避,被动接受,无可救药的下流人渣!不...我根本不是人!只是一只虫子!不,就连虫豸也远远不如!」
男孩的脸颊上浮起怪异的青紫凸痕。
「我..我...我甚至偷取你的衣物用来包裹自渎!水手服丶短裙丶胸罩,最多的是内裤,白的丶粉的丶红的丶黑的全都让我弄脏了!」
声嘶力竭地吼叫完後,他的双瞳开始失去焦点丶身体摇摇晃晃,连嗓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不过,只有如此下贱的我知道你的痛苦,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你!我无法想像你的伤心悲恸来自何处,然而,然而,如果你需要安抚支撑的话也只能找我!
不论多不甘心也好,你只有我!」
留下如此的一句话後男孩就扑倒在地上昏厥不醒。
我没有生气。
因为虽然他说的理由荒谬无稽,但我还是意识到如果想要摆脱那个男人的影响,眼前的笨蛋会是最好的替代人选。
我的未来,由贯穿过去现在的他来开辟可说是再合适不过。
这样想着的我,狠狠踹踏在男孩的头上,将他的脸孔压得不断和沙石地面摩擦。报复完後,我向自己约束。
我要得到男孩的心灵丶身体丶所有一切,正如那个男人曾经占有过我的全部一样。
想到这里时,正门方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我挣扎起身,绕过屋舍,从花园的阴暗处望向大门。
浑身湿透的男孩站在大门前。而狐狸精则蹲伏在他的背脊上,双手紧紧揽抱他的颈项,双腿死死缠绕他的腰际。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明显大小不合身的深灰色棉大衣...那是我送给男孩,感谢第一次约会的回礼。
除此以外,狐狸精的身上便不着一缕,赤裸裸地黏在他的身上。她贴到男孩的耳边轻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声音中带着嗲媚笑意。
男孩立刻回头深深凝视着她,他将额头点在那个贱人的脸颊上。
然後,他们就在我的眼眸注视下,热烈亲吻起来。
...或许到了一切该完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