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实验就此打住吧。从结果上来讲,是我的失败。
从我穿越过来的那刻开始,时间线就因“黄昏之狼”的出现变更了。我插下的“旗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世界的“旗子”所取代,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阻止我,不允许我去再现前几次穿越时经历过的画面,而我就像个提线木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想破头也不知道如何定义这股未知的力量,最后只能把它先放下不管。
生活真是一个狡猾的东西。它天天在你的手边徘徊,向你展示它的美好,却永远不会给你抓住它的机会。就像在夜里升上天空的烟花,不管用多么精准的机器进行操控,也计算不出绽放后焰火落地的轨迹。
餐厅内播放着浪漫而又不失婉转的旋律,这是当下劲头正热的一部动画电影的主题曲。我听着均匀的鼓点,忽然想到德国哲学家尼采提出的一种主张。
如果有人在同一个地点孜孜不倦地向河里投入石子,那么在尝试了百万次、千万次后,至少会有一次掷出过相同的路线。同样,如果假设人生和时间是无限的,那么即便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也存在着再次发生的可能。这个理论被称为“永劫回归”。
但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假设。人生是有限的,时间也是会终结的,所以我们要以更大的规模去考虑这个问题,使这个假设变得合理。
人的身体是由粒子构成,既然宇宙间质量是守恒的,那么死去的肉体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再回到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循环的推动下,“无限”的前提就成立了。
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再现的可能——“永劫轮回”诞生了。
我用勺柄附和节奏轻轻敲击着碗的边沿,造出微不可闻的响声。
我不喜欢这个理论。
是的,是“不喜欢”,而不是“否定它”。我知道“永劫轮回”是正确的。我不喜欢它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觉得它的含义太伤感了。
倘若只有幸福的时光会反复上演也就罢了,它还象征着生活中所有痛苦的事情、绝望的事情、悲恸的事情,无论当时人们以怎样坚强的精神面貌跨越过去,都一定会在未来里再次遭遇。
听起来很过分,也很令人难受。
借助怀表的力量,我确实可以回到过去修正之前犯下的错误,但是我的人生并不一定会因此得到改变。相同的问题会在日后再次发生,我不可能一直用怀表逃避下去,不得不去面对的那天总会到来。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因为你前一刻踏入的河水在下一秒就已经流向了远方。正是因为命运的变化无常,所以它才不会被人类改变。
回到过去阻止母亲离开,这是我投身怀表研究的初衷。但是,如果我以千疮百孔的人生作为代价完成这个心愿,那么我的“欲望”就能得到满足吗?
我停下手上的敲打,感觉心里某根紧绷的弦“嘣”地断开了。
……也许自己正在做的并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吧?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时间静悄悄地流走,快到六点五十分了,我和艺均起身准备离开餐厅。跟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我和他的盘中都剩下了没有吃完的食物。
“圣诞快乐,下周一见。”
站在餐厅门口,我向艺均挥手作别。
“舒望!”
艺均用低沉的声音喊出我的名字。
“嗯?”
“要过一个不留遗憾的圣诞节啊。”
我怔然,瞬间回忆起上一次离别时,他也是赠予了我这句意义不明的祝福。
“怎么这么严肃呀?我知道了。”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同了,这次我没有含糊过去,而是微笑地答应了他。
艺均用右手挠着后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啊……有些事情一旦过去就很难再重来了。舒望,对于人生而言,不留遗憾才是最重要的。”
这家伙也能说很漂亮的话了啊。
“受教了。”
艺均的嘴角扬了起来,伸出手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圣诞快乐,周一见!”
我们背对背地分开。走了几步,我转过身望着艺均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的步伐很坚定,正如他给旁人的印象一样,轻松且果断地前进着。我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身影被人群吞没。
我从嘴里呵出氤氲的白色水雾,抬起头望着空中皎洁的月亮,在心底的某处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