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久前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面上的水洼里反射着色彩斑斓的霓虹,在某个不知名小巷里,缺了几个字的霓虹灯招牌上写着“霍夫曼诊所”,熟悉的人都知道,这里主要进行非法义肢和植入体的手术。
钻进黑漆漆的门里,身材比例非常匀称的青年医生正在为一个脸部皮肤松弛的女人更换金属制成的机械右手,他漂亮的蓝眼睛在无影灯下像蓝宝石一样璀璨。
“Das ist ein russisches schnäppchen.(这是俄国的便宜货)”
“Du weißt, ich bin nicht zum plaudern hier.(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闲聊的)”
“中枪了?你可真够呛。等我五分钟,包你完好如初。”
我习惯性地坐在靠背破了个大洞的人造革沙发上,海绵碎屑从洞里钻出来。
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无聊的真人秀,这么古老的东西还能正常使用,真叫人不可思议。
空气里满是令人恶心的廉价塑料味,气味的来源是一台正在工作的艾瑞克骨骼打印机,它可以把任何东西打印成骨骼,当然坚固与否与材料有关。
生锈的低温箱里的大罐子,泡着颜色鲜艳的二手人造器官,编号全部被抹掉了,这些东西的来源十分复杂,不过既然出现在霍夫曼医生这里,质量是绝对可以保证的,至于价格,也就只有商场里的十分之一。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被治安局发现,因为有些东西是禁止二次使用的。
“好了,接下来处理你的伤口。”
女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诊所。
“.45激光自卫手枪留下的贯穿伤,如果不是被黑帮追杀,那你一定是遇到了钢铁教会。”
“还是老规矩吗?三个问题?”
“没错,即使是你规矩也不能破。”
他摘下了口罩、拿掉了白色的手术帽,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披散在耳朵两侧,那些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植入体纵向整齐排列在他白皙的脖子上,散发着十分迷人的蓝色光芒。
“南十字星学院的南希现在在哪?谁指使的她?她和钢铁教会是什么关系?”
“哦,相当贵的三个问题。”
“我照价付款。”
蛋白缝合器在我的皮肤轻轻划过,看样子是处理完了。痛感大大缓解了,但这么大的伤口没有一两个月很难愈合。
“南希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南C区海森堡大道的橡木酒吧。没有人指使她,但神经移动科技好像跟她有过接触。钢铁教会想让她永远保守某个秘密。”
霍夫曼的规矩,一次最多三个问题,不许问信息来源、不许问为什么,他或许不是最好的情报贩子,但他一定是情报贩子里最讲信誉的,因为他同时是一名医生。
“我的终端机坏了,你能搞到二手的吗?”
他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的白色丝绸衬衫和咖啡色条纹西装马甲,和裤子是成套的。他从马甲胸口位置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质名片。
“我没有回答,所以不算你问了四个问题。”
我留下了一张用考录机复制的一次性磁卡,里面有所有的费用。
走出诊所,凌晨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个酒鬼在酒吧外面的垃圾桶边呕吐,我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字,不过那不是什么名片,是一家二十四小时洗衣店的宣传卡。
那家店离这虽然只有五公里,但步行过去还是太耗费时间了,我叫了一辆有人驾驶的出租车,司机会说汉语,我向来抵触那些无人驾驶的汽车。中国作为第一个登上火星的国家,使得汉语成为了第一种火星通用语言,由此带来的好处是绝大多数时间我可以跟外国人说汉语,德语的小舌颤和俄语的大舌颤实在让我头痛。
车停在了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至少在B级区域里绝对够排面,无论是大型商超还是娱乐餐饮应有尽有。我悄悄融入人群,然后消失在那家“多瑙河洗衣店”门口,尽量不显得形迹可疑从而招惹到治安官。
柜台后面挂着几件高档羊毛西服和几条雪纺连衣裙,一台大滚筒洗衣机在拼命工作,另一边的自助式洗衣机则略显寂寞,柜台后面只有一名店员,头发花白脸颊瘦削,但手臂看起来很有肌肉的中年男人,他正在塑料椅子上打盹儿。
我把霍夫曼给的宣传卡放到柜台上,他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便携式终端机,2060年以前的,可以主动断开网络连接的。”
“东西有,价格嘛……”
“好说。”
他走到右边那一排自助式洗衣机前,按动了右手手心里的植入体,随后卷闸门封闭了大门和窗户,一整排洗衣机整齐地降下去,相同的位置升起一排货架。
“让我看看……这台怎么样?纯手工打造,你绝对找不到两个出自同一地点的部件,产地甚至是地球,虽然生产时间是2080年,但在火星绝对不会有记录。”
那是一个方形的仿牛皮纸硬盒,表面附着一层充有惰性气体的膨胀薄膜,纸盒上没有任何文字或是图案,一看就是三无产品。
“就它了。”
“两千朗布,优惠价。”
和我预想的价格完全一致,我拿出另一张一次性磁卡,里面有整两千。
“从后门离开吧,店里维修设备,暂时打烊了。”
我点点头,从后门进入了一条小巷子,随后离开巷子融进了人群里,即使是凌晨,繁华的街道仍然人头攒动,而即便是白天,有些地方也无人问津。
换了两班仿生人驾驶的公交车,步行了三公里,乘了一小段地铁,终于到了住处,已经快凌晨四点,我在住户登记处用新买的终端机登记了电子护照,这是香久耶帮我准备的韩国护照,我的共同住户则是叫朴美珍的韩国女孩。
跟着全息影像的箭头指示,我来到了房间门口,用左手的指节轻敲了三下、重敲了一下又轻敲了三下,没过多久,在一阵解除防盗链的机械声后,从门缝里露出了香久耶的脸,她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握住门把手,我想她背后一定藏着一把水果刀。
“나야, 문을 열어라!(是我,开门)”
“다시는 도박하러 가지 말아라!(别再去赌博了)”
“신경안거셔!(不用你管)”
随后我重重地关上门,防盗链被重新挂上了。
“韩语说的不错嘛,美珍!”
“真慢,困得要命……”
看样子她已经洗漱过了,换了一身灰色的运动服。
“我睡客厅。”
简单冲洗掉身上的血味,我躺在三人位的布艺沙发上,将其中一支止痛药注入健康管理系统,设置释放模式为缓慢,但愿我能在痛醒之前多睡几个小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