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截面
夜很深了,白发少女裹着避难所里破破烂烂的被褥蜷缩在铁墙的角落里。
死寂的黑色里,少年盯着她的脸庞看了许久。
终于,黑色的影子缓缓起身,走向了大门,
黑色的手臂紧紧摁住肩上焦油般的伤口,
黑色的耳回响着嗡嗡的杂音,
黑色的口嚅嗫着饥肠辘辘的渴望,
「他」或[我]踏在满是血腥味的土地上,朝着战后的废墟一步步走去,
好吵,好挤啊,好狭窄,好痛苦,
仿佛感到自己是处于夹缝之间的庞然大物,被狭小的空间挤得喘不过气。每走一步,肩上的伤口就被撕裂一次,他痛苦不堪,于是扯下衣服,把尘埃裹在自己的伤口上。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行走在夹杂着血味冷风中,脚步未有停顿。诚然有什么东西的确在支撑着「我」或「他」。
为什么?
这座城市,「他」的家园。
昔日的光景荡然无存,唯一的家人也不在了。
目光呆滞地向前走,两旁不时出现些“b?”“?2”之类的标志牌,悬挂在被烧焦的写字大楼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更不想去管。
要想从避难所走到和良种人隔绝的高墙,只需要闭着眼一股脑向东就行了。这座城市被那堵高墙分成了两段近乎完美的锐角三角形——在良种人与普通人划分界限前是一个面积挺大的钝角三角形。
如果把避难所的位置比作某个三角形的一个顶点,那么高墙就相当于这个顶点的对边。
「他」一晚上迷迷糊糊地走了两百多公里(墙边与避难所之间的距离)。光靠「我」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在一夜之间走那些路的,倘若真的有那个本事,精神也会被路途上的血灰焦油味味熏得崩溃。但「他」没有,反倒伸着鼻子嗅着,闲适地享受这个过程。
「他」的定义晦暗不清,略微有点像迷雾中的卷云,也有点像夜中不见其形的黑暗混沌。
要我说,还是最像一个干枯凋零的恶鬼。「他」就这样以某种形式依附于「我」,左右着「我」行动。
算了,也该顺应时代了,强行将一个抽象的事物具象化是相当幼稚的行为。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彩都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多么美好的一天开始啊,不对吗?
少年缓缓低下了头,将其紧紧靠在石头砌成的墓碑上。
因为高墙的阻挡,黎明的辉光盖下一片阴影,覆盖在母子两人的身上。
没有用眼睛去看,仅仅是用触觉就已知道那里记录了什么。
你会回来的
陡然清醒,灰瞳从迷离变为决意。
石碑下沾满烟尘的土地,躺着一簇淡紫的鸢尾花。
我只能用两个矛盾的词去形容“即在活动,又确实静止”;却正因强烈的反差和矛盾,这样的似曾相识的情景无论多少次都不会认错的。
欢迎回来,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