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叫喊、火光,还有发了疯似的奔跑着的人。英语、法语、德语、日语,和建筑物碎块崩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从布里斯班市逃出来的人,有那么一小部分,好不容易汇集在这片广场上,等待着澳大利亚政府的消息。
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我将洛琳护在怀里,背对着人群。
真是的……到了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布里斯班一片火海,一片混乱。军队来了,又走了,说是什么要到前线去镇压暴动。
暴动,谁会信那种鬼话,那种能把建筑物炸碎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拿着上个世纪生产的老式单兵火箭筒的暴徒用的玩意儿。更何况上个星期的新闻里面,那些叛军还窝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惹得两个国家的政府官员脑仁疼。
不过他们说,亚联会派一批飞机来,帮助我们尽快撤离。
而眼下,除了在这里等着,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呜……轩……”洛琳把脑袋往大衣里缩了缩,“怎、怎么办……”
“别怕,”我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又侧过脸看着被浓烟和火光渲染的天空,“我会保护好你的。如果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可以向南面走,总有地方能离开澳大利亚。”
“嗯……”
几公里开外的宿舍区,现在估计已经一栋完整的建筑都找不到了。还好我们动作比较快,跑出来的时候还带上了些东西,比如洛琳拿到了她的Pad,我带着我的电脑,还有一把从家里带过来的刀。带着电脑,是因为那里面有我这一年学习的全部资料,相信洛琳拿着Pad也是这个原因。而那把刀,是因为那曾是某个很重要的人,从日本地区为我带回来的礼物。
礼物……这是一把打刀,当时是某个人提前了几个月,就联系了刀匠定制的,鸟居反,七枚合,镐造,小切先。装具也做得相当漂亮,白漆鞘白下绪白柄卷黑鱼皮。那人瞒了我几个月,借着去日本地区旅游的机会,给那时痴迷日本剑道的我带来了这样的惊喜。
只是……
在我发愣的这一会儿,人群突然更加喧哗了起来。
“什么情况…”我回头,看见那骇人的淡蓝色光球向人群落下
没有犹豫的机会,我抱紧洛琳,向前一步扑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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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靠在广场边缘的石阶上,剧烈的咳嗽着。抱着洛琳跑上几百米的运动量,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很大了。刚才的爆炸夺去了至少一半人的性命。只不过幸存的人仍旧在疯狂逃窜着,肆意践踏着地上焦黑的尸体。
“洛琳,没事吧……”
“嗯……”
还好,我们及时趴下,站着的倒霉蛋吸收了第一轮爆炸的冲击波,让我们有时间跑到这里,借着阶梯的反斜面,躲过了第二、第三轮爆炸。
”洛琳,我们…要走了,这里……”我回头,看着布里斯班市区血红的天空,“这里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嗯……”洛琳小声回答。
我站起身,背上装着电脑和Pad的双肩包,把手递给洛琳。
她稍稍愣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她的手还是那样的柔软冰凉,让我舍不得放下。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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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以120Kph的速度在公路上飞奔着,高性能的电机几乎没有什么噪音。
洛琳坐在后排,睡得正香。
晨日在我们背后升起,扯开一片明亮的幕布,而我们,就像是影子,总要逃避光明,向黑暗的星空里钻去。
我们正一路南下,打算经过黄金海岸,去悉尼。
公路上几乎见不到车辆,偶尔有几辆,也只是对向来往布里斯班的军用吉普车。
车是租用的共享汽车,它属于澳大利亚的一家共享经济公司。一次充电能够行驶大约五百公里,充电大约要一个小时。从布里斯班到悉尼,有将近一千公里的路程,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中途充电一次。
我有些神经质地朝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还好,什么都没有,没有车,没有人,也没有漫天飞舞的诡异光线,只有那渐渐升起的朝阳。而我们的前方,星空仍然闪耀着,黑色的大幕边缘与晨曦交融着、慢慢退去,满天星光在曙光中残存着,只是已渐渐暗淡下去。
我所驾驶过最长的路程,是从重庆到宜宾。那段可能有三百公里的旅程,发在高考之后的假期。记得那时老爹去重新参加同学会,喝了酒,隔天又要去宜宾谈生意,时间比较紧张。我又恰好刚刚拿到驾照,对长途驾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于是自告奋勇,替老爹开一段。想起来那时也真是胆大,我和老爹两个人,一个喝了酒,在副驾驶上呼呼大睡,一个刚拿到驾照,初生牛犊,在高速路上把油门轰得震天响,硬生生把一辆路虎开到了140码,好在最后平安无事。那一次,让我最为印象深刻的事情,除了隔天手臂和颈部肌肉要命的酸痛之外,就是那迎着晨光,尚在黑暗中式微的星空。
终于,在布里斯班到黄金海岸的公路上,星空已经背朝阳的光辉抹去,碎云染着金红色的光芒,铺就了半个天空,就如同赤鸢的残羽。轻羽渡尘,浮光漱金。
不知不觉间,已经驶过了两百多公里的路程。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了,甚至连去往布里斯班的军车,都没了踪迹。
我稍稍放松了一下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想要缓解一下肌肉的酸痛。记得原来驾校的教练有说过,驾驶的时候没有必要刻意的抓紧方向盘,就像是写字的时候没有必要刻意握紧笔杆一样,车子不回自己跑偏的。可是到了现在,我都没有学会怎样“不刻意握紧方向盘”。
不如…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下好了。
正想着,就看见前方路上,有个白色的东西横在路中间,把道路封死。
我减慢车速,将车停在障碍之前。
那是一辆UN涂装的装甲车。
我松开方向盘,让手臂能够休息一阵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个士兵,端着步枪一脸诧异地走过来。
“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其中一人走近,问。
“啊…布里斯班。请问这是……”
“天呐…布里斯班还…”那人刚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人拦下,推到身后去。
“啊…不,没什么。如果您想要前往纽卡斯尔或者悉尼的话,还是请放弃吧。那里已经沦陷了。联合国正在撤离当地居民,还请您配合我们,出示一下身份证明,比如护照。”另一个士兵说。
“啊…好的,稍等……”我将身子探到后座,戳了戳洛琳的大腿,“洛琳,醒一醒,要查护照。”
“唔……”洛琳眯着眼睛看着我,“护照……在我包里…轩哥你拿一下好不好,让我再睡一会儿……”
“唔…”没办法,我把她放在她座位旁的小挎包拿过来,翻找了一阵,拿出她的护照。还好,洛琳的包比一般女生的挎包整洁不少,没让我费多大劲。
我把洛琳的护照和我的一起递给那士兵,“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事。”士兵很有礼貌地接过护照,查看起来,“夏轩,洛琳,二位是亚联的留学生,办理的留学签证,是吗?”
“是的,我们现在需要离开澳大利亚,请问你可以…”
“抱歉。澳大利亚南部已经沦陷了。我希望你们能够和我们一起,向北部撤离。”
“北部?!”我刻意提高了一下音调,可惜英语不是我的母语,我至今也没能驾驭伦敦那帮老绅士的优雅腔调,于是这个单词听上去阴阳怪气的。
不过,那位士兵应该也知道我这样发问的用意:叛军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为什么南部会先沦陷?我们又为什么要向北——叛军本应该在的地方——撤离?
洛琳似乎被我的奇怪腔调吵醒了,睁着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那士兵抬起头,往后退了两步,“抱歉先生。我或许有和您一样的疑问。但是作为军人,我必须服从命令。您是中国人,您应该知道这个的。”他没有用【亚联】,而是用了一个更能引起民族认同的词,“所以,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