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0年,7月15日,上午8时30分。
门铃响了。响了好久。按门铃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以一个近乎固定的频率,一遍又一遍地按,直到把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玲吵醒。
“谁啊…”玲在迷迷糊糊中走到门边,打开灯,于是LED灯冰冷的白光一下子充满了这个处于地下一百二十米的实验室。
接着,她又迷迷糊糊地把拇指按在钢制隔离门的主控板上。
几乎半米厚的隔离门,在顺滑而轻微的机械声中打开,她抬头看着来人——穿着西装,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半头的男人。
“唔…罗,是你啊……这么早来找我…干什么?”玲很明显还没睡醒。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Dr.深井(Fukai),我是来给您送资料的。”男人扬了扬手里的公文包。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直接喊我的姓氏…”玲一脸不悦。
“那,我要叫您「初雪」(Pramanix)博士吗?”男人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戏谑。
“唔,那个假名可算了吧。”玲从男人手里抢过公文包,慢悠悠地走到她刚刚睡觉的躺椅边,坐下,不紧不慢地翻起来,“这次是什么事?”
“还是「先驱」的事情。”姓罗的男人回答。
“又发现引力异常点了?”
“差不多是这样。资料都在包里面。”
“这什么玩意儿啊!”玲抬头,一脸怒气地瞪着男人,一边从包里拎出一本A4大小的小册子,册子封面上的卡通少女luo露着身体,满面潮红,重要的地方被黄色主体黑色边框,类似于警戒线一样的图案遮住了,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就……嗯,册子的左上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圈,里面写着数字“18”,然后划了一个斜杠。
“那是我给您带的土特产。不过说起来,您这里的空气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没什么,我要走了,”男人露出一脸坏笑,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祝你好运咯,Dr.玲。”
金属隔离门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机械噪音,关上,闭锁。
“呼…让我看看…”她写着眼睛看了一下地下室正中的那个手术台,然后继续在公文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个牛皮纸封装的文件袋。
“唔……”她眉头轻皱,撕开了那文件袋的封装,从里面抽出仅有的三四张A4纸,阅读起来。
那上面大约写着,在七月中旬,澳大利亚自治领完群沦陷前,曾在澳洲南部出现过一次小规模的引力波动。这次引力波动直接导致了LIGO观测数据的错误,而新室女座观测系统方面没办法给出地面上引力波动的具体位置,所以这次引力波动的观测数据仅仅来自LISA。
又是在澳大利亚。她放下手里的纸,又看向那改装过的手术台。
那是所谓「先驱」所遗留的,不明身份的少女。
亚联大陆方面的生物科技并不如列岛先进,于是这个事件的研究就落在了日本方面的研究院上。
显然,那些坐在领导层的酒囊饭袋并不愿意接手这档子高投入还可能没产出的项目,于是,这件事情推来推去推到了她手上。
深井玲,暂用名「初雪」。虽然说是持有神经外科医师执照,却也兼为基因工程领域的博士,为政府卖命,整天在一百二十米深,直径八十米的钢制圆筒内“深”居简出。
“唔……”玲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她又睡过头了。
这次报告的引力波动,和「她」的棺木造成的引力波动极为相似。玲又一次看向那张手术台,台上的少女有着人偶般精致的脸蛋儿,和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的兽耳、尾巴。
她只研究生物科学,对引力波这样高深的物理玩意儿不感兴趣,对什么古老文明也没什么研究,她只在乎「她」,那具拥有大部分生命体征,却没有神经活动的身体。
突然,玲感到实验室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警觉地坐正,向四周扫视着。
似乎没有异常。难道又是小规模地震?毕竟地震在这边很常见。
于是她打开计算机,打算浏览一下近期的地质数据。
还没等她打开浏览器,就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掌压在她身上,将她压向靠背椅的椅背。
“唔!!”她看向计算机显示器上加速度计传感器的显示窗口。
果不其然,加速度已经飙升到2.8G,而且还在增长。
3.0G、3.3G、3.8G、4.0G
“呼!呼!!”玲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与成倍增长的重力抗争着,她感到小腿和脚趾肿胀起来,尖利的刺痛感随着急促的心跳,一阵又一阵传来。
5.5G、5.8G、6.0G
重力仍旧在增长着,安安静静地增长着,没有离心机里电子设备的巨大噪音,也没有飞机上结构件轻微变形的声响。玲感到肺里的空气正在被一丝一丝地挤出去,眼前的景色越来越黑暗、模糊,窒息感在一点一点摄取着她的意识。
她借着躺椅扶手的支撑,拼了命地伸手,想要去拿放在桌角的手机,可当手机脱离桌角的那一刻,超乎想象的重力让她没能拿住,手机“砰”地跌落在地上,破碎,变形。
“呼!!呼!!!”她靠在躺椅上,更用力的呼吸着,甚至用上了腹部的力量,这让她缺氧窒息的感觉有了些许好转。
可是,周围的重力还在增长,增长到了足以致命的地步。
6.8G、7.0G、7.1G
“咔…”她听到显示器发出沉吟,
“砰!!”
显示器支座断裂了,屏幕在七倍重力下狠狠地拍在桌面上。
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呼吸消耗了她几乎全部的体力
“该死……”她心想着,却在恍惚中,看到那狐狸耳朵的少女睁开了双眼。
那是双紫水晶般的眸子,
数倍的重力渐渐消失,这让玲感到血一下子从脚底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双腿和双脚皮肤上更为迅猛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