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意识似乎没有彻底消失。
莫非我还没死?还是说只是回光返照?
我尝试着睁开眼,却发现我根本感知不到眼睑的存在。
四肢、躯干、头颈,都没有回应。只有「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漂浮,无法睁眼,也无法閤眼,只能无比清醒地沉浸在黑暗中,就像是……某种失眠……
什么玩意儿…………莫非是死后的感觉?
依照几百年前某些小说家的说法,人是有灵魂的,这些所谓的灵魂,被储存在神经细胞的诸如“髓鞘”或者“微管”——一种可作为细胞骨架的管状蛋白质结构——中。只不过这些说法早就被证伪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明亮起来,就像是子夜后的黎明。那一瞬,我甚至觉得我本是失明的,在那时重获了光明。我伸出手,想要遮住那刺眼的光线。
“沉眠者。”似乎来自一位女性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沉眠者?那是什么?
“沉眠者?”
又是沉眠者,是在说我吗?不可能吧……这大概是我残存意识的一点点?
“沉眠者!!”那声音突然恼怒起来,吓得我猛地回头,却只是看到几十支棱角分明的不规则几何形建筑物,以蔑视重力的姿态拔地而起,刺入天穹。天穹之上,虽是一片光明,却不见太阳的影子。
隐约中,我看到一个淡蓝色的影子
“您……在叫我?”我问
“是了,沉眠者。你总算来了。”那影子忽然出现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莫约半米。我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可以控制的肢体。
“呃…难道我像是在睡觉么…请问您是?”我又问。
“我?我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在子夜里沉眠的影子。”影子回答。
在子夜沉眠的影子…那为什么要叫我“沉眠者”?
“子夜?可这里……”我看着明亮如正午的天穹。
“孩子,这是「盾」的内侧。这里,是没有恒星的。”影子答。这次,她对我的称谓改成了“孩子”。
“孩子?”
“对啊,孩子……你还想活下去吗?”影子问。
活下去?难道我已经死了?
我害怕死亡吗?
恐怕还是:不。
不过,就算不畏惧死亡,我也还有…还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至少洛琳…我要活下来,至少要履行已经许下的承诺吧。
“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你就代替我吧………我这残影,也早该消散了。”影子说着,破碎成浅蓝色的小正方体,不由分说地将我包裹起来。
周遭的一切再度陷入黑暗,意识也再一次模糊。
朦胧之中,一个如夜莺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求黎明者,眠于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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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色。
渐渐的,模糊的白色聚集成七个亮点。
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台无影灯——原来在医学院跟着老妈带的学生在大体课上“实习”的时候,那盏大灯留给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试着移开视线,好像做不到。估计是麻醉剂和辅施的肌肉松弛剂效果还没有散去。
我…应该是没死。不过我为什么会在手术台上醒来?按照亚联大多是医院的规定,患者在手术区域苏醒,是要算医疗事故的。
我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总算能移开视线了,无影灯带来的强烈的视觉暂留,又让我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视觉。我在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扫视着这间手术室,竟然没有我一眼能认出来的设备?啊,除了一套DNA分子测序仪。
手术室要那玩意儿干啥?我不明白。当然,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这个医院的某个科室的行政主任,借着采购医疗器材的名义以饱私囊,用两份阴阳合同买回来的残次品,反正也用不上,又不想被那些没事在走廊里闲逛的领导看到,就丢在手术室里。呵,只有真正进去做手术,干活儿的人看得见。
于是我不再去想那些琐碎事情,闭着眼睛就这么躺着。四肢的知觉正在慢慢恢复,渐渐的,我取回了一些身体的控制权。
总算能动了。我试着动了动手,手能动。我又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腿。
腿也能动!!
我有些惊讶于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在我自认为是脊椎骨折,怎么着都得落个高位截瘫的命的时候,我竟然……才刚刚苏醒,腿就能活动了?
我想起原来看过的某张X光片,那是一个跑酷爱好者的第十节胸椎。那个倒霉蛋在一次下落中受伤,胸椎骨折,高位截瘫,破碎变形的骨头将脊髓挤成了一条细线,不绝如缕。如今想来,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估计……我那么重的伤都能治好,老爹应该是花了大价钱不知道从哪请了名医吧。
在我平躺着,等待腰部力量恢复的时候,我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向天花板摊开手掌。
“唔……”我沉思片刻,放下右手。
那…不是我的手。
剑道四段,苦练过水鸥流居合剑术,我的右手手臂,应该是骨节分明,关节突出的,手背上的静脉血管也有不可抑制的轻微曲张;而手臂上的肌肉,也绝不应该比我那些爱好自由搏击的同学少多少。最次,忽略以上全部,再且不说我弹钢琴,寒窗苦读十二年,执笔写了十二年的书卷,亚联地区的学子,很少有右手中指看上去正常的,多多少少都有变形,或者突出的老茧。
然而没有。现在我伸出的手,白皙、纤细,根本看不到因为训练而膨出的肌肉,手指和手背也富有些许肉感,就像是……洛琳的手。
这绝对是女孩子的手。
忽然,醒来前的一段梦境涌入脑海。
“求黎明者,眠于子夜。”这句话,和那些梦境里的景象一同出现。
“这他妈到底什么玩意儿……几百年前的短篇科幻小说吗……别骗我,我可读过有这句话的那篇…刘水清的《子夜港》……”我支着身子坐起来,视线刚好落在某个类似柜子的东西抛了光的不锈钢面板上。
不锈钢镜面里,是长着犬科动物耳朵的少女。白色的长发,白皙光滑如陶瓷的肌肤,淡紫色的虹膜。少女正一脸疑惑地盯着镜面中的自己。
“这……是狼?”我于心中自问。
“是狐狸,才不是什么狼,更不可能是猫咪。”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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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半个小时以来,我一直以这样一句话来应付玲,并且尽可能表现的自然。
“欸……那可真是难办了……您真的不记得您的时代发生的事情了吗?”玲又凑上来,我和她的鼻尖几乎触在一起,少女的体香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
“唔!能麻烦您离远一点吗?”
“抱歉抱歉。不过您会说日本語,可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啊。”玲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
我寻思着,我要是在她说话之前,先用中文向她提问,事情会发展的怎么样。
在这半个小时里,我大概了解了“我”的身世——被不知道哪位院士的团队从土里刨出来,然后就一直搁在这。并且,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叫做“先驱”的文明的遗留物。
而且,这该死的身体是女孩子就算了,还有狐狸耳朵,和一条我目前为止还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的大尾巴,随着情绪的变化还会不自觉的摇来摇去,该死…
“既然您什么都不记得的话……那……名字也?要不要我给你起一个?我家姓氏可是超~好听的哟?”玲问。
“深井(ふかい),您这姓氏…唉,我的名字我多多少少还应该是记得的吧。”唯独名字不愿意随意听从别人安排。
“哦?”玲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方便透露一下您的名字吗?”
语气就像是在嘲讽!
“嘛,实在记不住的话,现在起一个也没关系吧?”
“唔……”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名字的话…
夏轩,这阴间人的名字肯定用不上了,得现起一个。
那么……
“艾芙尔(Infel)”我说。
“什么?”玲问。
“艾芙尔”我又说了一遍。
“欸,好名字啊,有什么寓意吗?”玲又问。
“这…你这问我我也说不上来啊。”我答不出来。你这…刁难我?让我给自己瞎起个名字还得问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