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黑色的粉末倾倒进白色的杯子中，袋子微微抖动着，粉末断断续续地撒落，直到袋子里空无一物，我才倒入刚烧开的水。
用小勺子轻轻地搅匀，咖啡的香气慢慢地冒出，白色的烟雾随着不易察觉的风飘动着，然后渐渐地消散。
把杯子放在她面前，她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叹了口气，拿起我跟前的马克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摩卡，即使味道还是如同一杯白开水，但掺和着的咖啡香味让我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夏昭最喜欢的味道。
重新望向面前的少女，她的目光依然紧紧地锁定着我，紧皱的眉头看上去心事重重。
“怎么了？”
“你开口总是这一句呢。”
我刚把第一句话说出口，她就立刻接了下去，语气的平淡得完全不像是平时那个追着我喊哥哥的可爱学妹。
“是，是吗。”
不知为何，我像是有些心虚般摇晃起手中的咖啡杯，眼神也很不自然地移开。
她少见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拿起杯子昂起头喝了一口，然后重重地放下杯子，发出一声不小的碰撞声。
“我……”她忽然露出了些许挣扎的表情，似乎要说什么很痛苦的话语。“我想当你的妹妹。”
并没有挣扎多久，她就说出了那句话。这似乎是她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也是她看到了这么多事情后最终所得出来的答案。
为什么呢，我能够猜得到个大概。
“是吗。”我笑着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能够当我的妹妹，那真的是太感谢了。”
我离我最终的目的，又近了一步。此刻，我仍然带着虚假的笑容，望向面前这快要哭出来的少女。
她们都对我心有顾虑，即使我的行动对她们来说只是一种断绝关系的手段，但对于我来说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关系可能就真的完全断绝了。
断掉一条出路的同时能够开凿出另一条出路，虽然那条小路并不讨喜，但是事到如今又有哪条路可以走呢。
这大概就是我处理人际关系的最后手段了吧。
“嗯，嗯……”她也同样露出了虚假的笑容。“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哥哥了，小女子不才，请多指教。”
她站起身，双手紧握在胸前，眯着双眼强忍住泪水，声音略带哭腔。即使如此，她还是微微地鞠了一躬，低下了头。
我也站起身，即使心中五味杂陈，但此刻的我还是在微笑着，同样鞠了一躬。
“我会努力当好一个哥哥的，请多关照。”
夜已深，餐桌前无言的两人，不可名状的气氛弥漫着整个公寓，筷子碰撞的声音响起，时不时忽然冒出的叹气声，时钟的滴答声，都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晚饭过后，尹雨橙背起背包，推开公寓的门，站在走廊过道上，又是深深的一鞠躬。
“谢谢哥哥亲手做的饭菜，今晚我先回去了。”她的语气中满是对长辈的尊敬感，让我有些不舒服，但是此刻我只能够忍着，不是吗。
“嗯，拜拜，路上小心。”
我摆了摆手，忍住不让语气中的苦涩弥漫。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我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算是松了一口气般地退到墙边，稳稳地靠着墙，无力地坐在地上。
最终我还是只会用这种方式呢。
“最终你还是只会用这种方式呢。”
心中的话与某人脱口而出的话语重合在一起，我默默地抬起头，望了一眼穿着便服站在门口的叶茗希，只是无力地苦笑。
“是啊。”
距离夏日结束，还有多久呢，周围来往的关系，我还需要改变多少呢。月光宁静，远处的高楼上，长着羊头的恶魔孤独地坐在最高处，望着月亮，发出一声长啸。
“你这么做又能够改变多少呢，也只是强迫着她们把感情压抑罢了。”
叶茗希站在我的旁边，语气低沉且充满了不易察觉的压抑感。
“只要能够好好地压抑了，就能够慢慢地淡忘掉吧，我是这么想的。”
“但她们还是受伤了，你这算是拯救了什么呢？连你自己……”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能够拯救谁吧。”我打断她的话，默默地扶着膝盖站起身。“每个人都会受伤，只不过是受伤程度不同罢了，而且她们通过这些事情，也算是成长了，能够好好地思考了，不是吗。”
她望着我，陷入了沉默。
“我只是一个懂得比较多的高中生罢了，这种事情，我根本就不明白啊。因为想到了，所以我就去做了，我就是这么愚蠢，而且这很有我的风格，不是吗。”
她依然无言，只是走上前，狠狠地抓住我的衣领。她紧咬着下唇，眼角冒出泪珠，扯着衣领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她把我拉向她的身边，用力地把我的头部抱住，我没有挣脱，只是靠在她的胸部上，精神有些涣散。
呼吸有些困难，鼻腔中满是迷人的味道，脸上的触感很柔软，但在此刻，我只是呢喃着。
“想笑就笑吧……”
过了许久，她才推开我。眼角的泪痕已干，她的表情恢复平常。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会成全你的。”
恶魔在哭泣……此时的恶魔，究竟是我，还是她？哈，都到这个时候了，谁还分的出来呢。
说完，她推开门回到自己的公寓，但是却没有关上门，只是站在门口望着我，眼神阴郁，嘴角却上扬。
“呼呼，最后一次了，呢。”
我望着她，叹了口气，然后跟着她走进了公寓。
“是啊，最后一次了，呢。”
门重重地关上了，或是上了锁，但是都这个时候了，估计并没有人会在意吧。而在这宁静的月光下，两人封闭的内心却不宁静，似乎这是唯一一次完完全全相互交换着内心，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
／／／／／
【叶茗希】
拾起床头柜前的眼镜，深叹着气。
把衣物套在身上，望了一眼床上仍在熟睡的男人，我想要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但疼痛却让我差点摔倒。
“嘶～”
回过头，躺在床上的他捂着头部发出一声吃痛，原本想要就这么走掉的我又是叹了一口气，坐回床上，伸出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感受细微的温度变化。
又发烧了，感觉没错的话。
踉踉跄跄地离开房间，打了个电话给班主任，找了些理由搪塞过去，沟通了好一会，总算是请了假。
我又心软了，和他一样。
我明白，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是身世、心境亦或是性格方面，我们都有相同之处。从第一次见面，我仿佛看见到了自己的分身，从那以后，自己的视线就自然而然地跟随在他的身上了。
而我是在什么时候真正的喜欢上他，从而把他当做安仪芯的替代品呢，或许在一年之前，也有可能就在昨天，只不过现在并不需要考究这些。
如果我们能够普通的相遇、相识，或者关系会比现在更好吧，只是，我们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恶魔气息才相互吸引、相互靠近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是悲剧。
推门进房间，他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眼神茫然。我靠近他，却被他拥入怀中，明明想要推开，我的内心却叫嚣着，引导着我再次跃入地狱。
他身上的悲伤感染了我，而我只能轻咬着他的肩膀，紧抓着他的后背，享受着罪恶感，丝丝疼痛却令人迷离，他与我共享着，一同咬下只属于恶魔的欲望禁果。
长着羊头的恶魔始终都在，从未离去。
时间在叹息间流逝，我们的感情像火焰般熊熊燃烧着，然而在氧气燃尽后，只剩下浓郁的黑烟升起，似乎在代表着我们的青春。
“你刚刚帮我请假了？”
他坐在床边，带有些许伤痕的背部朝向我。
“是啊，用了很多理由。”我擦着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待会去一趟医院吧，你的状态很不好。”
“是吗，那就去吧。”
他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伸手扶着额头，眼神忧郁。我扶住他那看上去颤颤巍巍的身体，身上的温度让我有些在意。
温度比刚刚升高了一些，也就是说发烧好了不少，似乎是方才发生的事情？感觉脸有些发热，没想到我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害羞，真是稀奇。
花了不少时间整理，总算是在8点左右出了门。原本想要坐公交的，但看在他的身体状况不行上，所以我还是拉着他打了的士。
这趟检查似乎花了不少钱，看着他面带着苦涩的表情就能够知道。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正在等候的我玩着手机，看着他从病房里面走出来。
“没什么大碍，估计是心理的问题。”
他叹着气坐在我身边，看样子可能好不到哪里去。即使是我，也不希望他出事，不过看他的情况，我也能够猜出个三三两两。
“是吗，那就好。”
“走吧，回去吧。”
经历过的总是能够看到些许预兆，这也是我断定他绝对有问题的原因。无论他表面上装得多么的无所谓，我都能够看得出来，毕竟他的内心一直都暴露在外。
但我不会去约束他，因为我知道，他的心始终不在我的身上，我和他都只是互为替代品罢了。
时间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我也越来越清楚我的死期究竟会在何时到来。
临近离去之前，我想要看到他的改变，想要看到他被拯救，虽然几率很小，但这是我唯一一次抱有希望了。
可惜，接下来的故事，我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