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名字不叫小娟
化名是我们最后体面
茶余饭后 谈资消遣
很快抛在一边
——
走出火车站的那一瞬间陈秋奈升起了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陌生而又脏污的站台，嘴唇蠕动了半天，却怎样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火车站。
作为省级模范城市的平波在他的印象里向来是干净整洁的，别说火车月台上的这些小贩，就连火车上售卖零食的乘务员也早早的消失在了17年的那场整顿中——因为上面的领导对此很不满意。
“大妹子，来点新鲜的水果吗？这是今天新到的橘子，可甜了——尝一口呗，不甜不要钱。”
说话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剥开了新鲜的橘子，露出了里面黄灿灿的果肉，还别说，这颜色确实挺好看的。
陈秋奈吞咽了一下口水，在挣扎了一瞬间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摇头拒绝。
他说过的，他没有钱——准确的来讲，是李阿翠没有钱。
李家的那两口子是不可能让李阿翠见到一分钱的，那姑娘的哥哥将她当做建造新房的工具，至于妹妹——一个今年2月份才过完生日的13岁姑娘，也早早的被订给了村东头的一家人做童养媳，三岁就抱走了，过的也就比路边野狗好一些。
买票的钱就是李阿翠的妹妹李阿虹出的。
为了这张票，那家人丢了几十块钱，而阿虹却丢了一条腿——那条腿是生生被打折的，因为她看管不力，害家里丢了钱。
在李家村，女人的命永远是没有男人值钱的。
“大姐，出站的路怎么走？”
“从那里向左拐，然后径直出去就行。”
“谢谢你了，大姐。”
“客气什么，都是女人。”
卖水果的小商贩笑得很爽朗，做生意的人都是懂得和气生财这个道理的，举手之劳的事，她并不介意去回答一下。
“哎哎哎——大妹子，看你这身衣服是乡下来的吧？要是想租房子的话，记得去东三区的菜市场附近，那里的房子出了名的便宜——省钱。大姐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看你这样子挺可怜的，身上应该也没多少钱，实在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打听一下…来两个橘子？好嘞，大爷你慢慢挑。——刚才姐说的话，你要记住啊，别人问你有没有对象，你就说自己有，现在独身女性可危险了。”
“07年［保姆案］你知道不？好家伙，那姑娘才18，被人活活的捅死在电梯里。那老家伙怎么敢呢？69岁，为老不尊，一整就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最后还把人弄死了。”
“话别这么说，如果不是那保姆烧，人家老头子能干出这事吗？这女的多少也有点问题。”
“你这话我可不乐意听了。大爷。我是尊重你才喊你大爷的，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家水果你别买了，走走走走走。”
“不买就不买，说的就跟你家水果有多好的，臭表子。”
头发斑白的中山装老头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不知为何，陈秋奈感到有些齿冷。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兔死狐悲。
他看向周围的人潮，一如既往的喧闹热烈，但是每个人的脚下似乎都踩着一具无辜尸骨。
因为事不关己，所以高高挂起。
因为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毫无顾忌的去贬低受害者。
网络暴力、言语暴力、下流揣测……
连同人心似乎也变得脏污了起来。
他不敢再多停留在这里，脚步匆匆的离开了火车站。
他想，他需要一个临时的工作，但他没有证件。
是啊，为什么他会没有证件。
因为未成年的证件都在父母手里掌管。
仿佛有了那么一张薄薄的身份证，就可以彻底掌握一个人的命运——但凡事都有例外。
陈秋奈想，他想成为那个例外。
就像李阿翠想象中的那样，高高展翅，自由飞起。
然后啪的一声坠落，溅起一片血色水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