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王宫东南角女仆楼院,是王宫多次扩建的结果。和大理石材质的王宫主体不同,女仆楼基本由木头构建。而且不知道设计它的家伙是哪来的神奇建筑师,楼院居然带有一种和式风格,使用推拉门,依靠干栏悬空,和不远处的巴洛克式宫殿形成鲜明对比。
虽说看起来简陋,但住起来其实也还不差。简单明了的布局,整洁通透的样子,让我渐渐喜欢上了它。
在楼背后,还有一条静谧无人的小路。春天,路两旁繁花似锦。下工回来的时候,我总喜欢稍稍绕一点路,经过这花径,欣赏一下路两旁繁盛的野花。
但今天被芙兰折腾的够呛,我也就没心情这么做了。拖着疲惫的身躯,衣衫凌乱的我直直朝走后门走去。
于是恰巧看到了让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女仆楼的门窗和排水管口里,倾泻出无数的煤球一样的小东西。它们就像龙猫里的灰尘精灵那样成群结队,叽叽叫着,汇聚成一股股黑色的洪流冲入云霄……
虽然知道这是一个奇妙的魔法世界,但这样的情景,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回到门口时它们刚刚开始窜出房子,在我呆愣的几秒钟间,房中的“煤球”就已经消耗殆尽了。随着小东西们冲出房门的,是一个个表情惊恐的女仆。她们有的穿着睡衣,有的还穿着女仆装,反正都来不及穿衣服就跑出来了。还有一个则只穿了身小汗衫,手里抱着一个满是补丁的枕头。
那就是太婆。
“若,若萝茜,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我被芙兰殿下……”
呜……太蠢了,说不出口。
于是我转移话题道:“你没事吧,太婆,发生了什么?”
太婆回首望了望宿舍,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知道有什么怪物突然出现在楼里,大家都逃跑,她也就一起跑出来了。看她的样子,倒也不像有事。
虽然依旧困惑,但知道太婆没有受伤,我总算送了一口气。
目光再次回到女仆楼上,我的瞳孔骤然放大——
火舌,不知何时爬上了木楼。
或许是谁在慌乱中打翻了灯火,又或许那小怪物作祟的结果,但不管如何,女仆楼失火了。木质的楼房禁不起火舌的挑逗,转眼间火光直冒浓烟四期。
众人呼救的呼救,灭火的灭火,只有我猛然想起大长老赠送的魔镜还在枕头下面,抢过一桶水来从头顶浇下,拔腿就往火海里冲!
……那可是大长老送我的东西,乘着火焰还小,必须把它拿回来。
“若萝茜,你干什么?快回来!”
冷眼旁观的众人中,只有太婆一瘸一拐地追着我,大声喊着。
我知道这很蠢,但我一定要把它拿回来,别说宝贵的魔镜,就是一个烂苹果,只要是大长老送的,我也要把它拿回来!
递给太婆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埋头冲进了火场。
“太婆,你就别管她了,早就该死的人……管她干什么?”
“别乱说话!若萝茜是个好孩子。”
“就算她是吧,你也不能为人家搭上自己啊,快回来,别追了。”
“唉……”
……
我的房间在一楼,来去快速,并且尚未被火焰吞噬,给了我只身犯险的勇气。可尽管如此,楼道里依然热浪滚滚,不时有火星噼啪溅落,让我非常害怕。
我其实没那么怕死,但被烧死实在太痛苦了,尸体也会面目全非,那绝不是我想要的死法。
短短几秒钟内,温度急速上升,烟雾也变得越发的浓郁。这速度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不想变成一具焦炭的话,我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嘭——
房门被我猛力推开,目光第一时间聚焦在我的床铺上。
“还好!”
房间里虽然一片红热但并没有着火的迹象,这让我长舒了口气。几步跨过床铺,一下跪坐在被褥上,迅速掀开枕头。
我愣住了。
那颗本该呆在魔镜中的蛋……竟然碎了。
枕头下到处是黑色的蛋壳碎片,被孵化出的家伙却不见踪影。愣神片刻,我惊觉现在可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火焰还在持续蔓延,必须赶紧离开才行。
抬眼看到窗户大开着,我决定不原路返回,而是翻窗逃生。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离地一米多的窗子确实有点高,但把被褥堆起来垫脚要够上去还是很容易的。双手撑上床沿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生命女神在向我招手……
咔擦——
不妙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只来得及稍稍抬头,便马上抱头蹲防,因为一扇冒火的窗户刚好从楼上脱落,正直直冲我而来我。凭我着小身板,怎么可能扛得住这闸刀一样的东西……
这回,是真的要死翘翘了。
遥想当初绝望自杀的自己,没想到短短一年后又要扣响死亡的门扉。就连死神也嫌我烦了吧……只是就这么浪费了芙兰的努力,实在有点对不起她。
诸多的思绪在我脑海中闪过,可那窗户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缓缓睁眼,惊讶地看到一个“煤球”为我挡住了那死亡的闸刀。只见“煤球”小小的身体中伸出两根纤细的触手将火窗托起,随着我缩回身子,触手猛然崩断,宽大的窗子哐啷一下摔了个粉碎。
……要是被这一下砸中,抱头蹲放也不过是让我下葬的时候换个姿势罢了。
受伤不轻的的煤球悠悠落在我手心里,从它身上传来的熟悉味道,让我马上认出它就是从那蛋中孵化出来的家伙。
“谢谢。”
轻轻道谢,我把它收入怀里。
掉落的火星点燃了被褥,封住了最后的逃生之窗。房间门外也已经一片火海,虽然暂时得救,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若萝茜妹妹!你在哪?”
火场外传来高声呼唤,会这么叫我的人只有九皇子。
……
被韭菜籽抗在肩上,我惊讶于他的变化。
一年不见,他的身体强壮了许多,发型也从原来的蘑菇头变成了凌厉的大背头。当初听说国王送他去军校学习,我还没怎么多想,没想到这么久不见这小家伙都已经变成猛男了。
真羡慕他……我也想当猛男。
“你个笨蛋干嘛要跑进去,脑子进水了吗?”
韭菜籽没好气的声音从我屁股边上传来。
“我有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看了看手里黑色的信封,我没底气地回答。
“什么东西有你重要?拿来我看看!”
犹豫片刻,我把信封交到了他手上。
“什么玩意儿?一张破纸?就是它害你差点死掉?看我撕了它!”
“不要!”
“……嘻嘻,瞧把你给吓的。”
韭菜籽真是本性难移,这种时候还来吓我。
“快还给我!”
“小气鬼,我帮你拿着怎么了?就不还你!除非……你答应我再也不做这种蠢事。”
“好,我答应你!”
“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和这小屁孩拉完钩,我总算拿回了大长老的信件。正满心欢喜地检查着信纸和魔镜,韭菜籽突然一个趔趄停下了脚步。
“皇姐……”
我惊讶地扭头,看到了满脸阴沉地芙兰。
完了。
……
捂着生疼的脸颊,我看着芙兰微微颤抖的手无以言语。
“皇姐!再怎么也不能打她啊!本来就笨,再扇不是更笨了吗?”
呜呜,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哪有你这样的和事佬的!?
可即便如此,九皇子这个和事佬还是没当成。
只见芙兰冷冷瞥了他一眼,嘴里毫不留情道:“我和她的事用得着你来管吗?她是我的东西,你算什么东西?”
雷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个小恶魔一般的姐姐。擦了擦冷汗,他对我抱以歉意的眼神,然后讪笑着离开了这里。
熊熊的大火还在在远处继续燃烧着,融融的火光照亮了芙兰的身影,却照不亮她的表情。我咽了口口水,刚想说出我最拿手的“对不起”,就被芙兰扑倒在地。
豆大的眼泪砸在我脸上,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芙兰掉眼泪。即使当初毛毛虫掉到领子里,她也没像这样哭过。
我伸手想要抚慰一下她,却被一把扇开。
“若萝茜,对你来说,我就这么不重要吗?我连张纸都比不过吗?我为你付出的一切,你就毫不在意吗?”
“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你我会多痛苦吗?”
和芙兰度过的点点滴滴一一浮上我的心头,虽然她一直欺负着我,但也确实爱护着我。我偷偷看了眼手里的信,又看了眼芙兰,说真的二者我都无法割舍。
但硬要选一个的话果然还是芙兰更重要!
对不起……大长老。
洁白的信纸被我轻轻抽出,手指一松便扑棱棱卷入长空,随着夜风呼啸投入了火海当中。
“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不是你拼命抢回来的东西吗?”
注意到我微小的动作,芙兰眼里满是震惊。
我一把搂住她。
“因为,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东西。”